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陰魂不散

顧小牛擡手指着北邊:“奶奶!”

沈如意有個不好的預感,轉身看去,打北邊來了三個女人,一個比一個走的快,而打頭的那位,不是錢綠柳又是哪個。

沈如意頓時忍不住破口大罵:“這個死老太婆,真是陰魂不散!”

“娘,娘,別罵了,我們快回家,關上門。”小牛扯一下沈如意的胳膊,就拉着小貓往回跑。

沈如意驚了一下,“對!”抄起小兒子,“你們躲院裏別出來,我收拾她。”

顧小牛停下:“娘不進去?”

“我一個人能打她倆。”沈如意道:“回頭再把鐵鍬給我,我不打死她,都是因為殺人犯法。”随即單手抱着顧小柱就開鎖。

小牛推開門,就拖鐵鍁。

鐵鍁把比他的小胳膊還粗,沈如意連忙接過去:“帶着弟弟去堂屋。”

小孩使勁搖頭:“我不!”

“聽話,別吓着弟弟。”沈如意道:“你爹等一下就回來了。”

小牛歪着腦袋問:“他會幫你嗎?”

“當然,我們才是一家人。”沈如意一邊關門一邊說:“別忘了還有吳家伯母,她也在家,我還可以喊她幫忙。”

楊紅梅幫小牛拿藥,幫沈如意拆衣服上的線和扣子,還幫她蒸饅頭包餃子,在小牛心裏這個伯母比林家的伯母還好,可他依然不放心:“娘,喊我,我也可以幫娘。”

沈如意點一下頭,啪嗒一下鎖上門,轉過身,三人離她五步之遙…

“快看誰來了,小沈,你婆婆和小姑子。”梅碧姝的老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大嫂子,這就是小顧家。”指着沈如意身後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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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意撩起眼皮,直視梅碧姝:“梅大姐這是幾個意思?”

“什麽幾個意思?”梅碧姝一臉的無辜,“你婆婆來了,你不歡迎啊?”

沈如意瞥一眼滿臉疲憊的錢綠柳和顧絨花,冷冷地說:“我要是不歡迎呢?”

“那就是你的不對了,小沈,你要是這麽做,我可就得數落你了。”梅碧姝認真地說。

沈如意冷笑連連:“你算老幾!不就比我大二十多歲嗎。少在我面前倚老賣老。我喊你梅大姐是給鄒副師長面子,你個老女人還真把自己當我大姐?我沈如意上輩子沒姐,這輩子也沒姐,只有兩個堂哥,少在我面前裝大尾巴狼。我要是你,有多遠滾多遠。”

“你你——你這人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梅碧姝頓時氣得臉通紅。

沈如意道:“才知道我說話難聽?我不但說的難聽,我還要打死你個老女人。”揚起鐵鍬就朝她身上拍。

“住手!”楊紅梅聽到聲音耳熟,打開門看到鐵鍁即将落到梅碧姝腦門上,吓得面如白紙,滿眼驚恐,“小沈,小沈,快住手!”

撲通!

梅碧姝一屁股坐到地上。

鐵鍁砰地一聲落到她身側,梅碧姝頓時吓得渾身發抖。

沈如意抓過鐵鍁,梅碧姝打個激靈,爬起來就跑。

“站住!”沈如意大聲喊。

梅碧姝的雙腳頓時像灌了鉛,一動也不敢動,“小沈,小沈,你婆婆和小姑不,不是我找來的……”一頓,整個人清醒過來,“對對,不是我找來的,我都不知道小顧老家在哪兒,憑什麽打我?”

“是你領進來的。”沈如意撐着鐵鍁把頭,“顧承禮那麽急着回去接我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麽。”餘光注意到楊紅梅過來,“嫂子,你知道吧?”

