35 (1)

閑雜人等都出去了,徐離骁骞的表情立馬變了。他笑嘻嘻地沖到飯桌邊坐下:「瓊瓊,我還沒吃飯呢。」月瓊嘆了口氣,走到門邊打開門。令他驚訝的是屋外只有嚴壯在。

「公子?」

「麻煩嚴管事拿些吃食來。」

嚴壯朝屋內看了一眼:「馬上就來,公子稍等。」沒有多問,他快步離開了。嚴剎不在屋外,月瓊松了口氣,關了門。一轉身,他吓了一跳,徐離骁骞居然在他跟前。

「噓──」讓月瓊噤聲,徐離骁骞側耳聽了聽,然後低頭在月瓊耳邊小聲說,「瓊瓊,這周圍都有人哦,你我說話得小聲些。」

月瓊的大眼瞪大,點了點頭。他小聲問:「你找了我四年?」

徐離骁骞又變了張臉,泫然欲泣地說:「是啊。知道瓊瓊出事了,我爹就派我來尋你。瓊瓊是不是忘了你我的定情信物了?怎麽不随時戴着好讓我的人發現?」

月瓊馬上忽略徐骞的後兩句話,驚愣:「徐叔叔……知道了?」

「噓──」徐離骁骞突然身子一轉飛奔到桌邊坐下,月瓊正糊塗着,他身後傳來敲門聲。「公子,飯菜拿來了。」

月瓊急忙轉身開門。嚴壯端着一碗清湯面條和兩個饅頭走了進來。無視徐離骁骞不滿的瞪視,放下碗後,他退了出去。

「瓊瓊──他們就給我吃這個!」徐離骁骞的眼睛鼻子都皺到了一起。月瓊抱歉地看着他,猶豫要不要找嚴管事給他拿些好吃的來。

「算啦,這個也能填肚子。」徐離骁骞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饅頭,大口吃了起來。月瓊在門邊站了會,上前給徐離骁骞倒了杯茶,算是抱歉。

坐在徐離骁骞身邊看着他吃喝,月瓊也不吭聲,他心裏很亂。徐叔叔知道他的事,那那個人一定知道了吧。現在已經夠亂了,那個人絕對不能露面。

徐離骁骞回頭瞧了月瓊一眼,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耳邊,邊吃邊說:「放心啦,他不知道。我爹沒有告訴他。」接着他扯開嗓門道:「我爹給我下了死令,找不到媳婦不許回家。可憐我不僅丢了媳婦,還被人欺負,我爹也不管我的死活。瓊瓊,我好可憐啊。」

月瓊的冷汗冒了出來,實在是無法消受徐離骁骞多變的性格還有他說話的方式。安撫小狗似地拍拍他的肩,月瓊左右看了看,輕聲問:「你是如何知道我……嗯……」

徐離骁骞咬下一口饅頭,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寫道:「他」身體好了之後,老爹派人來告訴嬸嬸,知道你出事了就馬上命人尋你,結果一直沒有你的消息。後來就派無敵神勇英明的我來找你啦。哪知你被嚴剎藏在這裏。若不是你的人告訴了嬸嬸,嬸嬸派人找到我告訴我你在這裏,我還在四處轉悠呢。瓊瓊,你讓我找得這麽辛苦,你要對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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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瓊的額角有點抽,他也學着徐離跷骞!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下:「他」的身體已經無礙了?

徐離骁骞寫道:嗯嗯,差不多好了,只不過得小心護着,不能受累,不能煩心。你的事我老爹沒有告訴他,怕他着急。

「那就好,那就好……」月瓊失神地低語,臉上是放心,是思念。

「瓊瓊,」徐離骁骞突然可憐兮兮地扯扯他,泫然欲泣地嘟着嘴,「能不能再給我讨兩個饅頭,我餓。」

月瓊的雞皮疙瘩立刻遍布全身。

趕緊和嚴壯又要了一碗面和兩個饅頭,還要了一碟牛肉,月瓊靜靜地等徐離骁骞吃飽。徐離骁骞似乎是餓慘了,吃得毫無形象。月瓊的手指動了動,在桌上寫下:謝謝。正埋頭苦吃的徐離骁骞愣了,擡頭咬着一嘴牛肉露出一個超醜的笑:「唔系(不謝)」。月瓊也笑了,徐離骁骞說話雖然誇張了點,但是個真性情的人。

