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46

次日清晨,小永子送來了朝服。龍辇在乾和殿外候着,正等着元平帝去上早朝。

元平帝昨天夜裏睡得有些晚,今早起身時難免遲了一些。葉凝睡眼惺忪地侍候元平帝更衣,短短一刻鐘內,葉凝就打了不下五個哈欠。

元平帝見狀,便知昨天夜裏也累着了她,遂道,“昨夜你辛苦了,你今日便睡久一些吧。朕下朝後再過來乾和殿陪你用午膳。”

一般而言,皇帝離開乾和殿時,妃嫔也該離開的。葉凝身為妃嫔時,也甚少自己一個人留在乾和殿內。現在聽元平帝這麽一說,葉凝有些遲疑。

“這……”葉凝系上朝服的帶子,說道:“太後娘娘若是知道了,恐怕會說臣妾的不是。”說罷,葉凝又打了個哈欠,眉眼間的倦意和困乏相當顯而易見。

元平帝看得一清二楚,他拍拍葉凝的手背,道:“無妨,太後若是怪罪下來,有朕在。”

葉凝聽罷,也只好道:“是。”

待元平帝離開乾和殿後,榻上的葉凝睜開雙眼,裏頭睡意全消。她爬起來,左瞧瞧右望望的,瞅到屏風外守着的宮人時,她輕咳了一聲,說道:“來人。”

宮人上前。

葉凝吩咐道:“本宮有些餓了,你們去禦膳房看看有什麽吃的,”微微一頓,她又道:“其他人也一起去吧,本宮這裏不需要伺候。”

宮人們應聲離去。待殿裏只剩葉凝一人時,她麻溜地穿上小靴,穿過層層紗簾,繞出屏風,行到昨夜元平帝所站的位置。

昨天她躲在屏風後,也沒看清元平帝是從何處拿出解藥來的。

不過從昨夜之事可以看出,元平帝之所以信任阿一,完全是因為他捏住了阿一的性命。她本以為阿一對皇帝的忠心永不可摧,可如今看來,未必。

若是她能找出解藥,要讓阿一上她這條船也顯然容易得多。

只不過,元平帝會把解藥放在哪兒?

以元平帝的謹慎和多疑,斷不會放在一個顯眼的地方,且乾和殿裏機關重重,皇帝知道的機關,阿一也會知道,所以元平帝定不會将解藥藏在機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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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凝幾乎翻遍了乾和殿的所有角角落落,可惜一無所得。

葉凝重新坐回龍榻上,心中倒也不怎麽失望,她也沒有想過解藥能輕易找到。葉凝想了想,這事不能馬虎,她得仔細問問阿一。

元平帝下朝後,過來陪葉凝用午膳。

桌案上擺了七八碟精致的菜肴,小永子和素紅在一旁布菜。元平帝給葉凝舀了一勺明珠豆腐,說:“現在可還會累?”

葉凝笑道:“多謝陛下關心,臣妾不累了。”

“不累便好。你若是累的話,協理六宮事宜也可以暫且放下,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元平帝瞥了眼葉凝的肚子,仍舊十分平坦,他不禁有幾分失望。

葉凝說道:“臣妾不累,六宮事宜大多都是賢妃姐姐在負責,臣妾也從旁協理,也費不了多少心神。可能是這幾日天氣熱起來了,臣妾夜裏睡得不舒服,才會頻頻犯困。”

元平帝一聽,道:“你是個怕熱的,朕也吩咐了內務府給青玉宮備上最好的冰塊。若是你仍然覺得熱的話,再過一段時日,朕便帶你去江南的行宮避暑。”

瞧着葉凝眼裏的血絲,元平帝心疼得很。

葉凝道:“多謝陛下恩典。”

元平帝拍拍她的手,似是想起什麽,又說道:“今早你可有碰過朕的書案?”

葉凝心中一驚,鎮定地道:“沒有,陛下何出此言?”

