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高長猜想,大概只有經過藍色陽光洗禮之後依舊活下來的生命體,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如今的陽光下,就像他們豬壕裏的那些野豬,就像喵仔,還有樓上的那個小孩。

所謂物競天擇适者生存,他們這些還沒能适應新世界的人,就只能這樣每天每天躲在暗處,像老鼠一樣卑微地存活着,說難聽點,就是見不得光。這個世界必定會被變異後的生物占領,人類若是不進化,要麽夾縫求生,要麽最終被淘汰。

誰不想自己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呢,高長也想的,可誰又能知道,自己就是那少數幾個不會在藍色陽光中死去的幸運兒之一呢?如果他不是,那麽只好在陽光下站那麽一小會兒,生命可能就此被劃上休止符,從前的一切努力也都将會失去了意義,什麽屯糧,什麽修行,全都排不上用場了。

高長比大多數人都更擅長賭博,但是他卻不好賭,尤其是當賭注高到他承擔不起的時候,高長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染指的。所以變異這個問題,高長暫時還不想去考慮,除非哪一天被逼到走投無路,不然他不會做如此冒險的選擇。

對于樓上的那一對父子,大概也能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那個叫衛常瑞的男人進了他們院子之後就百般表現,一方面,自然是希望這個院子的人肯收留他們父子,另一方面,何嘗不是為了兒子在打掩護,讓人們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從而盡量淡化自己兒子的存在感,讓大家相信他擁有披荊斬棘的能力,不會在他兒子身上多做猜想。

而他口中的那個所謂幫派,想必也不簡單,G市畢竟不比他們這個深處大山之中的小村小鎮,甚至可以大膽地猜測,國家機器在那邊依舊還在運行着。如今許多物種都成功異化了,那麽人類必然也要踏上艱辛的異化之路,如此一來,如何降低死亡率,使人類,或者說是一部分人類成功異化,必定是科學家們第一個要攻克的難關。

在這種情況下,樓上那個孩子估計會很受歡迎,這點,作為醫生的衛常瑞肯定也清楚得很。現在的問題是,這倆父子離開的時候,到底是不是已經被別人知道了衛成英已經異化了的事實,關于這一點,高長實在是樂觀不起來。

但是未來也不是完全悲觀的,假如說異化是人類在前進的道路上的必經之路,那麽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必定會有不少人相繼發生變異,那麽到時候,有關方面也就不會死盯着這一對父子不放了。但是假如說異化是人類無法跨越的鴻溝,成功異化的人就是鳳毛麟角,那麽這一對父子住在這個院子裏,就始終都是一個定時炸彈。

高長不得不把情況往壞的想,因為異化這件事,恐怕是很難靠腦力來攻克的難題,那些所謂的科學家,連癌症都無法攻克,怎麽可能是藍色陽光的對手?有些人管人類社會的發展叫做進步,但是單純從身體的角度來講的話,人類确實是退化了,就算是猴子,也能在樹上來去自如,人類現在在身體上,還有什麽優勢呢?

晚上高長和大黃不去地裏了,他們打算上山,當高長拿起上山要用的砍刀和繩索的時候,喵仔就開始不安分了,跟前跟後地嗷嗷直叫,想讓高長把它也帶上。但是從前高長也帶過這只貓上過幾回山,回回都要他和大黃翻遍大半個山頭才能把它揪出來弄回院子,實在是考驗這一人一狗的耐性。

大夥兒過梯子的時候,喵仔就總想要溜出去,但是被大黃盯得緊緊的,一直沒能找到空當,後來等高長也過了梯子,喵仔急了,跟在大黃身後無論如何都不肯退回去,大黃就轉身拍了它一爪子,喵仔嗷地一聲就被它拍回院子裏去了。

這種事因為常常發生,所以高長也并不十分在意,尤其他們這一天晚上運氣還不錯,沒走多遠就遇上一頭兩百多斤的野豬,并且順利地打了回去。一人一狗興高采烈地回到村長,高長扛着野豬走在前頭,大黃搖着尾巴走在後頭,它剛剛跟高長說,要把整頭豬都烤了吃,吃到肚子撐不下為止,高長竟然難得大方地答應了。

住在廳裏的鄭日新出來給高長放的梯子,他因為常常搶着給高長放梯子,被同住在廳裏的其他幾戶人家罵馬屁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鄭日新毫不在意,每天留神聽着外頭的動靜,高長一回來,就第一個過去給他放梯子,常常能從高長的收獲裏分到幾口肉吃。

“嘿,高長啊,又打到豬了?”一見到野豬,鄭日新就格外熱情。

“是啊,今天運氣不錯。”高長扛着豬過了梯子,一人一豬的重量加起來差不多得有四百斤,他就轉身對大黃說:“等我下了梯子你再過來。”

大黃用爪子刨了刨地面,不耐煩地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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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最近天氣幹燥,航航這兩天總是流鼻血,明月還說要有豬心就好了呢,加點景菜蜂蜜炖一下,吃了就能好。”高長聽了哪裏還能不明白,鄭日新這是想要豬心了,野豬的豬心比家豬的更補,景菜又叫強心菜,跟豬心蜂蜜一起炖,又潤又補。