終于吃飽了,徐離骁骞打了幾個飽嗝,又喝了兩杯茶才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籲了口氣:「呼,活過來啦。」

又打了個飽嗝,徐離骁骞轉過身面對月瓊,臉色突然變得異常嚴肅,甚至有些不悅。月瓊咽咽唾沫,吓了一跳。

「瓊瓊。」徐離骁骞摸上月瓊的右臂,「是誰傷的你?是不是嚴剎?」

啊?月瓊的腦袋瓜子跟不上徐離骁骞,剛才有在說他的胳膊嗎?

「瓊瓊,這個問題很重要,回答我,是誰傷了你?沒有人能傷害我的瓊瓊。」徐離骁骞眼神一變,變得讓月瓊顧不上搓雞皮疙瘩,他含糊地說:「啊,嗯,沒事,已經過去了。」

徐離骁骞拍了下桌子:「是誰?是不是嚴剎?」

見對方一副不許他回避的模樣,月瓊沉默了一會道:「不是他,他不會傷我。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的胳膊沒有廢掉只是無力罷了。徐骞,謝謝你找了我這麽久。」卧房隔壁的一間鬥室內,一人站在牆邊「聆聽」屋內兩人的交談,眼裏閃過不知名的光。

「唔──」徐離骁骞的臉色又陡然一變,撒嬌地說,「瓊瓊好壞哦,不願意告訴我。」

月瓊全身的寒毛乍起,苦笑:「都過去啦。徐叔叔還好吧。」

「好,怎麽會不好。每天和人下棋品茶,游山玩水,他比誰都好。就是我不好,瓊瓊不要我,還不想理我。」徐離骁骞繼續扭動,月瓊陣陣發抖,忍耐。

惡心完了,徐離骁骞放開月瓊,在桌上寫下:瓊瓊,為什麽不用我老爹給你的東西來找我們?我老爹應該告訴過你,只要把那個戴在顯眼的地方,我們的人就會找到你。

月瓊猶豫了片刻,慢慢寫下:我一開始沒有打算去找你們,後來事情出了岔子,我想去找你們卻已經沒有辦法了。我無法正大光明地把東西戴在顯眼處,我也不知道在江陵你們的人是否能發現。萬一弄不好……在這裏的日子挺平靜的,我也習慣了。唯一擔心的就是我娘和小葉子,不過現在也好了。

徐離骁骞臉上全是心疼,他繼續寫下:你的事我已經寫信告訴我老爹了。瓊瓊,你要走我随時可以帶你走。嬸嬸那邊也做好了準備,随時可以離開。我會帶你到一處仙境,你我二人從此就過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日子,好不好,瓊瓊?

月瓊的心怦怦怦直跳,不是驚喜。想到離開,他就想到那雙綠幽幽的眼睛,他就有點抖。大眼瞪着那幾行快消失的字,月瓊咽咽唾沫,他能不管洪喜洪泰、桦灼安寶嗎?他能丢下小妖嗎?

他能……直覺地在心裏搖頭,月瓊寫下:我不能走,起碼現在不能走。請你把我娘帶走吧,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她。等我這邊的事情結束了……

月瓊想了許久,然後他起身走到床邊,掀開床褥,取出他的寶貝盒子,拿出那兩封信。他把信交給徐離骁骞,寫下:幫我把這兩封信交給我娘。天下可能又要不太平了,有些事我不能不插手。

徐離骁骞:什麽事?

