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Leopold Hotel的大堂,最靠近大門的沙發上,坐着冷峻的林酌光。
他晚上七進酒店辦了Check in,但又不去房間,就把行李箱扔在腳邊,大馬金刀地一直坐在大堂死盯着酒店門口。
大堂裏的工作人員帶着幾分恭敬和幾分警惕,一直關注着他。
直到黑夜過去,白晝來臨,眼睛從炯炯有神到幾乎睜不開了,他也沒盯出個所以然來。
即将下晚班的工作人員秉承着酒店的服務理念,決定去溫言軟語勸勸這位英俊的東方客人回客房休息。
英俊的東方客人忽然精神抖擻,騰地站了起來。
顧忱景跟着謝喻然走進Leopold Hotel大堂的瞬間,就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側臉。
下意識地側頭,他和猛地站起來的林酌光看了個對眼。
顧忱景的瞳孔瞬間震動。謝喻然也愣住了。
過了會兒,謝喻然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拍了拍顧忱景的肩膀:“我先走了。”
顧忱景沒顧得上和謝喻然說話,林酌光已經向他徑直走了過來。在沙發上坐了一晚上,腿已經僵了,二十米的距離,他走得頗有點令人心疼的艱難。
走到顧忱景面前,林酌光直視着他,忽然伸出手輕輕撫過他右下眼眶:“黑眼圈,又重了。”
聲音裏有缺水的嘶啞,帶着粗糙的小刺,在顧忱景心下拉出一段細微的酥麻的疼痛。
他後退一步,避開臉上感受到的林酌光的體溫:“我這次來……”
“我知道,你幫忙。”
“有個項目,是我謝大的同學主導的,他遇到點問題,當時我們一起做過類似的項目,有部分數據是我處理,所以他希望我來幫他看看。”顧忱景堅持解釋清楚,“謝喻然恰好也對這個項目相關的上下游很感興趣,就和我一起來了。也算是還他幫忙買單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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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單?”林酌光腦裏閃過那七萬八,“那錢我不是早轉給他了?”
“他找秦潇要了你的賬號退給你了。你沒發現?”
在美國的時候林酌光和秦潇互相轉過賬。秦潇确實有林酌光的銀行賬號。但是秦潇沒和他提這事,他自然不知道。
“我又不是那種天天看銀行賬戶的窮人。”林酌光不忿。
然後他發現,場面又被他這句脫口而出成功的尴尬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顧忱景:“我是不是真的挺虎的?”
虎,當然虎。林酌光橫生悶氣張牙舞爪的時候特別像沒長大的小奶虎,讓顧忱景心裏氣不起來,更多的倒是縱容和妥協,無聲默許。顧忱景看一眼謝喻然早已離開的酒店門口:“你們兩個也沒有必要一直針鋒相對。其實也可以合作空間的。”
和謝喻然?林酌光在心裏狠狠打了個大叉,為了顧忱景,他和謝喻然永遠沒有合作可能。而且謝喻然也太心機了,恰好對顧忱景參與的項目有興趣?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恰好”?
林酌光咳嗽一聲:“我恰好也是來通知你,公司改了規矩,要離職,先和人事部負責員工離職的副經理懇談,他簽了字,才算離職成立。”
這明目張膽的胡鬧讓已經離職的顧忱景愕然:“人事部?副經理?是誰?”
“我。”林酌光右手食指堅定地戳在自己心口。
“你?”顧忱景太清楚林酌光對莫氏的工作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聽到他在人事部插了一腳,不由得怔住了。
林酌光在機場臨時找林紀一要的這個名頭。反正一個部門只要經理不變動,哪怕加十個副經理都在林紀一的權限範圍內。
新鮮的人事部林副經理小聲示好:“我剛走馬上任,顧工不能不給面子。”
“別胡鬧。”顧忱景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無奈地說。
任意妄為的小老虎放低了姿态。他踏前一步,靠近顧忱景,聲音又軟又輕:“小獅子,跟我回去吧。”
顧忱景下意識後退,卻被林酌光握住了雙臂。
“跟我回去,好嗎?”
顧忱景略一用力,仍然後退了半步:“我下午就回國了。”
“和謝喻然一起?”林酌光握住顧忱景的雙臂不自知地收緊了一分。
“他要去布魯塞爾。”顧忱景說,“我得回去……寧市。”
半強硬地讓顧忱景把定好的機票信息發給自己,林酌光終于走進他空置了一整晚的酒店房間。
最快速度訂好顧忱景同一班的機票,他給秦珍珠發微信:【衣服穿好,給我發視頻電話。】
秦珍珠秒回:【boss,我是出賣了我的工作能力,但我沒有出賣我的私生活。】
boss:【快點。】
視頻申請很快發了過來,秦珍珠一露臉就彙報自己的勤勤懇懇:“boss,我還在公司加班。”
“不提倡加班。”林酌光看一眼時間,直入正題,“你怎麽向高工表白的?”
