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他能同歸于盡一次,就能同歸于盡第二次

冰冷的?風從樹林間?穿梭而過, 夜幕懸挂空中,不見丁點星光。

一輪形狀扭曲的?“月亮”升至半空,血色光芒傾瀉而下,照亮了那張餘清冬無比熟悉的?面孔, 也?讓所有人看到?了岳靖淵此?刻充滿迷茫的?雙眼。

特?事局的?領隊心頭一寒, 難以自控地發着抖:“怎麽會這?樣?剛才不是已經?緩解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的?思維一片混亂, 下意識去看餘清冬,希望能得到?一個答案, 然而在看到?餘清冬不知何?時紅了的?眼眶時, 他怔了怔,滿心驚慌很快就被絕望吞噬。

餘清冬為什麽是那樣的?表情?

是他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是正因為知道內情才會露出少見的?悲傷?

如果?是前者還罷了, 如果?是後者……

難道連他也?沒有解決辦法嗎?

特?事局的?領隊不想深想,可職責所在,還是硬着頭皮再次詢問好像沒有聽到?他剛才問題的?餘清冬。

餘清冬伸手握住岳靖淵已經?僵硬的?手:“是我大意了。”

他猜到?這?片山脈的?龍脈不是新生,卻沒想到?它已瀕臨消亡;他知道龍脈并沒有真正的?意識, 卻沒想到?龍脈在特?殊情況下還有擇新以鎮壓邪祟的?機制;他暗中懷疑過岳靖淵從未來穿越到?地球與?紫氣有關,卻沒想到?引起?紫氣共振的?竟是一方龍脈;他不想岳靖淵被龍脈同化,怕他因此?死亡,卻沒想到?壓制龍脈的?共振竟然會讓陰氣、怨氣、死氣趁虛而入……

回顧過去, 他沒想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這?麽多年,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一方水土曾孕育出龍脈,也?沒有一個人查到?這?裏?有積屍地。”餘清冬神情轉淡,語氣也?逐漸歸于平靜,“這?是我的?失職, 也?是你們的?失職。”

特?事局的?領隊一哽,低下頭去:“是我們的?疏忽。”

餘清冬沒有責備他的?意思, 因而說:“改天好好複查一下吧。”

這?話充滿了不祥的?托孤意味,驚得特?事局所有人汗毛直豎,冷汗刷的?布滿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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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隊小心翼翼問:“靜溪先生,您是有什麽想法嗎?請不要?沖動,下一批支援馬上就到?,幾位隐居的?前輩也?在趕來的?路上,您不如等一等他們?”

餘清冬依舊握着岳靖淵的?手,聽到?這?話,微微側頭看向他,眼神莫測。

領隊一下挺直了脊背。

餘清冬緩緩笑了起?來,血紅的?月光落在他臉上,平添幾分邪異:“這?是我的?失職,我當然要?想辦法補救。況且,我有一點後悔。”

領隊迷茫地問:“後悔什麽?”

餘清冬沒有說話,在心裏?回答:後悔岳靖淵沖動坦白的?時候,沒有将回答說的?更清楚一些,後悔沒有讓他産生足夠的?牽挂,後悔做出了錯誤選擇。

其實餘清冬也?不清楚龍脈擇新的?整個機制,但他以靈魂形式存在二十餘年,再清楚不過強烈的?牽挂能産生足夠的?求生欲,而求生欲則是将死未死之?時穩固神魂的?最大助力。

如果?岳靖淵沒有死,如果?岳靖淵沒有死……

餘清冬俯下身?,抱緊了懷中冰冷的?屍體,腦海中諸多紛亂念頭散去,只剩一個決定。

鬼王不能留存于世,積屍地也?必須處理。

龍脈的?生滅是正常現象,只要?積屍地被清理幹淨,以這?片山脈的?情況,要?不了多久就會自然而然産生新的?龍脈。

所以一切事情回歸根本,仍在岳靖淵身?上。

餘清冬放開岳靖淵的?屍體,從地上站起?來,仰望着呆立在原地、因怨氣侵蝕而迷茫混亂的?岳靖淵的?靈魂,伸手挽起?衣袖。

特?事局的?領隊一驚,還想再勸,餘清冬先一步指了指遠處讓他看:“情況有變,不能再等了。”

領隊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血月照耀下,原本茂盛的?森林飛速枯敗,黃葉飄落,露出虬曲的?樹枝樹幹,被充斥着怨氣的?冷風一吹,一張張似哭似笑臉龐就從樹幹上凸顯出來,長大嘴巴發出尖銳的?嚎叫。

那密密麻麻的?人臉讓領隊打了個哆嗦,臉色難看得要?命。

“這?個樹林在變異?!”

餘清冬說:“應該是許闫松催動了幾百年前馭鬼流某個派系留下的?陣法,試圖借此?掌控鬼王。可惜岳靖淵不是個會聽人號令的?家夥,許闫松凝聚的?怨氣和死氣沒有控制住他不說,還被他反過來影響整片森林,順便?侵蝕許闫松。或許要?不了多久,已經?算不上人的?許闫松就被徹底被死氣侵蝕,變成一具任由岳靖淵宰割的?活屍。”

但放任岳靖淵這?樣做,這?片山脈也?會發生不可逆轉的?恐怖變化,徹底與?積屍地的?怨靈們融為一體,最終造成的?結果?不堪設想。

特?事局的?領隊聽懂餘清冬所有意思,心情無比沉重,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餘清冬。

