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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嶼清醒醒神,站起來認真整理完衣服頭發,這才打開辦公室的門打算出去看看。可是剛邁出去一條腿,立馬又收了回來。
門外走廊兩側居然整整齊齊各站了一排身穿天藍色“雲臺市物理研究所”字樣工裝的研究員,搞得跟什麽大人物出行一樣,怪不得走廊裏一點聲音也沒有。
見辦公室門被打開,一站在隊伍末尾的人轉身進了斜對過的另一間辦公室,不多時,裏面走出來一位氣質威嚴看樣子像領導的人。
“你醒了,”他走到律嶼清面前,低下頭溫和地問他。
說罷,他揮揮手,走廊裏站着的人都撤了。
這些人難道都是來幫我守門的?律嶼清心想,但一轉念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您是……?”律嶼清仰頭,他自己就已經1米8了,面前的這位領導居然比他還高半個頭。
那人點點頭,朝他伸出右手:“我是雲臺市物理研究所的所長,姓趙,我想專門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幫我們從鬼門關搶回了一位優秀的人才。”
“職責所在,”律嶼清伸出手與他握了握,聲音平緩地說,“傷者還未脫離危險期,需密切觀察24小時。”
“人交給你我很放心,” 趙所長回了律嶼清的話,接着又轉頭對身後人說,“蔣院長,恭喜你添了一員猛将啊。”
“能争取到律醫生,我可是舍了不少老臉出去呢。” 趙所長身後歪出一頭發花白的白胖老頭,他笑呵呵地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長的好,學問高,老頭我真是撿到寶了。”
“二位言過了,晚輩不敢當。”律嶼清謙虛道。
蔣院長點點頭,真心實意誇獎道:“謙虛溫謹,不以才地矜物,好好。”
趙所長也笑着說:“走,進去陪我們兩個老頭子再聊會兒?”
律嶼清點頭,側身讓出了門口,請兩位進辦公室。
兩位大佬徑直排排坐到了沙發上,律嶼清環視一周,自己毫不客氣地搬了把椅子坐在沙發對面。這場景怎麽那麽像博士答辯現場,律嶼清心想。
“聽說你從我們秦霍同志的心髒裏取出了一顆子彈?”那位趙所長問。
原來他叫秦霍,律嶼清想。
“是的,子彈嵌在了右心三尖瓣膜的瓣環旁。”說完,律嶼清後知後覺想起,對面的人可能聽不懂也不會想聽這個,故轉口道,“傷者身體素質好,子彈取出後好好養一段時間,不出意外的話對正常生活不會有太大影響。”
當然,心髒開了孔還不會留後遺症,這話也只有他敢說。畢竟他師從華國胸外科泰鬥孟澤堂先生,20年前,孟老率先實現了動脈瓣替換術切口低于8厘米,憑一己之力将華國心胸外科水準拉到世界水平。而律嶼清是孟老的關門弟子,據說天分極高,将老師的水平學了九成過來。
“好好”蔣老院長接話道,“這話,像是孟老的學生敢說的話。”
“孟老?做胸外的那位?”趙所長詫異。
“哈哈哈,中國還有幾個孟老?”