從大堂回房間的路上,林酌光用手機搜索了N個“怎麽向暗戀的人表白”“怎麽向喜歡的人告白”“怎麽求婚”問題,卻沒有一個看着合适他的。
大鑽戒、玫瑰塔、包游樂場、送城堡,他都可以做到,但對象是顧忱景,這些又都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你怎麽知道是我表白的?”秦珍珠委屈,“我就不能是矜持的那一方嗎?”
“你們成了嗎?”林酌光簡單直接。
秦珍珠倔強地沉默了兩秒,終于認輸坦白:“還沒……”
雖然早就知道向秦珍珠取經是病急亂投醫,林酌光還是很失望。
“boss你要告白?向誰?我認不認識?”秦珍珠借機套話,“我要是認識就可以給你提供更準确的參考——比如,忱忱?”
林酌光不置可否。
“要不boss你發個通知?全公司征集一下創意?”秦珍珠得不到答案,只好盡助理的本分,提出合理化建議。
“借着我的名頭,給你的表白增加成功可能?”林酌光直接否決,“在全公司發這種東西,你霸總的毒已經入骨了,趕緊去刮骨療傷,順便把表白的事情想好了。”
恨鐵不成鋼的收了線,林酌光快速洗了澡,把自己收拾清爽到不丢顧忱景的人,跑去蹭了顧忱景的同學飯局。
說是飯局,其實就是和顧忱景負責項目的同學在謝菲爾德旁的咖啡館吃個簡餐。
經過謝大門口,林酌光又半強迫地給顧忱景拍了張在校門口的照片,照片上顧忱景微微側臉,表情依然很淡,但并不微微低頭躲避鏡頭,他看向拍照的林酌光,眉目舒展。
林酌光滿意地把照片發給顧忱景,又迅速設為了手機的屏幕保護。
顧忱景的同學是典型的英國紳士型,已經提前到達咖啡館,正坐在窗邊的位置等顧忱景到來。
看到林酌光這個陌生面孔加入,他也很禮貌地自我介紹,并歡迎林酌光到謝菲爾德,表示如果需要,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
簡單的寒暄後又交換了聯絡方式,林酌光就安靜而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手肘擱在桌面上,手背抵着下颚看顧忱景,不打擾顧忱景和英國紳士的交談。
他很少看顧忱景的這一面,現在只覺得無限新鮮,怎麽看都覺得顧忱景又有智慧又有氣質,與人之間恰好的疏離感充滿誘惑,炫目得讓他離不開眼睛。
視線太過于專注,顧忱景不自然地看了林酌光幾次。
秦潇恰好發微信過來,暫停了林酌光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顧忱景身上的行為。
潇總:【找到人沒?】
林酌光:【找到了,謝了。】
潇總:【打起來沒?千萬護住臉,我的婚禮什麽都能缺,不能缺你的臉。】
林酌光:【滾。】
他收起手機,聽到英國紳士問顧忱景:“你家裏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顧忱景好脾氣地笑了笑:“差不多。”
林酌光忽然想起顧忱景的婚事,這句“差不多”讓他心裏一窒。
英國紳士點點頭:“如果可以來英國的話,我的項目無上歡迎你加入。”
林酌光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提議。如果留在英國,顧忱景說不定可以擺脫他媽媽不斷給他增加的障礙,也不用結婚。
反正顧忱景留在英國的話,林酌光怎麽都能想出一個理由跟着來的。
顧忱景果斷搖頭:“謝謝你的好意。”
英國紳士又看看林酌光,對顧忱景說:“你這個朋友……和你關系不一樣嗎?”
顧忱景一怔。
英國紳士有禮貌地解釋:“我覺得你和他一起感覺不太一樣,像是放松了一些。可能是我的錯覺。”
顧忱景不說話,視線卻無意識地飄向林酌光。
林酌光依舊撐着下颚在沉默,像一尊俊美的雕像。顧忱景的視線轉過來,他聳聳肩,一挑眉,用中文對顧忱景說:“你們聊,不用管我。我聽不懂,我在美國用的是阿拉伯語。”
顧忱景忍不住笑了。
林酌光也綻出大大的笑容。
在咖啡館門邊分離時,英國紳士對顧忱景說:“還是很期待你加入我的項目,希望你考慮一下。我随時等你的好消息。”
上了去機場的車後,林酌光問顧忱景:“你真的不考慮留在英國?”
“你希望我留下?”顧忱景反問。
“總比你和親好。何況這還是你喜歡的工作。”林酌光不掩飾他的郁郁,“反正我不希望你結婚。”
不再看林酌光,顧忱景看窗邊掠過的街景,不再說話。
林酌光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說出他滿腹的心事和暗戀。
沉默占據了車裏的每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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