元平帝道:“鎮紙擺放的位置偏移了一點。”

葉凝今早的确是碰過鎮紙,但她也原封不動地放回去了,沒想到還是出了偏差。她以為自己已經夠心細了,沒想到元平帝卻又一雙火眼金睛。

她放下碗筷,面上也不慌張,她笑吟吟地道:“陛下,臣妾想起來了,這個您得怪罪金锞子。”

元平帝挑眉。

葉凝又道:“今早臣妾醒來後,金锞子悄悄跑過來了。它在殿裏四處亂竄,還跑到陛下的書案上去了。興許是那會動了下鎮紙。唉,瞧瞧臣妾這記性。”

元平帝聽了也沒有懷疑,笑着道:“這兔子真是頑皮。”

葉凝陪着笑了會,不動聲色地觀察皇帝的神色,見他眼中并無任何懷疑時,方稍微松了口氣。

葉凝回了青玉宮後,屏退了衆人,只留下了素紅。她壓低聲音吩咐道:“以後由你親自照料金锞子,等會你吩咐下去,讓我們宮裏的人都知道今早金锞子跑出去了。不能讓人知道金锞子今早一直都在青玉宮裏,不然傳了出去我們整個青玉宮的人都性命堪憂。 ”

方才皇帝說起時,她心中着急,一時半會也想不到什麽好的借口。幸好皇帝也不曾懷疑。只不過她現在必須得圓好這個謊,不能有後顧之憂。

素紅也知事情嚴重,忙不疊地點頭。

“奴婢明白的。”

葉凝打了個哈欠,說道:“吩咐下去吧,本宮去歇一會。”

素紅細細地瞅了瞅葉凝,眼睛騰地一亮,她興奮地道:“娘娘,近來你特別嗜睡,會不會是因為……”

話還未說完,便被葉凝打斷,她無奈地搖搖頭:“不是。”這幾個月來,這樣的話素紅也不知說了多少回,聽得她耳朵都能生繭了。若真的懷孕了,她肯定也會有所察覺的。

素紅嘆了聲。

葉凝推了她一把:“出去吧,我歇一會,用晚膳時再叫我起來。”素紅應聲。葉凝睡了好長一會,醒來時天色已呈鴉青色,她掩嘴打了哈欠,喚來素紅,問:“什麽時辰了?”

素紅答道:“回娘娘,剛過酉時三刻。”

葉凝洗漱後,問:“可知陛下今夜招誰侍寝了?”素紅抿抿唇,偷偷地打量葉凝幾眼,方道:“是顧昭儀。”

葉凝一聽,心中微喜。

剛好她有事找阿一,皇帝不來正好。瞧到素紅擔憂的神色,葉凝也不多加解釋,她道:“我知道了,傳晚膳吧。”

葉凝讓十三給阿一帶話。

之前葉凝與元平帝互換身體時,元平帝也曾讓十三去找過阿一,次數一多,十三也見怪不怪了,是以也不曾懷疑過葉凝的心思。

入夜後,葉凝早早屏退了衆人,她在房裏等着阿一。

阿一準時過來。

屋裏只點了盞燈,就着昏黃的燈光,葉凝打量了阿一好幾眼,輕聲問:“你的傷可有好些了?上回我讓十三給你送去的藥有用麽?”

葉凝話中的關心之意,阿一聽出來了。

他心中一暖,也輕聲回道:“有,傷已經好了。”

其實那點傷于他而言并不是什麽大問題,他從小到大也不知受了多少回傷。放金創藥的瓷瓶質地光滑,還不及巴掌大,他用着用着總怕用沒了,因此用了一點就沒有再用。

現在小瓷瓶正擱在他的衣襟裏,溫暖着他的胸膛。

葉凝含笑道:“那就好。”

葉凝從椅上站起,她親手遞上一杯溫茶。她笑意吟吟地說道:“玄墨,你要喝茶麽?”

眼前的手瑩白如玉,捧住茶杯的五指像是輕盈的羽毛一根一根地飄落在他的心底。一觸碰到葉凝的眼神,阿一迅速移開目光,胸腔裏噗咚噗咚地亂跳,耳根子也悄悄地蔓延上血色。

“……要、要。”

不過是眨眼間,一杯溫茶就全部灌入阿一的肚裏。

葉凝問:“味道可以麽?”

“可、可以。”

葉凝不着痕跡地瞥了眼阿一紅通通的耳根子,問:“我今日是想跟你道謝的。昨天夜裏,多謝你沒有揭穿我……”

阿一沒有吭聲。

葉凝見狀,又道:“你昨天夜裏是中毒了麽?這事能和我說嗎?興許我可以給你找出解藥來。”葉凝又試探地問道:“你所中的毒與脖頸後的朱砂有關系麽?我見到阿七和十三的脖子後也有一顆這樣的朱砂。”

葉凝隐隐約約能猜出幾分來,但是不确定。

可她能确定的是,她所懷疑的事阿一會告訴她答案。

果不其然,阿一在沉默半晌後,說道:“是。暗衛營裏的所有人脖後都會有一顆這樣的朱砂,顏色越深體內的毒素便越重。一進暗衛營便要服下毒藥,每隔三月要服一次解藥,若是沒有服用不出半月便會七竅流血而亡。解藥只有陛下才有。”

這些年來,他試了無數種方法,也暗中找遍了各地名醫,可惜還是無法解除,只能每月定時服藥方能保性命無憂。

葉凝恍然大悟。

怪不得元平帝能如此篤定,原是用了這樣的法子,果真像極了他的性格。

葉凝又道:“那你可知解藥是如何來的?”

