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陛下?”

随着平無奇一聲輕喚,康绛雪終于內心罵罵咧咧地下了步辇。有着小皇帝的身份擱在這裏,當着衆人的面康绛雪也不用太給苻紅浪和楊惑面子,直接懶得搭理兩人,在渣攻中間徑直穿過,下巴高揚,不給任何人眼神。

面對如此蠻橫驕縱的做派,苻紅浪和楊惑都沒見生氣,一個低頭發笑,一個繼續悠悠閑閑,兩個牲口互相虛假謙讓一下,相繼跟着進了殿。

只要不是兩人獨處,康绛雪就沒有那麽畏懼苻紅浪,因此進殿以後,沒有過多防備着去看這位國舅爺,視線轉了一圈,在席上瞧見了長公主、太後,以及二皇子楊顯。

就這麽一眼,康绛雪差點忍不住嘆氣,滿心只有一句話:他好難啊。

看看這一大家子,沒一個好相與的。

康绛雪往中間一坐,真心覺得原身小皇帝和他的親屬們相比簡直就是一朵沒遭遇過社會毒打的小白花。

是的,可能沒人相信,雖然小皇帝喜怒無常吃喝玩樂不務正業,但他真的是個“好皇帝”,畢竟有的時候,事情是需要對比的。

比如座上的長公主,鐵血娘子,為了成功掌權,搞死過親爹,搞死過親弟弟,搞死過兩任老公。

太後苻紅藥,專業人流,精準打胎,掃遍後宮不知殺過多少嬰孩。

楊顯更不用說,為了謀反不知做過多少龌龊事,再加上壟斷毒藥市場的苻紅浪和兩副面孔純種人渣的楊惑……

康绛雪這個小皇帝真的可以義正詞嚴地說出那句著名臺詞——

他不是針對誰,他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就這還能怎麽辦,除了湊合過他也很絕望啊。康绛雪在內心槽了一遍,擡頭和長公主對上了視線。

今夜是家宴,長公主的服飾和上兩次相比簡單了很多,康绛雪第一次和她這麽近距離,趁機仔細打量,并沒看出楊惑在樣貌上有多少像她。

長公主模樣生得不差,算是飒爽冷美人,但五官并不像楊惑那麽深邃。這也難怪,楊惑應該是随父親——長公主養的一個異族面首,也正是這個不能和外人說的原因,楊惑才有了一只無法露出來的紫色眼睛。

兩個相貌尚可的驸馬都放着不用,只和基因優異的面首生孩子,等孩子有了,去父留子,某種意義上,楊惑的蓬勃野心和掠奪性人格就是長公主的完美複制。

不過可惜,正是因為生了個升級版的自己,長公主當女帝的願望才折在了最後一步,一切努力都給嶄新上線的弑母者楊惑做了嫁衣。

長公主道:“陛下?你可聽見本宮的話了?”

康绛雪沒注意想遠了,趕緊回過神來:“嗯?”

這是私下裏,沒必要故意做樣子,長公主神情間便浮現出些許不悅:“本宮問陛下,近日怎麽沒有上朝?”

康绛雪坦蕩回道:“朕也想,但朕起不來啊。”

長公主冷着臉道:“一國之君,連早朝都不上成什麽體統。”

這話說得就很沒意思,康绛雪确實不想上朝,可問題是就算他去了,朝堂上也沒他說話的地方。康绛雪不跟她打太極,只管貫穿小皇帝荒唐的人設:“凡事都要朕去做,那文武百官是幹什麽吃的?朕不過是想多睡一會兒,怎麽能怪朕呢?要怪就怪非要上什麽早朝,午朝不行嗎?晚朝不行嗎?都是他們禮法沒設好,可別找到朕頭上來。”

“這是什麽話,皇帝就應該有個皇帝的樣子。”

長公主一雙秀眉當場豎了起來,還想多說,話頭卻被一旁的太後苻紅藥轉眼接了過去。

“皇帝是哀家的兒子,做得不好想來還是哀家沒教好,比不上長公主眼界寬,比皇帝本人還知道怎麽做皇帝。”

苻紅藥不是個搞政治的人,更不是突然出來護崽,純粹是看長公主不爽,有事沒事就想找對方的不痛快。

康绛雪對此理解,上屆宮鬥冠軍嘛,有長公主這樣的姑姐,上位肯定多了不少麻煩,于是乎,康绛雪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們倆直播扯頭花。

家宴這個東西貴在沒有外人,誰都不用端着,轉眼間,長公主和太後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怼了起來,從互相內涵對方到內涵對方兒子,康绛雪吃瓜吃到自己,冷不丁聽到苻紅藥道:“哀家沒本事,不會養兒子,哪像咱們長公主把兒子養得文武雙全,如今都到西郊大營當值了。”

哦呦,西郊大營現在歸楊惑管?那便是已經動手搞軍權了?

在他混日子的時候,正派渣攻竟然這麽努力,果然渣渣楊位居正宮還是有原因的。

康绛雪給自己倒上一杯酒,轉念又想:陸巧也去了西郊大營,豈不是要和楊惑低頭不見擡頭見?

陸巧那個脾氣,真的OK嗎?