楊紅梅下意識點頭。

梅碧姝道:“她知道不等于我知道,我要是知道你這麽讨厭你婆婆,我——”

“等等,我可沒說讨厭她。”沈如意指着先前目瞪口呆,堪堪回過神的錢綠柳。

梅碧姝頓時像被人攥住喉嚨,憋得臉通紅。

楊紅梅不禁問:“到底怎麽回事?她就是你婆婆和小姑?”指着錢綠柳和顧絨花。

“對,就是小顧的親娘和親妹妹。”梅碧姝搶先說:“我剛到門口看到她們風塵仆仆的于心不忍,連忙把她們帶回來,還以為能歇歇,誰知小沈看到她們竟然鎖門。老楊,你說說有這麽當兒媳婦的嗎。”

楊紅梅下意識看沈如意。

沈如意皮笑肉不笑:“咋沒有?我不就是嗎。”

梅碧姝噎了一下。

“反倒是梅大姐你,這麽熱心腸的鄰居,我還是頭一次見。”沈如意道。

梅碧姝張了張口:“那是你太年輕,見得太少。”

“可不是嗎。”沈如意一臉的贊同,“哪像你,臉跟老楊槐樹皮似的。”

梅碧姝張口結舌,不敢置信地指着沈如意:“你你——”

“還想我打你?那我就成全你。”沈如意掄起鐵鍁,“今天要不把你打個半死,我——”

楊紅梅慌忙抱住她,“小沈,小沈,冷靜,冷靜,你婆婆和小姑還在呢。”

沈如意不由地停下來,轉向錢綠柳和顧絨花。

顧絨花不禁往後退兩步。

沈如意放下鐵鍁。

“這就對了。”楊紅梅說着,就想奪走鐵鍁,然而,沒能撼動分毫,不禁看沈如意。

沈如意掰開她的手,把鐵鍁移到另一邊:“嫂子,我家的事你也知道吧。你說我能把這個給你嗎?”往錢綠柳那邊瞥一眼。

錢綠柳不禁問:“你啥意思?還想打我?”

“是的。”沈如意點頭。

梅碧姝驚得瞪大眼,不敢置信看沈如意。

沈如意的餘光瞥到這點:“你沒聽錯,我的梅大姐,我敢打你,也敢打她,更敢打她。”擡手指着顧絨花。

顧絨花倉皇躲到錢綠柳身後。

前後鄰居以及帶孩子在外面玩的人紛紛圍上來。

有人勸道:“小沈,有什麽話好好說嘛,上來就喊打喊殺的,傳出去影響多不好。”

“誰傳?”沈如意看一眼說話的人,四十來歲,估計又是哪個團長或政委或團參謀長的愛人,又見對方眼中只有擔憂,沒有一絲幸災樂禍,“我看你不像是亂嚼舌根的人。”

對方連連點頭。

沈如意移向梅碧姝:“要傳也是熱心腸的梅大姐傳,畢竟梅大姐是靠嘴皮子吃飯的,嘴巴比你們利索,到時候我找她就行了。”

此言一出,衆人齊刷刷轉向梅碧姝。

梅碧姝被看得急赤白臉:“我——你們什麽意思?我整天不出去,我往哪兒傳?”

“你不出去她們怎麽進來的?”沈如意朝錢綠柳擡擡下巴,“我和顧承禮都沒收到老家來人的消息。你的消息比我們還靈通,我憑什麽信你一個有前科的人。”

梅碧姝被她說的不得不問:“我有什麽前科?”

“說我挑食,每天除了魚蝦什麽都不吃的人不是你?”沈如意反問:“還把這事傳的整個家屬大院人盡皆知。”

衆人看她的臉色頓時變了。

梅碧姝的臉漲得通紅:“這難道,不是,不是事實?”

“咋可能。”楊紅梅忍不住說:“小沈來的第一天還是第二天,我記不清了,就着急忙慌的找我要菜籽。前幾天雨剛停,小顧就爬到屋頂上撒青菜,今天都該出來了。她不吃青菜只吃肉,種那麽多菜幹啥?咱們這邊又不準買賣。”

梅碧姝當然知道這些:“顧家的事你怎麽比她還清楚?”

“因為她有眼睛。”楊紅梅沒壞心,嘴皮子也不如梅碧姝厲害,沈如意把她拉到身後,“不像你長着一雙眼睛當裝飾。”

“噗!”

衆人忍俊不禁,就連顧絨花都不如低頭偷笑。

梅碧姝指着沈如意:“你——你嘴皮子利索,我不跟你說,也說不着,她們又不是我的婆婆小姑子。”

“你婆婆小姑子倒是想來,指不定早被你氣死了。”沈如意道。

梅碧姝的呼吸停滞,“你你別含血噴人!”