月瓊搖了搖頭:現在還不好說。嚴剎和皇上之間……可能會有一場争戰。我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即使是走,我也必須在這件事結束之後再走。

徐離骁骞眉心緊皺:若是這樣的話你更得走。你已經和這裏沒有關系了,這天下是誰的,他們是死是活,誰勝誰負都與你無關。不過天下若能易主,我會大笑三天。

幽幽嘆了口氣,在桌上的字跡全部消失後,月瓊才慢慢寫下:留一個我好與你聯系的人,若我要走,我會找你。

卧房隔壁的一間鬥室內,一人站在牆邊「聆聽」屋內兩人長時間的沉默,綠眸幽暗,雙拳緊握。

這邊,徐離骁骞把信往懷裏一塞,又一臉的不正經,飛快寫下:瓊瓊,你是不是舍不得嚴剎?

「不是。」月瓊的回答有點快。

徐離骁骞低笑,湊過去:「嘿嘿,瓊瓊,你就是舍不得嚴剎。」

「不是。」月瓊的心怦怦怦直跳,他怎麽會舍不得嚴剎。他舍不得洪喜洪泰、桦灼安寶。他也不能離開小妖,更不能把小妖帶走,他是厲王世子……還有,辣鴨頭也很好吃……他的劍還沒有找到……

「嘿嘿,嘿嘿嘿……」

「我真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

徐離骁骞擺擺手,笑得欠揍。接着他突然大聲說:「瓊瓊,我覺得你好可愛哦。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你就跟了我吧。你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你別要嚴剎啦,他長得那麽可怕,一點都沒有我好看,也沒有我有錢,你還是跟我吧。」

「你,別亂說。」月瓊向後躲,心怦怦跳,臉發燒,身子哆嗦,什麽感覺都有。

卧房隔壁的一間鬥室內,一人站在牆邊「聆聽」屋內兩人的交談,綠眸幽暗,牙關緊咬,怒火飙升。

徐離骁骞繼續湊近:「瓊瓊,你考慮考慮嘛。只要你想走,我馬上就帶你走。你放心,我有這個本事。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瓊瓊。我會只喜歡你一個人,絕對不會找別人,更不會有什麽公子夫人一大堆。嚴剎那麽兇,肯定沒有我這麽喜歡你。瓊瓊,你別喜歡他啦,你喜歡我吧。」

躲不開的月瓊狼狽地站了起來,向後幾步,語無倫次地說:「男子,怎能,喜歡男子。別,亂說。我,這裏有,我的家人,還有小妖。嗯,嚴剎,他只是,長得比較兇。」

卧房隔壁的一間鬥室內,一人站在牆邊「聆聽」屋內兩人的交談,牙關松開,綠眼放光。

徐離骁骞起身撲到月瓊身上抱緊他,不許他逃。「瓊瓊,你還說你不喜歡嚴剎,你就是喜歡他。他那麽兇,今天差點殺了我,你還說他只是長得比較兇。嗚嗚嗚,瓊瓊,我好喜歡你啊,越來越喜歡你呀,你喜歡我吧,不要喜歡嚴剎。」

「你,胡說些什麽。先放開我。男子怎能喜歡男子,徐骞,你先放開我。」月瓊拚命掙紮,心怦怦怦直跳。

「你不說喜歡我我就不放。」徐離骁骞抱得更緊了,一手快速把桌上不能讓人看到的字跡抹掉,「我喜歡瓊瓊,見到瓊瓊更喜歡,瓊瓊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要把你讓給嚴剎啦。」

「徐離,你,你放開我!」心急之下,月瓊差點喊出徐離骁骞的真名。

「砰!」門被人踢開,徐離骁骞終于放開了月瓊。就見他一個閃身,躲到了月瓊的身後,露出兩只眼睛不滿地對沖進來的人道:「我和瓊瓊還沒有說完呢,你怎麽就進來了。」

月瓊雙頰發紅,大眼看着進來的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看在來人眼裏更是怒火高漲。幾步上前把月瓊扯到自己懷裏,小山一樣壯的人粗聲下令:「把他給我帶下去!」

「瓊瓊──」徐離骁骞逃開躲過三嚴的圍攻,呼救。

「嚴剎。」月瓊擡頭。

嚴剎的雙眼怒瞪徐離骁骞:「不想被帶下去,就自己滾出去。」

「我不會滾,我只會扭。」徐離骁骞扭了扭屁股,在三嚴欲嘔的表情下,朝月瓊甜甜一笑,扭着屁股出去了。

「嘔!」嚴壯的功力不夠深。

徐離骁骞離開後房門關上的瞬間,嚴剎瞟了眼滿是水漬的桌面還有一行未完全消失的字跡:瓊瓊,你是不是舍不得嚴剎?

