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堂弟
光看着背影像倒還不敢确認,但許晴那一耳朵釘子實在惹眼,讓人想認不出都難。
姚書晗和舒顏對望一眼,小聲問:“她怎麽在這兒?”
舒顏眯眼望了下前邊兒,許晴正跟抓藥的老頭說着什麽,手裏還牽了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男孩頭頂戴了一個豆芽夾子,一歪腦袋豆芽就跟着打顫,晃來晃去的。
原來孩子都有了啊,舒顏不覺長舒口氣,虧她之前還以為許晴打姚書晗主意呢……她又看一眼那男孩,心道:這就好,這就好。
舒顏攬住姚書晗,帶着她肩往下壓,躲在貨架的掩護下。
舒顏說:“那個許晴,結婚了?”
姚書晗有些奇怪,看她一眼,“沒有啊,怎麽這麽說。哎舒顏,你問她幹嘛,你什麽意思啊。”
“晗晗你別亂想。”舒顏隔着她頭發輕輕捏了下她脖子,“你看她牽着個小孩呢,我才問她是不是結婚了,孩子都有了。”
姚書晗也看到那個小孩了,只是一瞥也沒太注意,經舒顏這一說她又探脖子仔細看了兩眼,忽然覺得那臉蛋兒胖嘟嘟的小孩兒有點眼熟……
“不該啊,晴姐不喜歡男人。”姚書晗兀自低喃幾句,絲毫沒注意到一旁氣壓驟減的舒顏。
“我就知道,看看,我就知道,那天你一去,她看你那眼神,”舒顏抓住姚書晗的手,“姚書晗我告訴你,我不管你跟她以前怎麽回事,現在你趁早的跟她斷清了。”
姚書晗用力甩了下舒顏的手,沒甩掉,擡眼狠狠瞪她,輕咬下唇,不說話。
片刻,舒顏慢慢松開手,合起手掌向姚書晗做了個阿彌陀佛,小聲說:“老婆,我錯了。”
姚書晗用手指狠戳舒顏胸口,“舒顏,你就說說你有沒有良心吧,你就看看你自己吧,啊。”
許是這邊兩人說話聲音大了起來,那邊撿好中藥的許晴提着藥包轉過身來,看見離着不遠的兩欄貨架後站了兩個人,不正是姚書晗和舒顏麽?
許晴還沒上前打招呼,旁邊的小家夥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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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姐!”小胖墩兒扭開許晴的手,勞苦農民奔小康似的奔向姚書晗,小肚腩兜在迷彩小背心裏一颠一颠的。
這一聲大堂姐叫得那是個驚天動地,窦娥都沒他委屈。
一把抱住姚書晗,小胖墩兒用手背揩了下鼻涕,再蹭到姚書晗裙子上。
姚書晗看着皺了下眉,拍了下胖墩兒肥實的屁股,“小朋友,別亂蹭啊。”
姚書晗不說還好,一說男孩更委屈了,仰着腦袋吸溜鼻涕,活像根沒爹沒媽的小草,“大堂姐!我是小禾啊!”
“……”舒顏咽了口唾沫,還好這娃叫的是“大堂姐”,要是喊“媽”,她連死的心都有了……不過她又突然想到姚書晗的第一次是給的她,這個假設似乎不可能。
但是聽說那啥膜花個兩三百也能修複啊……停停停,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舒顏晃晃腦袋,掰着男孩小胳膊把他扯開,對許晴說:“這是你兒子?”
許晴看着锲而不舍地又抱住姚書晗的男孩,嘴角勉強牽起一絲笑,“不是,朋友的。她工作忙,小禾生病了沒人照顧,托我看幾天。”
“小禾?”姚書晗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什麽,拉着男孩仔細打量,驚道:“你是姚銘禾?”
“嗯!”男孩抹一把鼻涕,“大堂姐,媽媽不要我了,嗚嗚啊——”
姚書晗愣了,四嬸不要小禾了?
這什麽情況?
