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話裏有話
這種問題還用問嗎:“當然是真話。”
那沈如意就說:“真話就是沒給人接生過,但給村裏的母牛接生過。”
顧承禮頓時瞠目結舌:“那那——”
“那什麽?”
顧承禮張了張口,把“産後護理的問題”咽回去:“你是怎麽跟姚大姐說的?”
“當然不能說實話。”沈如意見他一臉的擔心,無語又想笑:“我在你眼裏是有多傻?比你還傻啊。”
顧承禮連忙說:“不是。我是怕你為了證明自己不懂,不得不說實話。”
“母女平安,沒必要解釋太多。”沈如意道。
顧承禮鄭重其事說道:“這事除了我誰都不能說。”
“我知道。”沈如意還沒活夠,還想再過幾十年舒坦日子,可不想給自己攬事,“院裏的土是不是得攤平?”
顧承禮道:“你領着小牛睡會兒,我來弄。”出去就問:“小牛,吃飽了沒?”
“沒有。”小孩搖了搖小腦袋,“半碗半飽。”摸摸小肚子,“爹,我覺得我還可以再吃一碗。”
顧承禮抱起他,“你肚子不舒服,不能吃太多。先忍忍,晚上再吃。”
小孩不樂意。
顧承禮把他放到沈如意身邊,小孩頓時不敢歪纏,還一臉讨好地喊:“娘……”
沈如意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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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越過她的身體,躺到最裏面。
沈如意給他蓋上毛線毯。
小孩立馬爬起來,可憐兮兮地說:“娘,我錯了,別生——”
“睡不睡?”沈如意歪頭看向他。
小孩一手捂住嘴巴一手蓋上眼睛:“我睡啦。”
沈如意瞪他一眼,就示意顧承禮關門。
顧承禮擔心吵着他們,于是先墊最南邊離大門最近的地方。
東西兩側的土堆矮下去一半,顧家大門被敲響。
顧承禮看到兩個背着醫藥箱的女醫生:“打防疫針?”
“是的。孩子在家吧?”
顧承禮點頭:“在睡覺,等會兒,我去叫他們。”到屋裏想弄醒孩子,又擔心孩子鬧困他搞不定,只能先叫醒沈如意。
沈如意拍拍臉,清醒的不能再清醒,抱着孩子出去,不見鄭醫生,估計中午的事搞得她不敢再幫兒科幹活,扒開小兒子的褲子就說:“打吧。”
顧承禮不禁問:“不先把他叫醒?”
“沒必要。”沈如意轉向醫生。
長相秀氣的女醫生笑着說:“是的。孩子醒了看到針反而害怕。他不知道打針,你們跟他說蚊子咬他,他也信。”
顧承禮想想是這個道理:“那我把貓兒抱出來。”
另一個女醫生立馬拿針管。
睡夢中的小哥倆痛的哼唧一聲,沈如意抱起來走兩步,又沉沉睡去。
然而,這招對顧小牛沒用。
顧小牛睜開眼看到醫生把針收起來,扁扁嘴就要扯開喉嚨嚎。
沈如意幽幽道:“這是管拉肚子的針。”
小孩頓時沒臉哭,還擔心娘揍他,沖他爹伸出小手。
顧承禮忍着笑抱起他,直到醫生出去才問:“屁股還疼嗎?”
防疫針針頭很細,沒多少藥水,跟針紮一下沒兩樣,小孩下意識想說疼,卻發現好像不疼了,不禁偷偷看一下他娘。
沈如意的餘光注意到這一幕:“想說什麽?”
“我的肚子不叫了。”小孩摸摸肚子,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沈如意故作遺憾:“這麽快就好了?要不要再喝點井水?”