月瓊也看到了那行字,心怦怦怦怦怦怦……直跳,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說些什麽,快說些什麽,可他腦中一片空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身子被打橫抱起,驚惶失措的公子被王爺丢到了床上,床帳放下,小山一樣的人伏在他身上。

「為何不跟他走?」

啊?為何問這個?這人聽到啦?怦怦怦,怦怦怦。大眼躲閃:「我離不開小妖。」

嚴剎捏住某人的下巴不許他逃避。「為何不帶着小妖一起走。」

啊!嘴唇動動:「小妖……是厲王世子,是,你兒子。」怦怦怦,怦怦怦。

綠眸幽幽。身子放低,嚴剎的大胡子離月瓊的嘴只有一指寬的距離。「只是舍不得小妖?他是投錯胎的妖怪,你大可不必管我帶他走。」

「嗯……還有洪喜洪泰、桦灼安寶……」大眼中滿是那雙綠色的眼睛,月瓊不懂自己心虛個什麽勁啊,他又沒有毀約,心慌什麽。

「不,你不單單是舍不得他們、離不開小妖,」紮人的胡子落在月瓊慌亂的大眼上,「憑徐骞的能耐,你可以讓他把小妖、洪喜洪泰、桦灼安寶全部帶走。你最舍不得的不是他們,你舍不得我,你舍不得離開我。」

不是!心跳出來了。要反駁的話來不及說不出,月瓊的嘴被人狠狠地紮了。不是!不是舍不得離開你,我舍不得洪喜洪泰、桦卓安寶、辣鴨頭、湯包還有桂花釀,我,我……我不能把世子帶走……我,我……不是!不是!男子怎能喜歡男子……怎能舍不得……男子……

死了嗎?他死了吧。被這麽折騰還不死他就可以當神仙了。拼着最後一口氣看了眼床帳,等不及別人來救他的月瓊徹底昏死過去。骨頭架子被重裝再拆開,再被重裝再被拆開了好幾回,後穴已經麻木得沒了知覺,月瓊覺得自己醒來後一定在天上,不然他怎麽會覺得全身輕飄飄的呢,如饕餮般不知滿足的嚴剎依然埋在月瓊的體內不願退出。粗糙的大掌把月瓊渾身的皮摸出了紅點點,他吻上月瓊早已紅腫不堪的唇,繼續在他的體內律動。停不下,根本停不下。

穿戴整齊,看了會床上昏睡過去的人,嚴剎放下床帳出了卧房。來到關押徐離骁骞的房間,他示意熊紀汪等人出去。徐離骁骞似乎很怕他,縮到牆角,就差眼裏飙淚了。屋內只有他們兩人,嚴剎的身形在并不大的屋子裏格外有壓迫感,徐離骁骞在他的面前就像猛虎面前的瘦雞。

嚴剎嚴肅的面孔出人意外的平靜,無視「徐骞」的害怕,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着對方。看着看着,徐離骁骞躲不住了,擦擦很幹的眼睛,正經地走到離嚴剎下遠的一張椅子處坐下。

嚴剎這時候開口:「你是誰?」

徐離骁骞笑笑:「瓊瓊的兄長。」

「哪裏人?」

「江陰人士。」

「月瓊是哪裏人?」

「我忘了問。」

「他為何離開家?」

「這王爺您得問瓊瓊。」

「他家裏還有何人?」

「我,我爹。」

嚴剎的綠眼暗沉,他根本不可能從徐離骁骞嘴裏得到任何他想知道的事情。他居高臨下地對笑着的人說:「我不管你是誰,他是誰,你來是為了什麽。不要試圖帶他走,就是這個念頭你最好都不要有。」冷冷地丢下一句,嚴剎不等徐離骁骞的回複,轉身就走。