“哎喲,小禾,別哭別哭,來來來,堂姐抱。”姚書晗蹲下身把小禾抱進懷裏,輕輕撫摸他的背。
許晴彎腰給小禾披上一件薄襯衫,“空調吹得冷,聽話,穿上。”
小禾癟着嘴伸了只胳膊進去。
許晴說:“回家把藥吃了,媽媽晚上就回來看你了,別哭了啊。”
“晴姐,這是怎麽回事啊,小禾怎麽跟你一起,你又怎麽來c市了?”姚書晗牽着小襯衫另一條袖子給小禾套上。
“哎……以前沒跟你說過。”許晴眼下有點青,看來這幾天休息不太好,“書晗,我和你四嬸是老朋友,這幾天她公司接了個海外新項目,她飛去新西蘭參加一個會議,不巧小禾又生病了,就打電話叫我過來幫忙帶着孩子。”
姚書晗的四嬸就是姚鼎松的妻子,穆璇。穆家也是做生意的,不過不是制藥,是保健食品。
大概十年前吧,姚鼎松和穆璇結婚了。那時候姚書晗還在上大學,他們介乎那天她正好考試,沒趕上婚禮,後來回家看的結婚錄像。
對于這個才貌雙全的四嬸姚書晗其實是沒什麽感覺的,只聽父親說是個雷厲風行、手腕高明的女人,小叔能娶到這樣一個妻子對事業幫助很大。這也是事實,姚鼎松的公司大幅進步的時期也是在穆璇過門後,穆家資本還要殷實些,在資金投入和人脈上幫了姚鼎松不少忙。
姚書晗一向對男女婚戀不感冒,更別說這種聯姻成分比重大的結合了。在姚鼎松和穆璇結婚後沒多久,姚父倒是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老四是為了感情而将就,還是為了将就才有的感情”姚書晗不明白小舒是怎麽個想法,聽到父親的自言自語回了一句:“如果是我,就一輩子不将就。在我這裏将就的從來就配不上叫感情。”姚父深深看了她一眼,靜默着吸了一口煙。
聽到許晴的話,姚書晗微微一驚,“晴姐,原來你是四嬸的朋友,怎麽沒早告訴我。”
許晴淡淡一笑,“也不是什麽大事,關系不是太密,說不說都沒什麽。”
姚書晗點點頭,拿了手機要跟姚鼎松打電話,“小叔這事做的太糟心,老婆出差兒子生病,他也不管管。”
“書晗。”許晴卻拉住她,“還是別跟姚哥說了,他工作忙,有時候住在公司好幾天不回家,他要知道這事又該跟穆璇吵了。”
“啊……”姚書晗想不到小叔跟四嬸之間還常常發生争執,兩人一個工作忙難得回家,一個三天兩頭就出差,這把一個小孩丢家裏像什麽話!就是請個保姆帶着那也不好啊!
許晴說:“今晚穆璇就回來了,我把小禾送回去,等穆璇回來我就回l市。正好今早上小禾最後一包中藥喝完了,我帶他來買。你和朋友來玩?”
舒顏掉着肩膀翻了下眼皮,“探親。”
許晴點頭,“嗯。你們也來買藥?感冒了?”
這回舒顏倒沒答話,姚書晗說,“有點熱傷風,正好路過進來看看。”
許晴說:“大夏天空調屋進進出出的就是容易感冒,你們注意點。我先帶小禾回去了,再見。”
小禾依依不舍地朝姚書晗搖着小胖手,眼角挂着淚珠子,“大堂姐再見,有時間來看我啊,堂哥都嫌我小不陪我玩,只有你給我買棒棒糖。”
姚書晗撲哧笑了。那還是四年前的事了,過年姚書晗參加家族聚會,看見小不點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嘟着嘴怪可憐的,就從包裏摸了個罰學生買的棒棒糖送給他,當時小家夥攥着糖就哭了,抱着姚書晗一直喊大堂姐。
小孩就是長得快,一年一個樣,前幾年小禾還沒這麽胖呢,今天一下就認不出來了。
想着暑假還長着呢,舒顏是肯定要陪她媽媽的,姚書晗幹脆就留在c市,既可以陪着舒顏,有時間也去看看小禾……也不知道小叔和四嬸之間怎麽回事……
舒顏用胳膊肘頂了下姚書晗的腰,“我警告你啊,別人夫妻的事你少瞎攙和,還是你長輩。”
姚書晗一驚,“你怎麽知道我想什麽?”
舒顏把一盒大山楂丸塞進姚書晗懷裏,“女人的直覺。拿着。”
姚書晗看了眼藥盒,“大山楂丸,幹嘛,你媽還吃這個?”
“給你的。”
“給我幹嘛?”
“幫助消化,你最近吃的太少了。”
姚書晗苦笑,“那是因為身體不舒服。”
舒顏一下緊張了,扶着她肩膀上下瞅瞅,“不舒服?哪裏不舒服?走,回醫院看看去。”
姚書晗笑着推開她,“怎麽不舒服那要問你啊。”
舒顏不解,“問我?”
姚書晗湊過去在她耳邊小聲說:“還不是有人技術不好,所以我後遺症兩星期了還好不了。”
“咳嗯……”舒顏紅着耳根背過臉去,“呃……那個,書晗啊,我剛才問了,她們說店長不在。”
“嗯?”姚書晗數了下購物筐裏的藥,跟醫囑上都對的上號,“找店長幹嘛?”
舒顏道:“你說報你名字不要錢啊。”
姚書晗把購物筐放到收銀臺上,打開錢包抽了張金色的磁卡給收銀姑娘,姑娘掃完藥盒上的條形碼接過卡劃了一下,又還給姚書晗。
姚書晗看她,“是不要錢啊,你看,收你錢了嗎?”
舒顏住了嘴,把藥裝進口袋。
出了藥店,舒顏對姚書晗說:“書晗,你別老這樣。”
醫院在對面,隔着條街,別看就只有一條街,隔街如隔山啊,車來車往根本就沒人過的地兒,人行道全都是擺設。
“走,上天橋。”姚書晗挽住舒顏一只胳膊,“我哪樣了?”