阿一搖頭,說:“不知道。”

葉凝說:“我會幫你留意的,你能坦誠告訴我,也就是表明你信任我,這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些話葉凝知道不用明說,阿一會明白的。

阿一擱下茶杯,他擡眼凝望住她,眸色閃了閃,良久他輕輕地應了聲。

葉凝又說道:“對了,我還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

葉凝道:“你可知傅家?當年在民間極有聲望的傅家。”

阿一說道:“略有所聞。”

葉凝說:“先帝在世時,頗是忌憚傅家,最後也誅了傅家九族,我總覺得當中有隐情所在,剛好我們葉家與傅家以前也算有過交情,我也不想翻案,就只想查一查。只是我們葉家始終能力不夠,所以便想拜托你查一查,我想知道當初傅家午門抄斬時,其中又有哪些人。”

“好。”阿一道。

皇帝要去江南的行宮避暑,而伴駕前行的妃嫔只有良妃一人,不過倒也有不少朝臣陪同前去,位高權重的林相以及近來頗受皇帝重新的顧尚書也在名單之內。

江南的行宮內挖了十裏荷塘,如今正值夏季,粉荷朵朵鋪滿了整個荷塘,站在水榭上眺望,景色是極好的,尤其是夏風拂來,帶上幾分荷香,酷暑的炎熱頓消。

元平帝與葉凝坐在水榭中,大理石桌上擺了好幾樣江南的特色糕點及瓜果,還有葉凝喜歡的荷花酥,水晶琉璃杯裏還盛滿了消暑的荷花香露。

萬海全和小永子,以及素紅等宮人都靜靜地站在水榭外。

來江南行宮前,萬海全又重新被皇帝叫了出來。

本來這一回身體互換也極得皇帝的心意,所以懲罰萬海全也只不過是意思意思上。萬海全這一回出來,還特地去問了渾儀監的劉監正這幾日會不會有雷雨天。劉監正也說不準,畢竟如今是夏天,雷雨天也是經常能見的。萬海全也明白,他瞅瞅萬裏晴空的藍天,心裏始終有些擔憂。

第一次能說意外,第二次能說是湊巧,若是再發生第三次,他也難辭其咎呀。他萬海全侍候皇帝這麽多年,總不能最後栽到這轟雷上吧?

“萬公公。”

葉凝的呼喚讓萬海全回過神來,他咧開嘴角,笑道:“良妃娘娘,奴才在。”

葉凝方才與元平帝說着笑,眼角的餘光瞥見萬海全時,她也饒有興致地開了個玩笑:“萬公公可有去給雷神燒上柱香?”

元平帝聽了,也笑了聲。

萬海全嘿笑道:“回娘娘的話,有的,自是有的。奴才面壁思過時,日日都有燒香拜佛,乞求諸佛轉告雷神大人莫要再來玩弄奴才了。”

葉凝說道:“是得好好燒香。”

她瞅了眼天色,萬裏無雲,恐怕這幾日是不會下雨了。她心裏倒是想再來被劈一回,如今她雖得寵,六宮中沒有妃嫔不羨慕她的,但又如何?她處于風口浪尖的,皇帝能庇護得她一時,又怎能庇護得了她一世?

且都多少個月了,她幾乎是天天承受恩寵,可肚子卻一點消息也沒有。更何況再過一年又到宮中選秀的日子了,到時候新人湧進,皇帝的心又能容得下多少人,更別提本就有個不可撼動的林悠蘭。所以呀,若是能兩人的身子能再換一換,那就更美妙了。

皇帝自是不知葉凝的心思,于元平帝而言,他是萬萬不願兩個人的身體再換一次的。與葉凝互換身體的那段時日,簡直就是噩夢。

葉凝此時打了個哈欠。

元平帝問:“乏了?”

葉凝掩嘴再次打了個哈欠,笑吟吟地道:“是有點,不過荷花開得正好,臣妾還想多賞一會再回去歇息。”

元平帝說道:“賞荷也不急,我們在行宮裏還會待上半月,你……”

元平帝說話時,葉凝伸手拈來一塊荷花酥,正要放進嘴裏時,卻忽覺胸口悶悶的。她放下荷花酥,也不想吃了,擡頭看向元平帝。

元平帝說了個“你”字後,就再無話音。

葉凝微怔,輕輕地喚了聲:“陛下?”