「厲王。」

嚴剎停下。

「瓊瓊是你的什麽人?」

「妻。」沒有一絲猶豫。

「他是男子。」

背對着徐離骁骞,嚴剎不予解釋這個在他看來根本無需解釋的事情。

「瓊瓊的手是誰傷的?」

「這是我的事。」

「若你要瓊瓊的後果可能是與天下為敵,你還願意要他嗎?」

嚴剎的回答是前走兩步開門。

「嚴剎。」

打開門的嚴剎站住。

「照顧好瓊瓊,保護好他。他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嚴剎擡腿走了出去,對守在外的人道:「放他走。」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笑看着嚴剎離開,徐離骁骞左右扭了扭,深吸了幾口氣,再伸個懶腰。「啊──終于不會再被關着啦,可憋死我啦。」對怒瞪他的熊紀汪「妩媚」地一笑,在對方嘔吐之際,徐離骁骞蹦蹦跳跳地出了屋子,對着初升的太陽深深一笑,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小院,離開了厲王府。

「王爺,可要派人跟着他?」李休在嚴剎身後問。

「不必。」嚴剎背對着雙手,站在王府的角樓上,看着徐離骁骞消失在街道的盡頭。這時周公升走了上來,拿着一封信說:「王爺,江裴昭來信,他已經啓程前往京城了。」

嚴剎拿過信看完後下令:「派人暗中保護他。」

「是。」

「給楊思凱去信,讓他注意解留山的動向。」

「是。」

「告訴董倪,海上的官船一個不留。」

「是。」

他,竟然還活着。迷迷糊糊地看着床頂,他認得這張床,那他應該還活着。渾身的骨頭一根都動不了,他甚至連話都說不出。床帳在這時候挂起,月瓊的眼珠子動了動,無神地看着床邊的人,不知用何種表情才能表達他此刻內心的「痛苦」。

小山一樣的人在床邊坐下,伏身,紮人的胡子輕撫月瓊紅腫的嘴,月瓊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任對方「輕薄」。

輕貼了一會,嚴剎離開。「進來。」

房門被推開,有人端着熱水、吃食走了進來。放下後,兩人又退了出去。

洪喜……洪泰……月瓊在心中喊,奈何這兩人和他們的公子沒有心靈相通,無情地關上了卧房的門。這時候,他才驚覺,外面的天已經大亮。大眼瞅了嚴剎一眼,月瓊垂眸,想到自己為何會被弄得這麽慘,他的心就跳得厲害。

他聽到了水聲,接着身子被扶起,臉上罩了塊熱布巾。臉被擦了之後,接着是他的脖子,胳膊,手。然後他被放下,不一會又被扶起,這次是粥喂到了嘴邊。月瓊慢慢地喝,對方慢慢地喂,誰都不開口,誰都不出聲。

喝了粥,漱了口,月瓊有了點力氣,不過他還是不看嚴剎。心慌啊。耳朵邊一直響起嚴剎的話:你是舍不得我,你舍不得離開我……他怎會舍不得離開嚴剎,他只是,他……腰被人攬緊,月瓊的心怦怦怦直跳。

「月瓊。」

「唔。」怦怦怦怦怦!