正喝着酒,康绛雪身上多了一層黏膩陰涼的視線,不用說都知道是誰,康绛雪本想硬着頭皮硬扛,誰知時間長了竟還是有點挺不住。

視線瞥到了圓滾滾的楊顯,康绛雪靈機一動,決定去做點小皇帝該做的事情,他隔空對着楊顯舉杯,在楊顯有點驚訝的目光中叫他過來唠嗑。

楊顯走近之後,康绛雪開口便問道:“你怎麽還賴在京城沒走?在皇城待得不覺得有點久嗎?”

“……”

楊顯臉頰上的肉都在顫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氣的還是氣的,他愣了半天,十分尴尬地笑了。

康绛雪又問道:“朕問你個事行嗎?”

楊顯用親昵的态度來緩解此刻的窘迫,親切道:“熒弟,兄弟之間何須這麽客套,你問就是。”

康绛雪點點頭,認真道:“朕上個月被人刺殺,是你幹的嗎?”

“……”

楊顯臉都僵了,小皇帝遇刺的事情人人皆知,衆人各有猜測,可就算心裏有想法,也從沒有人直接面對面問,小皇帝就這麽直接問出口,別說楊顯,長公主都有些愣住。

楊顯握酒杯的手登時像是得了帕金森,他撲通一聲跪下來,急道:“這!陛下這是說的哪裏話!本王、臣怎麽敢!臣和陛下血脈相連,相互扶持還不夠,怎能謀害陛下,陛下這麽說,實在是冤枉臣啊!”

康绛雪哪裏是真想問,他本就不在意是誰,看楊顯吓得差不多了,随意松口道:“不是就不是,看你吓的,這麽點膽子,以後出去還是別說自己姓楊了,真給朕丢人。”

“……”楊顯心裏娘都罵出來了,平白出了一身汗,顫顫巍巍從地上站起來,腿都軟了。

長公主圍觀一場風波刮過來又刮過去,竟一陣無話可說,好半天,她開口道:“中秋一年也就一次,你們兄弟相見,好好說幾句話才是。”

康绛雪認同地點頭,随後對楊顯道:“那我們說點別的。”

楊顯應道:“好,好,陛下講。”

康绛雪略作思考,問道:“你怎麽還是這麽胖?為什麽不變瘦?是不喜歡嗎?”

楊顯:“……”

全場進入了沉默,寂靜之中,唯有苻紅浪的笑聲像是突然配合的背景音樂一般詭異地響起來。

苻紅浪什麽也不說,只死死盯着康绛雪,那笑聲形容不出,卻比康绛雪看過的所有反派都瘆人。

果然,真正的反派絕不會像電視劇裏那樣不合時宜難以理解地哈哈哈哈,只會在你不經意之間像個催命鬼一樣嚎起來。

康绛雪頭皮麻了,趕緊低下頭吃飯,其他人也都在用食物穩住了自己險些失控的表情。

楊顯又尬又氣,強忍着回到座位上用膳。

這麽安安靜靜地吃了一小陣,康绛雪在心裏拼命計算着時間,只盼着快點結束。其他人似乎也都有類似的想法,不約而同吃了幾口就沒甚興致地停下來。

再喝兩杯酒應該就能完事,康绛雪頂着被苻紅浪矚目的心理壓力耐心等着光速開溜,忽見長公主放下筷子,話鋒一轉道:“陛下。”

康绛雪:“嗯?怎麽了?”

長公主臉色正經,像是想起了什麽十分重要的事情,道:“本宮忽然想起,陛下年紀不小了,如今登基也有半載,朝堂安定……”康绛雪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下一秒便聽長公主道,“是不是該立後了?陛下以為如何?”

康绛雪以為,還是別了吧!

不必!真的不必!

康绛雪對于這個話題絕對是拒絕的,他自是知道長公主提出來這裏面定然有朝堂上的博弈,可他本人實在不想嫁娶,不提這裏面有多少事和對方願不願意,就算人家願意,他也不行啊,他是個GAY,被迫用名分捆綁在一起,這不是耽誤人家姑娘嘛!

康绛雪委婉地表示拒絕:“朕可不要有人來管着朕,姑母沒看見朕現在後宮都沒人了嗎?”

長公主追着不放:“正是因為後宮無人,才适合迎娶皇後,陛下也該收收心了。”

收心可以随時收心,但皇後是真的不行,康绛雪猶豫了一下,決定豁出去丢個重磅炸彈道:“可朕現在不喜歡女人了,娶個皇後供着不成?這事別提了,比起女人,不如給朕送幾個面首解解悶。”

話音落下,四周寂靜無聲,長公主和太後的臉色同時變了,苻紅藥急問道:“不喜歡女人是什麽意思?”

說着,她忽然想起了上次見面時小皇帝的随口之言,驚訝道:“你是說現在喜歡男人?……你、你這又是學了些什麽,小混賬!”

一時之間,似乎有兩道不同的視線同時落在了康绛雪身上,那絕不是正常的注視,可惜康绛雪沒有空閑去探究,只顧得上對着兩位女士仰頭回道:“是啊,朕現在就是喜歡男人,正好和兩位多出一個共同的愛好,是不是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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