元平帝這時方回過神來:“賞荷不急,你乏了便回去吧。素紅,送娘娘回去。”素紅應聲,走前來扶了葉凝緩緩下了石階。

離去前,葉凝順着方才元平帝所看的方向望了幾眼,入目之處也只是大片大片的粉荷,并無什麽異樣。可剛剛元平帝的神色卻有幾分古怪,仿佛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元平帝行到水榭邊,他定定地看向荷塘深處。

他剛才不經意一瞥,似乎在荷塘深處見到了一抹粉紫的身影,盡管是一閃而過,也僅僅是一張側臉,可他依舊認得出來,不是別人,正是他心心念念了許久的林悠蘭。

可惜只有一瞬間,那道人影又消失在荷塘深處。

元平帝也不知是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見到林悠蘭了。他喚來萬海全,吩咐道:“讓人去搜查荷塘,看看今日有誰進去過了。”

“是的,奴才明白。”萬海全剛退了數步,元平帝又道:“此事不得聲張,”微微一頓,似是想到什麽,他又道:“此事也不得讓良妃知道。”

萬海全應聲,領命離去。

葉凝本來有幾分困意的,可回到荷香殿後,困意也沒了,反倒是有幾分餓了。

她喚了素紅去竈房裏做些吃食,而後她随意拿了本書冊躺到貴妃榻上。貴妃榻旁邊是半開的小軒窗,窗外的景色極好,一擡頭望去便是極具江南風格的秀麗山石,山石上爬滿了綠藤,極是生機盎然。

葉凝看了會書,忽有一陣風刮來。

她将亂了的鬓發拂到耳後,側目一望,方才還是好端端的天竟是說變就變,剛剛還是萬裏無雲的豔陽天,如今也不過是片刻,竟是布滿了烏雲。

素紅捧了食盒進來,前腳剛進荷香殿,後腳就下起傾盆大雨。

素紅将做好的吃食一一從食盒裏拿出,擺放在食案上。她拍拍胸口說道:“幸好奴婢走得快,不然就成落湯雞了。這江南的雨說下就下,連個招呼都不打哩。娘娘,奴婢做了您平日裏愛吃的幾個小菜。”

葉凝看了眼,果真都是平日裏自己愛吃的。

她放下書冊,坐到食案前。

素紅給葉凝夾了一塊糖醋排骨,說道:“娘娘,您嘗嘗,奴婢聽說江南的排骨與我們豐陽城的味道不一樣呢。”

葉凝夾起排骨,剛要送進嘴裏,卻聞得一股刺鼻的酸味。

她連忙放下,胸中一陣反胃。

她捂嘴了嘴,一旁侍候的宮人趕忙端來小金盆。葉凝吐了吐,卻也不見吐出什麽來。素紅緊張地道:“娘娘怎麽了?可是奴婢做得味道不對?”

葉凝推了推那碟糖醋排骨,說道:“味道太酸了,拿走吧。”

素紅一聽,倒是覺得奇怪,她讓一旁的宮人拿走了糖醋排骨,說道:“娘娘平日裏不是最喜歡吃酸的麽?這碟糖醋排骨,奴婢也是按照娘娘平常的口味來做的,怎麽今日卻……”

仿佛想到什麽,素紅眼中有亮光迸出。

“娘娘!莫非……”

葉凝習慣地搖頭,可轉眼一想,她這個月的月事推遲了半月,如今還沒有來,再想想近來自己的表現,還真的像極有孕了。她面上也有喜色,也顧不得肚子餓了,趕緊道:“去傳王太醫來。”

王太醫一把脈,面上也是大喜之色。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有孕兩月了。”

素紅的眼裏綻放出光彩來,不等葉凝吩咐,素紅就自告奮勇:“娘娘,奴婢馬上去告訴陛下。”

葉凝含笑點頭,瞅了眼窗外的暴雨。

她道:“小心些,外面雨大。”

“是!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_┳)為什麽我雙更的時候還不及一更的留言多了……抹淚……

謝謝長安之夜的地雷~~~【我喜歡你的ID哈哈哈哈哈

~(≧▽≦)/~嘤嘤嘤嘤雙更的第二天,興許未來幾天還會來個三更神馬的,這麽勤奮的蛋大乃們都來包養吧~~戳進去收藏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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