“我從來不會噴人,只會噴包藏禍心的孬種。”沈如意說着,斂起笑容,轉向錢綠柳,“怎麽來的怎麽回去,別等我攆人。”

錢綠柳哼笑一聲:“你跟我說話?”

“不然呢?”沈如意一臉漠然,“耳朵聾了還得堵住了?我不介意給你掏掏。”揚起鐵鍁。

錢綠柳往前兩步,指着腦袋:“打,朝這兒打,不打你不是人。”

沈如意道:“這可是你說的。”朝她腦袋上拍下去。

衆人大驚失色。

錢綠柳眼前一黑,身體往後晃,顧絨花愣了一瞬間,慌忙竄上來扶着她。

錢綠柳扶着閨女的手站穩,不敢置信擡起頭。

“不夠?”沈如意再次掄起鐵鍬。

楊紅梅這次反應較快,連忙抓住她:“小沈,犯不着,想想小顧,想想幾個孩子。”

“我知道我有家有院有夫有子。”沈如意前世沒什麽背景,在商海闖蕩一輩子,掙得億萬家産,靠的就是一股拼勁一股狠勁。

錢綠柳這種撒潑打滾慣了的人,深知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她敢那麽說,并不是她不要命,而是她認為沈如意這個嬌小姐不敢跟她硬碰硬。

可惜,她不知道沈如意已不再是原來那個沈如意。

楊紅梅不禁問:“你知道還敢?”

“我不敢,今天死的就是我。”沈如意要養孩子要工作,還想過得舒服自在,就必須一次把錢綠柳解決。

楊紅梅忍不住說:“這是哪兒的話?她別管怎麽說都是小顧的親娘。”

“對,我是顧承禮的親娘。”錢綠柳的腦袋不暈了,立即擡起下巴,頤指氣使,“叫顧承禮出來見我。”

沈如意冷笑:“幸虧你是他親娘,你要不是他親娘,就憑他十歲那年你要把他賣掉這點,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去軍事法庭!”

衆人嘩然。

“這又是咋回事?”楊紅梅忙問。

沈如意把錢綠柳要賣顧承禮,顧父不舍得,然後把他送去沈家當學徒的事大致說一遍。

随着她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不包括顧絨花,但包括梅碧姝。

梅碧姝聽鄒副師長提過一句,顧承禮擔心沈如意在家受委屈。梅碧姝一直認為沈如意這個大小姐太嬌氣,所以剛剛碰到錢綠柳,就自作主張把人領進來…

她要是知道比起沈如意,顧承禮這個當兒子的更讨厭錢綠柳,她閑得發慌也不攬這事。

可惜,晚了。

錢綠柳指着沈如意說:“老三是你家養大的又咋了,他是我生的。”

“你生的不假,我剛剛已經說過。可是我們沈家給他第二次生命。”沈如意提醒他。

錢綠柳不假思索地說:“那是你們沈家應該的,誰讓你們家有錢。”

“對!誰讓你們家有錢。”顧絨花緊跟着符合一句。

四周頓時靜下來…

沈如意懷疑她到了異次元,皺着眉問:“你說什麽?”

錢綠柳道:“咋了?不承認?你以為政府把你家歸為小業主,我就不知道你家以前是大地主?”

“我家可沒土地。”沈如意連忙說,“只有一個藥材鋪還被政府查封了。”

錢綠柳點頭:“那是你家活該,誰讓你們不早點賣掉。賣了錢存起來,誰敢動你們的。”

沈如意張了張口,還能這麽說。

沈如意不禁問:“你不會還想說,我們家把顧承禮養大是我們的福氣吧?”

“就是。要不然你能嫁給老三?”錢綠柳沖她“呸”一聲:“做夢!不是老頭子糊塗,你給老三當二房,我都不要!”

沈如意深吸一口氣:“錢綠柳,容我提醒你,現在是新社會,法律規定一夫一妻。二房?虧你想得出來,也不怕顧承禮犯錯誤。”

“我們不說他不說,一個在這裏,一個在家誰知道。”錢綠柳說完,白了她一眼——蠢貨。

楊紅梅往後退兩步:“小沈,對不起,我不該攔着你。”随即沖大夥兒說:“待會兒真出點什麽事,都知道該咋說吧?”