“好說,這只豬心就給你吧。”高長過了梯子,就扛着野豬往院子裏走,剛過巷子,就聽到身後傳來大黃“嗚……”一聲響。

“怎麽了?”高長一回頭,哪裏還有大黃的身影,他趕緊丢下野豬跑到豬壕邊一看,見大黃正被底下的幾頭野豬追着跑呢,他們院子周圍的豬壕裏,那幾頭野豬被養得十分壯實,這兩年高長又往裏面添了幾頭,現在總共有十一頭,這麽一大群,大黃哪裏對付得了。

高長見大黃被追着拐了個彎,一會兒又從豬壕另一邊過來了,豬壕底下常年用稻草保持幹燥,因為這些野豬越來越兇狠,換草也越來越不容易了,現在群豬狂奔,那些沾着豬屎豬尿的稻草更是亂飛,濺得大黃滿身都是。

這麽跑了幾圈,再跑到梯子附近的時候,大黃終于一個躍身夠到了梯子,兩條前爪緊緊卡在梯子上,卻因為慣性太大,把梯子推得移了位置,梯子一斜,就顯得不夠長了,幸好高長眼疾手快,伸手死死抓住梯子的這一頭,大黃總算是順着梯子爬了上來。

“這……怎麽回事?”一旁的鄭日新早就驚呆了,院子裏許多人聽到動靜,都出來看究竟,但都只看到大黃焉頭耷腦地從溝裏爬上來。

“沒事,大黃腳滑,掉豬壕裏去了。”高長适時地被過身去,果然,大黃在這個時候打了個噴嚏,然後站在門口使勁甩身上的毛,人群裏鬧哄哄一片,大概有不少人都中獎了。

“咱這豬壕是該換換幹草了。”鄭國邦用袖子擦了擦臉,好脾氣地說了句。

“天吶!這可真夠險的,梯子都成幾截了,往後你們進進出出可得小心着點。”陳玉珍指了指剛剛沒能及時收回來的竹梯,被野豬群撞兩下,早沒了全屍。

“一會兒再讓崔大爺做把梯子吧。”

“做寬點做密點,這要掉下去,可真不是鬧着玩的。”

“啥時候給下邊換幹草啊?我看着都怕了。”

“……”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高長拍拍大黃的頭頂,回屋把家裏的那把梯子搬了出來,好不容易在院子裏掉了個頭,搭在院子後頭暫時用上,又拿了平時舍不得用的洗發水,帶着大黃到水池邊去洗澡。那頭野豬就讓陳玉珍他們幫忙收拾一下,豬肚子照例拿來做大鍋飯,豬心讓他們給鄭日新留着,說他兒子最近流鼻血流得厲害。

“咋掉下去的?”高長用涼水幫大黃渾身都沖過一遍之後,用洗發水給它打上泡泡。

“那小鬼推我!”大黃頂着一頭泡泡,眯着眼睛咬牙切齒。

“你看到了?”

“沒,我聞到了。”那小孩動作是很快,加上當時天黑,确實讓人難以分辨。但是他再怎麽快,也不可能瞞得過犬神後裔的鼻子。

“他大概是看到你欺負喵仔了。”高長笑道,這一人一貓,一塊兒在屋頂上曬了小半天太陽,倒是曬出感情來了。

“我什麽時候欺負過那只貓了?”大黃轉頭向高長咆哮道,難道他也覺得自己應該被推到豬壕裏沾一身屎嗎?高長可是他媳婦,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一致對外嗎,這分明是胳膊肘往外拐!

“噓,小聲點。”高長連忙抓了抓大黃的脖子安撫它,好在院子裏的人這會兒正忙着殺豬,沒人注意他們這邊的情況。

“我要報仇!”大黃已經迫不及待想把那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丢糞坑裏了。

“沒事,這回我幫你解決。”高長也覺得這孩子太不知輕重,應該教訓教訓。

“那不是一般的小孩。”大黃提醒道。

“哼,能把你往豬壕裏推,能是一般的小孩嗎?”

“那你打算怎麽收拾他?”高長一瓢冷水澆下去,大黃忍不住打了個抖:“套麻袋狠狠揍一頓怎麽樣?還是把他捆在柱子上用鞭子抽?”

“你不是說殘害幼崽不符合犬族祖訓嗎?”高長提醒道。

“他敢把老子往糞坑裏推,老子就敢把他打得屁滾尿流。”潑糞之仇,怎能不報?

“你過梯子的時候都想什麽呢?”大黃的修為現在也不低,就算對方變異了,也沒理由這麽容易就被個小孩退下梯子。

“呲,打了野豬回來,自然是想着烤豬的事了。”大黃把頭一歪,也不去看高長了。

“下回過梯子的時候留點神。”高長揉了揉大黃的腦袋,并沒有責備它,擱平時,他肯定要跳起來罵,你腦子進水了嗎,過梯子的時候都敢走神。不過今天他也頗受了一番驚吓,見大黃被十幾頭野豬追那會兒,他心裏也有些慌了,沒想到要放梯子下去不說,甚至還打算下去幫忙。

“你打算怎麽收拾那小子?”大黃又打了個噴嚏,擡起爪子擦了擦自己鼻頭。

“咱告訴他爸去。”高長哼道。

“告訴他爸?這不是……打小報告,這樣不好吧?”吃了那小鬼的虧就算了,還到他爹那邊去打小報告,這,這這,他犬神後裔的臉面要往哪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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