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清火

《書香品茗》編輯辦公室裏，白紙如雪花紛飛，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每張辦公桌上都堆滿亂七八糟的物品，人來人往，後背上都貼着便箋紙，想起身去接杯水都很困難。

只是不管何時，忙碌中始終還是有那麽幾個清閑的人。

牛主編面色不善地靠在轉椅上，用鋼筆頭扶一下鏡框，“蘭兮，上周調你去平遙的指令就下來了，你說想留在英才做專訪，這一個星期也該結束了吧？平遙古城傳統文化祭奠就在這兩天，再拖下去該遲了。”

蘭兮沉默半晌，略微思索，把桌上的文件一張張收起來，“我知道了。”

牛主編咳一聲，喝一口茶，“早做準備，機票訂好了，明早十點。”

蘭兮拿着紙頁的手微微一抖，“明早就走？”

牛主編說，“你已經耽誤很多天了，後面還有任務。祭奠一年就一次，你能等它，它能等你嗎？”

蘭兮點頭，“我知道了。”

出門時，她又轉身問，“主編，麻煩看下表，現在幾點了？”

牛主編從文件裏擡起頭，“五點十七，下班有一會兒了，外面還沒忙完。不過你可以先走了，明早和小程他們一塊走，回去聯系一下。”

蘭兮垂着眸子關上門，出了媒體大廈坐地鐵到英才中學。

街頭的紅燈籠還是那麽惹眼。

蘭兮輕笑一聲，走過去，韓江雪正捧着一本書看得入神，蘭兮伸手從小鍋裏挑了串魚丸拿出來，韓江雪下意識擡頭，“買關東煮？”

蘭兮笑着咬下一顆魚丸，含在嘴裏，“你請我嗎？”

韓江雪甜甜一笑，“蘭兮姐姐呀。好吧，請你，不過只有這一串哦。”

蘭兮拿了一張五塊遞給她，“騙你的，我怎麽會占小姑娘的便宜。”擡手拿過韓江雪手中的書，翻了兩頁，“《羊脂球》，看着感覺怎麽樣？”

Advertisement

韓江雪撚撚頭發，“我接觸外國文學不多，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蘭兮哦一聲，“正常，文化差異擺在那呢。”

“嗯。”

蘭兮問，“你的書，都是跟姚老師借的？”

韓江雪說，“是呀。”

蘭兮說，“你很喜歡文字？”

韓江雪收起書，面容帶着向往，“喜歡是喜歡，可惜沒那個條件與書結緣了。”

蘭兮說，“姚老師很忙，你總麻煩她，她或許不太方便。我在雜志社工作，也算是和文學打交道，我寫游記，相比姚老師來說清閑許多，你要不嫌棄，有什麽問題可以來找我，借什麽書都行。”

韓江雪也一直覺得總麻煩姚書晗挺不好意思的，現在蘭兮提出能借書給她，她很高興，可也覺得不太好，想要推辭。

蘭兮又說，“江雪，其實今天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韓江雪有些詫異，她這樣一個街頭賣小吃的小妹，蘭兮這種有頭有臉的人物能有什麽事和她商量呢？

韓江雪問，“蘭兮姐，你想說什麽說就是，只要能辦到的，我都答應你。”

蘭兮抿抿唇，“我表妹在c市師大教書，最近夜校在招生，可以接受成人教育，考試通過就能拿到大學文憑。你要想去，我幫你聯系。”

韓江雪一驚，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這……”

蘭兮急忙道，“實際上再過不久我們雜志社就要換人了，要招一批實習編輯，我們每人都要帶一個孩子。雖然和你接觸時間不長，但我覺得你是一個非常有靈氣的女孩，和你一塊能激發我的靈感，而且你适合文學，你也很喜歡，不是嗎？只要你能順利拿到函授證書，我和主編說說讓你進我們雜志社，你就跟着我，有一份安穩的工作不比現在好嗎？”

能有一份正式穩定的工作，對寒江雪來說是充滿誘惑的夢想，卻也是遙不可及的想象。現在這個夢被蘭兮堂堂正正地擺上臺面講出來，韓江雪覺得有點暈乎，像是被上天掉下的禮物砸懵了。

過了一會，韓江雪理了理思緒，說，“蘭兮姐，有這個機會我真的很想嘗試，也很感謝你，可是我家經濟情況并不好，我還要照顧我的父親，也沒有那麽多錢去讀書……”

蘭兮走上前，捧住她的臉，“我可以先借你，你好好讀書，等以後賺了錢再還我。”

韓江雪呆呆看着她，沒回過神。

蘭兮說，“我也會拜托人照顧好你爸爸，叔叔肯定很高興你能繼續上學的。你不必感謝我，只要記得你欠着我，将來是要還的。”

-----------

周末不僅是學生的歡樂時光，也是老師們的歡樂時光。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還沒到下課時間，孩子們不約而同地默默收拾書包，老師背過身板書時趕忙塞幾本書進書包，老師轉過身講課，再裝作沒事人一樣繼續聽。

尹大鵬受不了底下窸窸窣窣的聲音和孩子們自以為天衣無縫實際上漏洞百出的小動作，立即召喚科代表，“吳紅！”

大馬尾站起來，“在！”

尹大鵬高聲道，“去我辦公室——”

結果尹大鵬話還沒說完，吳紅已經沖出教室，幾分鐘後抱來一摞報紙，幹練地發完了。

中學生高呼：“啊，真是骨灰級走狗啊！”

尹大鵬也驚訝了，“吳紅，你真是我的貼心小棉襖。”

吳紅笑着甩甩馬尾，“大鵬哥，我是我爸爸的貼心小棉襖，您自個兒生一個吧。”

下面學生起哄，“前提是大鵬哥要先找一個女朋友——”