“那位不是早就不收徒了?”趙所長又問,不過他顯然自己已經有答案了,因為很快他又感嘆道,“是了,律醫生是孟老的關門弟子吧,不簡單吶。”
律嶼清聽着兩位大佬花式吹捧,心下很有些無奈,謙虛道:“我只學了些皮毛,跟老師比差遠了。”
說完,他指了指監護病房的方向,“我去看看秦隊長的情況。”
蔣院長看律嶼清想逃,心中對這個年輕人更有了好感。旁人見到有點身份的人,恨不得使勁往前湊把自己誇上天,這位倒好,聽幾句誇獎就坐不住了。
“你去吧,以後缺什麽東西直接跟我講。”蔣院長語氣和藹,跟哄自家小孫女一樣。
律嶼清笑彎了眼,“謝謝院長,兩位慢聊。”
他走後,兩位領導才嚴肅地談回了自己的話題。
“秦霍這小子當初不是你求爺爺告奶奶才挖來的麽?平常連舍都舍不得帶出來給我們這些老同學看,怎麽這回還讓人家躺着進來了?”蔣院長問。
趙所長長嘆一聲,說:“我這不是快退了麽,位子被人盯的緊。我平常又向着秦小子,有人就以為我要搞傳位那套,私底下給秦小子使壞。秦霍有本事,那些人動不了他,這回聽說是為了救人才搞成這樣。”說到這裏,趙所長還一陣後怕,收到心髒中彈的消息,他還以為人沒了,“幸虧有律醫生在,不然……唉。”
“可不是,這倆人也算有緣分,隔個幾千裏也能恰恰好碰上,再晚個半小時一小時的都不成。”蔣院長感嘆道。
“可不是,老頭我真得好好謝謝人家。”
“咋謝?幫人家守個門就算謝了?”蔣院長想幫律醫生多讨點好處,畢竟雲臺市物理研究所是西南這片的土霸王,能拿下來的話,對小季只有好處沒壞處。
“這就護上了?”趙所長笑呵呵地問,“放心,咱咱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兩位領導口中的律醫生此時正在重症監護室門口,跟小白他們閑聊,小白的那位朋友率先伸手道:“邵令方,重新認識下。”
“律嶼清。”律醫生伸出手與他握了握,手還未收回來,又被另一個人抓住上下搖了幾回。
律嶼清失笑:“小白這是幹什麽?”
“欸,我叫白橋,斷橋的橋。律醫生真是太感謝你了,要是沒有你,我們隊長還不知道咋樣呢?”白橋跟說相聲似的不帶磕巴地說,笑起來露一嘴大白牙,可陽光了。
“你可別再謝了,聽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再說,我救的是裏面躺着的那位。”律嶼清朝病床方向擡了擡下巴,“要謝,也得讓你們隊長醒了親自謝我。”
“那必須滴,我一定轉告,是吧邵哥。”
邵令方點點頭。
“我進去看一眼,”律嶼清朝邵令方示意了一下,臨推開門之前說:“你們不用在這守着,今晚人醒不了,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來吧。”
“不行,我們不放心。”白橋搶着說。
律嶼清也不多勸,只點了點頭,随後便進了病房。
病房是常見的雪白色,冷漠又幹淨,那位叫秦霍的工程師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盡管蓋着被子,律嶼清還是感受到了那種蟄伏在肌肉下的爆發力。見慣了人體的律嶼清,打從手術室裏護士為他備皮那會就看出,無論是五官、骨骼還是肌肉線條,此人都長得極好。
對了,還有心髒。
律嶼清默默回憶了一下當時接二連三被驚豔到的情緒,突然覺得自己這樣似乎有點不太正派,趕緊強迫自己幹正事兒。
他先看了看監控數據,又俯下身仔細監聽了下心跳,一切正常。起身的時候,律嶼清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臉,他順勢低頭,看到秦霍長而濃密的睫毛在柔和的光線下搭了一個小陰影,顯得他的五官更深刻立體了。
律嶼清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下。
“律醫生,律醫生,”正在出神的律醫生被吓了一跳,順着聲音往門縫外看去,他第一眼只看到了一雙大大的杏仁眼。
黃祯祯是奉命來找律醫生的,等律嶼清轉過頭來,她連忙說,“主任讓我帶你去宿舍。”
律嶼清記得她,手術時她也在,露在口罩外的那雙忽閃忽閃的杏眼很容易認。
他走出病房,輕輕帶上門,自我介紹道:“我叫律嶼清。”
“我知道我知道,您入職手續還是我給您辦的呢。行禮鴻钊已經幫您送過去了,洗漱用品醫院統一發,然後吃飯在食堂,等去看完宿舍,我帶您過去吃晚飯。”小姑娘說話嘎嘣脆,跟咬一口雪梨似的。
“那這裏誰盯着?”