舒顏支吾半天沒放出半個屁,咬了下嘴巴,說:“你這樣我感覺自己像被包養的。”
姚書晗停下腳,看着舒顏的臉,動了下睫毛,“舒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有錢,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往你身上砸?”
舒顏看了下別處不說話,又說:“我就是覺得這樣花你錢我……”怎麽說,沒有尊嚴?還是覺得虧欠姚書晗太多?還是……舍不得看見姚書晗為她拼的不要命卻毫不在乎自己?舒顏不知道,或許每一個都有……
兩人站在天橋上,風有點大,熱熏熏的,吹得人臉上濕漉漉。
腳下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舒顏。”姚書晗深呼吸一下,上前一步撫摸她的臉,“你讓我對你好。我求你,你讓我對你好。我不寵你我覺得我都要憋死了。我辛苦那麽多年就是為了能有一天強大到讓你不得不依賴我,離開我就你活不了,只有這樣我才能把你留在我身邊,我才能困住你,眼看我都要成功了你就仁慈一點,實現我的不擇手段,好嗎?”
如果不是在天橋上,而是在廁所裏,舒顏絕對會把姚書晗按在牆上親個你死我活的。等等,為什麽又是廁所?呃,不管了。
這個時候,舒顏忽然明白她看了三遍也沒看懂的《讀者》裏姚書晗的随筆裏的一句話——“愛絕不平等,一方要負責無知覺的傷害,而另一方則要獨自忍耐并不擇手段。”
原來有的話,不是她看不明白,而是她從未感受到藏在話語裏另一頭的愛。
“而且,那是你媽媽!我怎麽能放得下!”姚書晗紅着眼睛大聲沖舒顏大聲喊道。
舒顏張開雙臂牢牢擁住她,暖熏熏的風包裹住她倆。
舒顏把她的頭按在心口,低聲說:“那也是你媽媽。”
“嗯。”
舒顏仰頭對着天眨了眨眼,“回去吧。”
路上,姚書晗說:“阿顏,我晚上想去小叔家看看小禾。”
舒顏想了會說:“行,但你別摻和別人的家事。”
“嗯,我就是去看看小禾,要是他們真的很忙,我想暑假正好有時間,就留在這幫着帶帶他。”
舒顏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只是帶她?”
姚書晗看着旁邊沒人注意,飛快親了她一下,“主要還是想和你一起。”
舒顏笑。
媽,我現在覺得快樂多了,這些年我從來沒感覺這麽幸福過。
你看書晗多好,對我好,對你和爸也那麽好。
媽,要是你能好起來,那我這輩子就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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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女人脫掉薄紗披肩放在傭人手裏,一屁股躺進沙發,一條腿疊在另一條長腿上,随手取了根煙夾在指尖,“辛苦你了。”
許晴坐在沙發對面,看着玻璃杯裏晃蕩的水波,輕笑一下,“不辛苦。”她指了下女人手裏的煙,“對身體不好,少抽點。”
女人煩躁地張開五指□□頭發往下梳,“見一次就說你煩不煩。”
“萱萱,你是個母親,別讓孩子一個人,這樣不好。”
“許晴我說過多少遍,不,要,叫,我,的,小,名!”穆璇猛地坐起身來,對着許晴點了點煙頭,“還有,我怎麽教育孩子是我的問題,用不着你操心。”
許晴不做聲,淡笑着點頭。行,你愛怎樣怎樣吧。
“哎我說,”穆璇一手支在扶手上,斜着看向許晴,“你都快四十了,還這麽耗着?趕緊找人嫁了吧,看你這樣我就心煩。”
“你見我說的最多的字就是‘煩’。”
“因為你本來就很煩。”穆璇翹了二郎腿,吸一口煙。
許晴無奈一笑,“行,我煩,我走人。”她拍下腿,站起身,“反正我的任務完成了。你要真覺得我煩,就別叫我再給你帶兒子。”
穆璇伸向煙灰缸的手抖了一下,煙灰落在了茶幾上。
許晴側過身子回頭看她,“喝醉了也別給我打電話,合同沒談成也別找我打架,跟姚鼎松吵架了也別跟我面前哭。”頓了頓,“我也心煩你。”
哐當一聲,煙灰缸落在許晴腳下,轉了兩下倒了。
“那你就滾!”穆璇指着門大吼,“你他媽趕緊給老子滾!”
許晴默然片刻,轉身,門咔噠一聲關上了。
樓上隐隐傳來小孩的哭鬧聲,穆璇不耐煩地對廚房喊:“龔阿姨,上去看看小禾。”
“哎。”龔阿姨先撿了煙灰缸,在圍裙上抹抹手,小心上樓去了。
“呼——”穆璇長嘆一氣,閉上眼躺在沙發上。
不一會,門鈴響了。
穆璇想起下午姚書晗打了電話說晚上會過來看看,應該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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