尹大鵬滿臉黑線地走出教室，一進門就看見舒顏趴在姚書晗辦公桌上裝死。

舒顏說，“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姚書晗拿筆戳她，“可以可以，你先起來啊，我沒法寫字了！”

尹大鵬納悶舒顏為什麽沒事總愛往三樓跑，一見姚書晗不是撒嬌就是耍混，都不知道該說她們是關系好，還是不好了。

“哎，”尹大鵬走過去，“姚大才女，你管管你們班那群小混蛋，有事沒事就拿我開涮，無法無天了還！”

姚書晗扯着舒顏胳膊把她拉起來，“尹子你來的正好，準備出門聚餐吧。”

聚餐？那敢情好啊！

尹大鵬整理好辦公桌，“是上學期評優落下的聚餐吧，去哪吃啊？”

“開口笑。”

尹大鵬拍手叫好，“火鍋！我喜歡！”

舒顏蹦起來，下意識想要抱住姚書晗，被姚書晗瞪一眼，撅嘴吧把手收回去，“紅糖糍粑最好吃。”

姚書晗抱胸看了舒顏的紅唇一眼，笑，“吃！吃了正好把你嘴巴黏上！”

趙童童風風火火趕進來，“快走快走，車到了！”一看舒顏巴巴跟在姚書晗後面，笑，“喲，書晗，還帶家屬呢！這次聚餐只有三樓辦公室的啊。”

姚書晗瞪她一眼，“等會讓龍蝦夾你的嘴！”

趙童童才不怕她，“哼，就吃小龍蝦！”

于是一夥人搭着校車去了開口笑吃火鍋，不知是姚書晗嘴毒應驗了，還是巧合，趙童童吃龍蝦的時候真被鏊子夾了，腫着香腸嘴要跟姚書晗拼命，“姚書晗，我跟你拼了！”

舒顏急忙竄出來擋住她，“哎哎哎，別動手別動手！”

姚書晗樂呵呵地笑着，用手拍舒顏後背，另一只手在桌下輕輕捏了一下舒顏大腿，舒顏回頭看她一眼，勾勾嘴角。

這一鍋吃得忒辣，回到家姚書晗還覺得喉嚨火燒一樣，能噴出火來。

她從藥櫃裏拿了兩包夏桑菊泡了，自己喝一杯，又拿一杯給舒顏。

舒顏聞了一下味道，問，“這是什麽？”

姚書晗坐在她身旁，“夏桑菊，喝吧，清火的。”

舒顏晃了晃杯子裏棕色的液體，“我化學老師說過，夏桑菊裏百分之七十的成分是蔗糖，喝的都是糖，會發胖。”

姚書晗說，“你喝不喝？”

舒顏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把空杯子放到茶幾上，“喝完了。”

姚書晗傾身過去摸一把舒顏的臉，“這才乖嘛。”

舒顏眯着眼仰起臉，“有沒有獎勵？”

姚書晗端着杯子站起身，“沒有。”

舒顏很是失望，“啊——”倒在沙發裏。

突然，姚書晗轉身，動作迅速地吻了一下舒顏的側臉，又迅速走開，邊洗杯子邊說，“騙你的。”

舒顏傻了，澎拜的心海久久無法平靜，半晌，摸着臉傻笑。

作為一個專業理科生，舒顏的分析還是很專業的，夏桑菊這種百分之七十都是蔗糖的下火藥實際上并沒有派生什麽用場。

中午吃飯的時候，舒顏一直盯着姚書晗下巴上紅紅的小痘痘看，支支吾吾像是想說什麽，卻又看不了口。

姚書晗是在看不下去了，說，“你想說什麽就說，別磨磨唧唧的。”

舒顏撓撓頭，跑進客廳在果盤裏找了顆冬棗給她，“書晗，下巴長痘是便秘，來，一顆下肚，立馬打屁，跟着就能蹲廁所，便便以後，渾身輕松～”

姚書晗重重放下碗，筷子在碗緣敲出“啪”的聲響，“舒顏，看見我現在在幹嘛了嗎？”

舒顏低下頭，笑說道，“你在吃飯……”

這頓飯，舒顏很聽話地遵守了“食不言”的規矩，只要有一點要開口的傾向，姚書晗就會立馬夾一筷子菜塞進舒顏嘴裏，讓她沒有任何說話的機會。

可惜到了晚上舒顏想說話也說不了了，因為她的舌頭上長了一個潰瘍，喝水痛，笑的幅度大了扯到舌頭也會痛。

潰瘍這種病症對于熱愛發言的舒顏來說可謂是究極大殺器，舌頭受傷了，那可定要影響語言發揮啊！

舒顏在廁所化妝鏡前吐着舌頭哀怨着，姚書晗抱胸靠在廁所門口不忘火上澆油，嘲笑道，“看看看，看個毛啊，你都在那看多久了？舌頭都要掉出來了，你當你是黑白無常啊？”

舒顏痛苦地叫喚一聲，大狗似的吐着舌頭跑到姚書晗身前，使勁往外伸舌頭，左右晃動，說話又說不清楚，幹着急，“乃看乃看，潰昂（潰瘍），啊啊啊，好痛哪——”

姚書晗皺眉，嫌棄地看着她，把她捉過來，掰開她嘴，伸根手指進去，“別動，我看看。”

她拿了片意可貼按在舒顏舌根的小白點上，忽然，舒顏的舌頭從兩邊卷起，軟軟的肉把姚書晗的手指裹起來。

“啊！”姚書晗一個激靈抽回手指，氣急敗壞地瞪了舒顏一眼，拿起牆角的馬桶刷就往舒顏身上打去，舒顏抱頭亂竄，“啊！不要打我！嗚嗚嗚，書晗你不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