「我不問你的身世。」

大眼瞬間瞪大,身子僵硬。

「只要你不動離開的念頭。」

點頭點頭。不逼問他的身世就行。

「否則,我殺了小妖。」

「不許!」

擡頭,大眼怒瞪:「不許傷害小妖!」

捏住月瓊的下巴,嚴剎粗聲道:「那你就牢牢記住:你是我的妻,是厲王世子的爹,除了我身邊你哪裏都不能去!」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我是,男子……男子和男子,怎能,成夫妻?」

「我說能就能。」

為何,他與「他」都會有這種念頭?都會和男子……男子和男子,怎能成夫妻?月瓊垂眸,眼睫顫抖。為何?他不再是「他」,模樣變了,聲音變了。他以為這人終會膩了,他終能離開。可事情發展到今天,卻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男女陰陽,這才是正統,男子和男子……怎能成夫妻?他以為總有一天他可以離開,可現在,他似乎走不了了。

嚴剎的綠眸透着寒光,放開月瓊已經發紅的下巴:「只有你一人認為男子和男子不能成夫妻。你我除了同是男子,與普通的夫妻沒有任何區別,你還為我生了兒子。你心裏很清楚,你還打算躲到何時?我馬上讓嚴萍布置,明天我就與你成親!」

「不行!」月瓊的臉白了,成親?和嚴剎成親?不,他做不到。

「你打算躲一輩子?」嚴剎壓着怒火。兩人間的窗戶紙,在今天被他捅破了。

月瓊的嘴唇發抖:「男子和男子……」

「別和我說這些屁話!你是我嚴剎的妻!從來都是!」

怦!怦!怦……月瓊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小妖……是誤闖入我肚子裏的妖怪。」

「他是我兒子!他有我的眼睛,誰敢說他不是我兒子!」

怦!怦!怦!

摸上月瓊左耳上的耳飾,嚴剎沉聲道:「你一直都知道這個對胡人意味着什麽。我不管你以前發生過什麽讓你如此排斥男子間的情事,我不會逼你心甘情願,不會逼你心裏有我。但你要死死記住,別試圖離開,即使我謀反敗了,我也會拉着你和我一起死。」

月瓊渾身發抖,嚴剎居然和他說了這樣的話。在他們一起八年進入第九年時,嚴剎不再沉默,而是和他直接攤牌了。

「你的回答。」

月瓊垂着眼不看嚴剎,手腳忽冷忽熱,心跳得厲害。許久之後,他嗫嚅地開口:「為何突然,說這些?」

「在你跟徐骞或是其它人跑了之後再說嗎?」

怦怦怦,怦怦怦怦……閉上熱辣的眼睛,月瓊心裏的滋味,什麽都有。「不許傷害小妖,你說了,他是你兒子。」

「走不走?」

「我……是男子……」

「走不走!」

許久之後,月瓊微微開口:「……不走……」

「大聲說。」

「不走。」

僵硬的身子被攬緊,月瓊聽到了嚴剎的心跳:怦怦怦怦……穩重的心跳,即使這人對他做了如此殘忍的事,他為何仍覺得安心?

「如果讓我發現你有一點離開的念頭,我馬上和你成親。」

「不行!」太,太丢人了。

「若皇上召小妖進京,從京城回來後你和小妖到島上去。」

「洪喜洪泰、桦灼安寶呢?」

「和你一道去。」

一定要走到那條路上嗎?「嚴剎……能不能,不反?」

「這要看古年。」

月瓊的心沉到谷底,祈禱這一切都是嚴剎多想了,「他」只是想見見厲王世子。

攔着月瓊,嚴剎任他胡思亂想。這一天,他都沒有再出卧房。第二天,月瓊從黎桦灼那裏得知徐離骁骞已經走了。

月瓊又開始發呆了,不止發呆,還有點躲着嚴剎的意思。嚴剎對此保持了沉默,沒有逼他,任他躲,任他避。他該回屋吃飯就吃飯,該摟着月瓊睡覺就睡覺,只是沒有再「做」月瓊,頂多拿胡子紮他的嘴和身子一遍。只不過不管是前府還是後府都充斥着一股濃濃的緊張氣氛,王爺的心情很不好。

這一晚,嚴剎用過飯後就出去了。徐離骁骞已經走了八天,月瓊也在屋內發了八天的呆。小妖醒來在哼哼,月瓊也醒了,他急忙走到小床邊輕拍小妖。拍了一會,小妖又睡着了,可能是有點熱,他一直踢腿。月瓊把他的小被子拉下來一些,讓他舒服點。