衆人瞬間回過神,連連點頭。

錢綠柳忙問:“你們——你們想幹啥?我警告你們,我是顧承禮的娘,親娘。打人是犯法的。”指着沈如意,“你敢動我一下,我就,我就找你們部隊領導。”

沈如意還真怕楊紅梅阻攔的時候,她不小心傷着她。

發現連梅碧姝都離得遠遠的,沈如意撸起袖子,揚起笑臉:“部隊領導只管軍人,管不着軍屬。還有一點,婆婆大人,我得提醒你,清官難斷家務事。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就沒人敢摻和。”

“那個,那個梅……梅大姐,你你是老三的首長的婆娘吧?這事你得管。”錢綠柳說着朝梅碧姝跑去。

梅碧姝慌忙躲閃。

錢綠柳一把抓住梅碧姝的胳膊,把她推到前面,“沈如意,這是老三的領導的妻子,她有個好歹,老三吃不了兜着走。”

扛着鐵鍁的沈如意停下來,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梅碧姝:“她說得對。你是鄒副師長的妻子,我不能把你怎麽着。”

梅碧姝想罵人,你要打我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我是老鄒的妻子。

“小沈,大姐剛剛也是不了解實情。”梅碧姝期期艾艾地說。

沈如意挑眉:“你是誰大姐?”

梅碧姝煞白的臉色頓時變得通紅。

衆人又忍不住別過臉偷笑。

梅碧姝顧不得尴尬:“不是誰大姐。我是覺得不管你婆婆以前怎麽樣,現在既然來了,有什麽話不能回屋坐下來好好說嘛。”

“你也知道她是我婆婆?”沈如意故作驚訝,“這麽替她說話,我還以為是你婆婆呢。”

梅碧姝再次噎住,“那你想怎樣?還真打死她。沈如意,就算你在老家過得不如意,你婆婆也沒餓着你,你也沒缺胳膊少腿,別得理不饒人。”

“你怎麽知道我沒缺胳膊少腿?”沈如意扒開頭發,“能看清楚嗎?”

楊紅梅踮起腳勾頭看看,試探着問:“疤痕?”

“是的,疤痕。”沈如意放下頭發,攥着鐵鍁,“顧承禮去接我們的前兩天,這個該死的砸我的房門撬我的鎖,”指着顧絨花,“被我發現了,娘倆打我一個,拽着我的頭發往牆上撞。梅大姐,你要是讓我扇兩巴掌,讓我拽着你的頭發往牆上撞兩下,今天的事我聽你的!”

四下裏安靜下來。

啪塔一聲。

衆人心驚肉跳,循聲看去,路口站着一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腳下散落着幾本書,神不附體,像是受到巨大驚吓一樣。

“小顧?”楊紅梅輕呼一聲。

沈如意扭頭看去,顧承禮同手同腳,踉踉跄跄的朝她走來。

“這是咋了?”沈如意不禁問。

顧承禮哆嗦着嘴角,連日期都是假的,什麽都是假的,沒一點是真的……猛地跑起來,像一陣風似的迅速沖到沈如意面前,伸出手又猛地縮回去,又顫巍巍伸出來,想碰又不敢的僵在半空中。

沈如意不禁皺眉:“你咋了?”

顧承禮的身體顫抖一下,撥開她的頭發,看到一塊比頭皮還要白的痕跡,明顯是傷疤脫落後留下的:“這是,她們打的?”

“往牆上撞撞的,不過都好了。”沈如意無所謂的笑笑。

顧承禮的眼眶瞬間紅了,“我去之前她們就跟你動手了?”

沈如意不禁問:“你剛才沒聽見啊?”

“是不是!?”顧承禮拔高聲音。

沈如意連忙說:“是,是。”

顧承禮奪走鐵鍁,轉身就拍。

楊紅梅條件反射般阻攔:“小顧!”

“讓開!”顧承禮大吼一聲,“今天誰敢阻攔,我連他一塊打!”

錢綠柳拔腿就跑。

“站住!”顧承禮舉着鐵鍬就追。

楊紅梅想伸手,看到顧承禮高大的身體又縮回來,推一把沈如意:“快攔着!你真想小顧把人打死?”

沈如意剛才揍錢綠柳的時候理智尚存,顧承禮明顯喪失理智:“顧承禮,站住!”

顧承禮置若罔聞。

沈如意大聲問:“你是想讓我守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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