小孩吓得使勁搖頭。
沈如意瞪他一眼:“不困就把弟弟叫起來,跟弟弟玩兒去。”
顧小牛今天身體很虛,但睡的時間也長,恢複的差不多了,聞言從他爹身上滑下來就往屋裏跑。
沈如意跟顧承禮出去。
顧承禮攔住她:“咱們家院子小,不到天黑就能鋪平,你就別碰了。”
“那就天黑前連樓上也收拾好。”沈如意不是個急性子,但也不是慢郎中,而且她喜歡今日事今日畢。
早幾天發現壓水井旁邊有一堆青磚,就想在房頂上圍兩個小菜園,炎炎夏日,烈日照下來也不會把屋裏烤的跟火爐一樣,堪稱一舉兩得。
然而,有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們家平房沒樓梯,想上去得靠木梯子。
沈如意要在樓上種菜,需要經常爬上爬下,顧承禮前幾天就請部隊的木匠做了木梯,此時便放在廊檐下。
沈如意道:“你去借個筐,回頭我在下面裝土,你在上面拉。”
“你不累?”顧承禮不禁打量她一番。
沈如意又不是鐵打的,當然累,也想慢慢來。可聽鄭醫生她們的意思,醫院恨不得她提前過去,沈如意不想再浪費時間,也省得夜長夢多:“早晚都得收拾,今天弄好明天我就可以安心看書了。還是你不想我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顧承禮被看得心虛:“……我是擔心你的身體吃不消。”
沈如意心說,原主六年生仨孩子也沒見你擔心。可一想生孩子這事是原主自願的,沒怪過顧承禮:“我又不傻,吃不消還硬撐着。”白了他一眼,就去搬磚頭。
顧承禮借個筐回來,就往樓上爬。
随後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一個裝土一個“壘牆”。
樓上圈出三個小菜園,樓下的磚頭用的一幹二淨,倆人又累又餓,煮點粥随便吃點就去睡覺,決口不提院裏的土。
翌日清晨,睡了十多個小時的兩人起來伸個懶腰,神清氣爽的打開堂屋門,看到東西兩側的小土堆跟墳頭似的,難得有默契的相視一眼,一個拎起鐵鍁攤土,一個拎鍋做飯。
飯畢,顧承禮用碎磚頭鋪出兩條小路,分別從堂屋通向大門和廚房,沈如意刷鍋洗碗。
楊紅梅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又忍不住羨慕嫉妒,這才像夫妻,這才像過日子啊。
“嫂子,看啥呢?”沈如意端着鍋碗瓢盆站起來,看到楊紅梅不禁問。
楊紅梅陡然驚醒,對上她滿是疑惑的雙眼,下意識搖頭:“沒啥。姚大姐那邊的事小顧都跟你說了吧?”
沈如意道:“說了,等我一下。”鍋碗瓢盆放屋裏,扯掉粗布圍裙就随她去商店。
兩人到商店買兩樣不需要票且不限購的東西,就往林師長家去。
姚大姐下意識揉揉眼,兩個面帶微笑的人并未消失,連忙迎上去:“你倆怎麽來了?快進來坐。”一看還拎着奶粉和麥乳精,頓時不禁皺眉,“來就來,怎麽還帶東西?”
沈如意道:“給孩子買的。”
“那麽小能吃什麽啊。”姚大姐佯裝生氣,“再說了,玉蘭和孩子的事我還沒謝謝你,你反而先來看她們,這事要傳出去,我的老臉往哪兒擱啊。”說着還朝自個臉上輕輕拍兩下。
沈如意見她眼中帶笑,便順着她的話說:“那就是你的事了,跟我沒關系。”看一眼楊紅梅,“對吧?嫂子。”
“是的。”楊紅梅贊同。
姚大姐瞥她一眼:“我呸!還對?別以為我不知道都是你的主意。還得你家老吳收拾你。”
“他收拾我?”楊紅梅嗤笑,“我不收拾他就好了。”
吳忠義跟楊紅梅吵架的事姚大姐有所耳聞,還以為大夥兒誇張,一見她“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樣子,不禁問:“那晚你還真把他趕出去了?”
楊紅梅搖頭:“我沒趕他。”
沈如意點頭:“只是把門從裏面闩上不讓他進。”
“這還不是趕?”姚大姐擡手就摸楊紅梅的額頭,“你是病了,還是中邪了?”