「他是厲王世子,是我兒子!」

月瓊輕拍的手放慢,那人從來不覺得小妖是妖怪。小妖也有些地方像那人,除了眼睛以外,也同樣怕熱不怕冷,也不怎麽愛哭鬧,除非他餓了或是該換尿布了。

「既然你能讓自己像他,為何就不能把自己變得醜點?」不滿地對兒子咕哝一句,月瓊放輕力道。待小妖不會再醒了,他在小床邊坐下──嚴剎給小妖做的小床。頭抵在小床邊,月瓊摸上左耳的耳飾,心事重重。

「你一直都知道這個對胡人意味着什麽……」他一開始确實不知道,現在……他能不能裝作不知道。

「月瓊叔叔,這個是我娘給我的。說以後我找了媳婦,就把這個送給她。這個是定親的信物。」

「月瓊叔叔,我也有。我娘說咱們胡人男子的耳飾是要送給媳婦的。」

「月瓊叔叔,我娘說等我長大了,她會給我做一個很漂亮的耳飾,我要送給月瓊叔叔。」

無力地靠着小床,月瓊的眼前是在島上孩子們對他說這些話時的情景。也就是那一次,他知道了耳飾對胡人男子意味着什麽。男子怎能和男子成夫妻?男子怎能喜歡上男子?取下耳飾,月瓊第一次仔仔細細看了一遞。這是嚴剎的娘給他的吧。胡人男子的耳飾一定要由娘親自來做,若娘死了就要由年長的族人婦女來做,這樣以後才能幸福。嚴剎的娘……還在嗎?他從不對嚴剎提他的過去,嚴剎也從未對他提起過他的過去。

「唉……」戴上耳飾,月瓊繼續靠在小床邊發呆。他和嚴剎,到底算怎麽個事?怎麽好好變成了這樣?嚴剎……喜歡他?怦怦怦,怦怦怦怦……男子,怎能喜歡上,男子?不行,不能再想了。憤然起身,月瓊拍拍臉,他要去找洪喜洪泰,他餓了,他要吃面條,吃包子。虎虎生風地走出卧房,月瓊直奔洪喜洪泰的房間。

「洪喜,洪泰,我餓了。」推門進去,月瓊愣在了那裏。洪喜洪泰手拿衣物遮着自己光着的上身,一臉的驚慌失措。還好,兩人穿着褲子。不對!「洪喜!洪泰!」月瓊沖了過去,要扯洪喜的衣服。

「公子!」洪喜死死拽着衣服,快急死了。

「放開!」月瓊怒吼。

「公子,您餓了?您回屋等等,我們馬上給您做吃的去。」洪泰慌亂地套衣服。

「不許穿!」左手拉住洪泰的衣服,月瓊的身子發抖,急的。「把衣服放下!讓我看看!」

「公子……」兩人祈求,可月瓊不理他們。

「拿開!」月瓊從未如此生氣過。洪喜洪泰被公子的氣勢震住了,這是他們總是笑咪咪,說話輕聲細語的公子嗎?

「還不拿開?!讓我動手?!」左手用力扯掉洪泰懷裏的衣服,月瓊的臉氣白了,「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兩個給我解釋清楚!」

「公子……」洪喜洪泰身上冒出冷汗,裹着白布的上身清楚地告訴月瓊,他們的身上有傷。

「好,你們不說是吧。轉過身去。」

「公子……」

「轉過身去!」

洪喜洪泰抖了下,公子的樣子好可怕,比王爺還可怕。兩人戰戰兢兢地轉過身,洪泰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公子,我和洪喜背上長了疙瘩,不能受風,所以我們就拿布裹起來了。」月瓊不理,是不是疙瘩他看過再說,伸手去解洪喜的白布。

「公子……」洪喜躲開。

「不許躲!」月瓊用力拍了洪喜的肩一巴掌,打得他手疼,洪喜倒是沒什麽太疼的感覺。左手費力地解開白布,當洪喜背上的鞭痕出現在眼前時,月瓊倒抽一口冷氣:「這就是,你們說的,疙瘩?!」