“哦,主任自己盯。還有主任說了,空着的宿舍讓您随便選。不過我建議您要2號樓東邊那個朝南還帶院子的那間,它挨着小區側門,走兩步就有好多好吃的,還有銀行理發店商場,特別方便。”
律嶼清撫了撫額頭,苦笑道:“姑娘可別一口一個您的了,吓得我都不敢走道了。我比你大幾歲,要是不介意的話,你喊我律哥吧。”
“哎哎,好呀好呀,律醫生這邊走。”黃祯祯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帶路,跟律嶼清講話的時候,還要轉過身來倒着走。
“你小心點。”律嶼清被她的快樂傳染了,一面噙着笑,一面跟着小姑娘朝醫院旁邊的小區走去。
“這家的酸辣肥腸粉特別地道,旁邊的醬香餅又脆又香,配酸辣粉正好。正陽早點的豆沙包子不好吃,香菇青菜餡的還湊活,豆腐粉絲的最好吃,豆腐是油炸過的豆泡剁碎了的,口感別提多好了……”黃祯祯對醫院門口的小吃如數家珍。
這小姑娘是個嗜好酸辣、不愛甜的吃貨,律嶼清心想。
小區不遠,隔醫院也就兩百來米,像是醫院專門給職工修的住宅小區,律嶼清見小區陽臺上晾了三兩件洗過的白大褂,遠看跟一面面旗子似的。
“律醫生,到啦。”黃祯祯推開一扇門對律嶼清說,“您別看這間是一樓,可一點也不潮呢,客廳有個大落地窗,陽光能照滿半間屋子。然後卧室有道小門,直通院子,律醫生休息的時候可以在院子裏看看書喝喝茶。還有,雖然院子挨着大馬路,可是這一塊治安很好的,沒有人敢翻牆進來。”
律嶼清聽她像租房中介一樣極力推薦,又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來雲臺大半天,比他在首都半年笑的次數還多。
“就這間吧,”律嶼清從善如流地轉了一圈,溫和地說,“我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黃祯祯被他看一眼,瞬間臉頰飛紅,偏偏還故作大方道:“我叫黃祯祯,維周之祯的那個祯,律醫生喊我祯祯就好。”
“多謝祯祯姑娘,”律嶼清正經道謝,“這裏我很喜歡。”
“嗯嗯,律醫生喜歡就好,那……”
黃祯祯還有話沒說完,救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
門本來就敞着,律嶼清偏頭看去,見是白橋站在門口,詫異問道:“你怎麽來了?”
白橋沒想到這裏還有個姑娘,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是邵哥讓我來的,他說律醫生大概還沒收拾好住處,讓我過來幫着鋪床收拾收拾。床單被套什麽的是剛從商場買的,不知道您喜不喜歡?洗漱用品也備了一套,您先湊活用吧。”
律嶼清眼有些發熱,他覺得這裏人怎麽能這麽好,好到讓他覺得自己配不上。
“能用能用,費心了,”律嶼清趕緊走過去,從他手裏接過那一大兜東西。
等走回來把東西放好,回頭準備找人問話時,一看人還杵在門口沒進來,又招呼道:“你進來呀。”
白橋縮着肩膀溜着牆邊進來,好像屋子裏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律嶼清順着他的前進路線看了一眼,心下好笑,“得,這位大個頭是避着人家祯祯姑娘在走呢。”
他福至心靈,一把将人抓過來,為二人介紹說:“祯祯,這位是今天做心髒手術的那位傷者的同事,白橋。”
說完,又拍了拍白橋肩膀說:“黃祯祯,胸外科的同事,打個招呼。”
“哦哦,您好您好,”白橋趕緊伸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來手心都是汗,又趕緊縮回去在褲子上擦了擦。
“嘻嘻,”黃祯祯捂嘴偷笑,大大方方跟他握了手。
律嶼清抱着手臂,靠在落地窗前看着他們,眼中的笑意盛都盛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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