楊紅梅拿下她的手:“我好好的。”只是被人刺激了幾下。看到刺激她的人,先前的一幕浮現在眼前,一個在東邊叮叮當當的刷碗,一個在西邊默默地攤土,沒什麽交流,看起來卻異常和諧與默契。楊紅梅又覺得她“所嫁非人”,“有病的是老吳。”
姚大姐下意識問:“他有什麽病?”
“資本主義加老封建的毛病。”楊紅梅認真說:“我不給他治治,他早晚得弄出個大的。”
姚大姐信以為真:“不會吧?老吳的覺悟挺高的。”
沈如意聞言笑出聲來。
“不是?”姚大姐糊塗了。
沈如意道:“嫂子的意思不是吳政委作風有問題,而是他思想有問題。”
“你說反了吧。”姚大姐不禁說:“思想可比作風嚴重多了。”
沈如意想嘆氣:“吳政委瞧不起婦女同志,他再這麽下去,不是嫂子被他氣的想砍人,就是他打嫂子。”
姚大姐松了一口氣:“這事啊。男人都是這個德行,不搭理他們,咱們該怎麽着怎麽着,他們自個就老實了。”
楊紅梅搖頭:“小顧就沒這個毛病。”
姚大姐不禁轉向沈如意。
沈如意道:“我們跟你們的情況不一樣,我和他打小就認識。”
楊紅梅猛地想到顧承禮十歲就在沈家,沈如意是他妻子,也是他的親人……心裏的那點羨慕嫉妒頓時消失的一幹二淨。
楊紅梅點頭:“你說得對,是我沒想到。小沈,咱們去看看玉蘭和孩子就回吧。”随即跟姚大姐解釋,“她家孩子還小。”
“那你們先回吧。”姚大姐道:“玉蘭和孩子睡着了,回頭再看也一樣。”
沈如意跟李玉蘭不熟,也不喜歡她的做派,一聽這話立即說:“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楊紅梅到嘴邊的客套話不得不咽回去。
出了林家大門,楊紅梅就忍不住說:“有老吳在小顧上午不去都沒事,幹嘛這麽急着走?”
沈如意笑呵呵說:“我也不想,是顧承禮說這幾天有雨,我想趕緊把孩子的衣服和鞋做好,回頭弄濕了也有衣服穿。”
楊紅梅不禁擡頭看看天空,太陽極好,但有些悶,“小顧說得對,這天是像——咦?”
“咋了?”沈如意扭頭看她一下,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打北邊來了一位五十左右女人,女人儀态挺好,就是脖子上圍着一圈碎花布,說是絲巾不像絲巾,說是圍巾吧又不像圍巾。
沈如意皺眉,這是什麽打扮啊:“這誰呀?”
楊紅梅道:“鄒副師長的愛人梅碧姝。”
“誰?!”
楊紅梅扯一下她的衣袖,“小點聲。梅大姐,今兒咋沒去上班?”
“原來是姓梅啊。”沈如意恍然大悟。
楊紅梅很是奇怪的看她一下,“不然還能是啥?”
沈如意笑了笑:“沒啥。”看到人即将到跟前,連忙說:“梅大姐,我是沈如意,顧承禮的妻子。”
“我知道你,聽我們家老小說,你家小牛可逗了。”梅碧姝說着話打量一番沈如意,柳眉杏眼鵝蛋臉,身材纖瘦卻又不幹癟,不禁感慨道:“你和小顧真能幹,一天就把院裏和樓上收拾好了。我們可都得向你學習啊。”
沈如意心中一凜,這話聽着怎麽那麽別扭呢。
“哪裏,哪裏。”沈如意擠出一絲笑,“您這是去上班啊?”
梅碧姝揚起手裏的東西:“上班不急。先去師長家看看。你們都去,我不去多不合适。”
娘希匹!
她果然沒聽錯,這個老女人話裏有話。
沈如意笑容不減:“是挺不合适的,畢竟師長不光是我們的師長,也是鄒副師長的師長。”“副師長”三個字咬的格外重。
梅碧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越發高興:“對對,小沈,咱們回頭再聊吧。我啊,天生的勞碌命,等一下還得上班。遲到了可是要罰錢的。”
“那您得快點喽。”沈如意笑容可掬道:“工資本來就不高,再罰點可就沒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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