「公子……」洪喜快哭了。

「解開!洪泰!你也給我解開!」月瓊從未如此嚴厲過。嚴厲到讓洪泰不敢違逆,他哆哆嗦嗦地解開,背上兩道清晰的鞭痕呈現在月瓊的眼前。

月瓊渾身發抖,喘氣粗重,左拳緊緊握着。「你們……你們……」

「公子……」兩人轉過身來,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誰,是誰?!」月瓊覺得自己快呼吸不過來了。他的家人被人傷了,他的家人被人傷了,他的家人被人傷了,他的家人……

見公子氣得臉都白了,洪喜洪泰吓壞了。「公子,是我們不小心,公子,您,是我們自己不小心。」

「誰!是誰?!」月瓊後退兩步,根本不聽洪喜洪泰的「胡說」。突然,他轉身拔腿向外跑,洪喜洪泰慌忙套上外衫追了出去。

「嚴剎!」後府驚天響起一聲怒吼,正在書房議事的嚴剎立刻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其它人也趕快跟了出去。

「嚴剎!」氣紅了眼的月瓊如無頭蒼蠅般尋找嚴剎,當他看到那座山一樣的人出現時,他沖了過去,左手揪住嚴剎的衣襟,咬牙:「誰傷了洪喜洪泰!」窮兇極惡的模樣可吓了李休等人一跳。

當嚴剎看了眼前方衣衫不整、一臉驚慌的洪喜洪泰後他就知道出了什麽事。大掌把氣瘋的人攬緊:「出了何事?」

「洪喜洪泰的背上有鞭傷,誰傷了他們?!」被月瓊的「獅子吼」吓壞的黎桦灼和安寶也趕了過來,聽到他的話後,兩人明顯大驚。

嚴剎把月瓊的臉按在胸前,冷靜地問:「是誰傷了你們?」

洪喜洪泰驚愕,桦灼安寶驚愕,衆人齊驚愕。不過很快他們就恢複了正常。洪喜看看洪泰,洪泰看看洪喜;洪喜再看看洪泰,洪泰再看看洪喜;然後洪喜開口:「我和洪泰……嗯,出府給世子殿下去廟裏上供奉。回來的路上,嗯,我不小心,嗯,撞了一人。那人,嗯,就讓他的家仆,把我和洪泰,嗯,打了一頓。」

洪泰接道:「聽他們的口音,呃,像是京城人士。嗯,那人,呃,又帶了許多家丁和護衛,我和洪喜猜那人可能是京城的顯貴,怕給王府惹麻煩,嗯,我和洪喜就沒有說。」

「誰也不能,傷我的家人。」埋在嚴剎的胸前,月瓊揪着嚴剎衣服的手背青紫,聲音沙啞。對他來說,家人是最重要的,比厲王還要重要。

嚴剎抱起了月瓊:「嚴墨,去查此事。不管對方是誰,他都得給厲王府一個交代。」

嚴墨身子一抖:「是!」

下完令,嚴剎抱着月瓊大步走了。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嚴墨,滿臉同情。洪喜和洪泰則是一臉的歉意。

突然,有人不合時宜地悶笑出聲,是周公升,接着李休也笑了。「哈哈,哈哈哈……」笑聲漸漸變大,就連嚴墨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周公升走到洪喜洪泰跟前,笑着問:「傷如何了?」

洪泰馬上說:「已經快好了。我們惹麻煩了。」兩人心裏什麽滋味都有。

李休哈哈笑道:「不不,你們今天是歪打正着,這麻煩惹得好。」洪喜洪泰一頭霧水。[錄入]

整個人窩在嚴剎的懷裏,月瓊無法平靜,無法冷靜。洪喜洪泰被人打了,他居然不知道,他還讓他們帶傷照顧小妖,他都沒有給他們上藥。

「我會找到打他們的人。」大掌不停地在月瓊的背上輕撫。

「洪喜洪泰、桦灼安寶是我最重要的家人……誰都不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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