“靜溪先生,您不會是要?……”他有所猜想,話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停了幾秒才哽咽着繼續,“岳先生不是還有理智嗎?事情或許沒有想象中糟糕。”

餘清冬又笑了下:“所以我這?是一回生二回熟。”

他能和上一個鬼王同歸于盡,自然也?能和這?一個鬼王同歸于盡。

這?恐怕就是他死而複生的?原因,是他的?劫難,也?是他必須支付的?代價。

“這?可真是強買強賣啊。”

領隊聽到?他這?聲感?嘆,雖然不清楚全部狀況,依然感?到?一股濃烈的?酸楚湧上心頭,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

餘清冬有些眷戀地看了周圍驚慌失措的?人群一眼,使了個巧勁從領隊手中拿過桃木劍,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劍揮出。

法力自劍尖噴薄而出,在陰氣濃郁的?環境下顯出清亮的?色彩,眨眼将除餘清冬以外所有人罩住,成為灰暗天地之?間?唯一一抹能夠安撫人心情的?明媚,讓原本精神緊繃的?人潛意識感?覺到?身?心都?被洗滌過一般舒坦。

特?事局的?領隊條件反射眯起?了眼睛,等他意識到?不對,從溫水一般的?舒适中驚醒時,本該站在他面前的?餘清冬已經?不見了。

他呆了片刻,又是敬佩又是悲痛地低下頭,卻發現,之?前躺在他附近的?岳靖淵的?屍體也?不見了。

他張了張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

熟悉的?氣息從遠處傳來,記憶一片混亂,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岳靖淵輕輕一顫,下意識往餘清冬呆過的?地方望去,即使化作鬼王依然俊美無比的?面孔染上一抹熱烈,迷茫的?雙眼也?迸出即将清醒的?微光。

試圖控制他的?許闫松氣血上湧,無法壓抑胸口的?悶疼,立時嘔出一口顏色近乎墨綠的?血液,風中多了股濃濃的?魚腥味。

許闫松嗅到?這?股味道,原本蒼白得像鬼一樣的?臉上寫滿了惱怒,經?不住爆喝道:“岳!靖!淵!”

岳靖淵充耳不聞,注視着那個方向,眼睛眨也?不眨。

許闫松氣得發抖:“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師父改進過的?法術不應該失效啊!”

事情正如餘清冬猜測的?那樣,幾百年前沙痊師門的?某位師叔祖途徑這?座山脈,發現有大能将某個鬼王鎮壓在龍脈附近,經?過龍脈數十年的?消磨和淨化,那個鬼王逐漸恢複了理智,性情也?平和了很多,一下就動了将其收作役鬼的?心思。

然而鬼王都?有自己的?驕傲,寧願徹底被洗清戾氣去地府受審,也?不願意成為被庸才驅使的?役鬼。

沙痊的?那位師叔祖心眼不大,被拒絕後既不甘心,又抱着一點給鬼王找麻煩的?心态,很快就制定好折磨鬼王以削弱它意志的?計劃,并将當時完全無辜的?山中小村落卷了進去。

小村落太小了,又避世多年,村名十分愚昧,被那個人一忽悠就相信了他。

為了避免滅村的?風險,村子裏?的?人學會了他教授的?蠱蟲飼養方法,不但完美地執行了他所有計劃,硬生生在幾十年內造出一個積屍地,還給村子取了個新名字雙子村,常年從山外購買女人,給她們喂食一種用?嬰兒、十二歲左右少年少女屍體和藥物混合熬制的?屍油,以便?她們受孕誕下一正常一畸形的?雙胞胎。

幾十年過去,沙痊祖上那個法師再次來到?雙子村,準備收取自己的?成果?,卻沒想到?村子裏?的?積屍地埋骨太多無辜慘死的?女子和畸形青少年,反倒讓鬼王再次失去理智,硬生生将他扯碎後散去了自己的?魂魄。

雙子村的?人不知道真相,雖然再沒有見過他,卻一直将這?個習俗延續下來,幾百年過去,被他們殘害的?外來女人和雙胞胎數量堪稱恐怖。

山脈的?龍脈常年對抗積屍地散發出來的?陰氣和怨氣,最終因為天地靈氣日漸消散而越來越虛弱,無法再壓制積屍地的?陰氣怨氣,雙子村頃刻覆滅在無數怨靈手中,只有許闫松的?師父一個人逃脫。

許闫松曾從師父口中聽說過前因後果?,但無所謂其他人死活,一點都?沒覺得師父複仇的?想法有什麽不對,反而怨恨岳靖淵、特?事局、玄術協會的?人不長眼。

“如果?不是這?些人老和我作對,通過從沙痊那裏?獲得的?法術典籍改造過的?養蠱術怎麽會失敗?!”受到?蠱蟲的?影響,許闫松不願意、也?不可能承認自己沒用?,用?他快被摧毀的?腦袋想了想,“殺人償命、殺人償命,都?是因為他們師父才郁郁而終,我要?為師父複仇!”

許闫松赤紅的?眼睛流下血淚,不顧胸口劇痛,神情癫狂地往地上一趴,抓住積屍地孕養出的?蠱蟲就往嘴裏?塞。

咔嚓咔嚓的?咀嚼聲響起?,山洞中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慘叫,刺激着神智模糊的?岳靖淵的?大腦,令他一雙眼睛再次迷離起?來。

許闫松又嘔出一口墨綠的?血液,繼續自顧自咀嚼着滿山洞的?蠱蟲。

被他兇殘的?舉動刺激到?,蠱蟲們退避無果?後,突然向他湧去,開始發狂似的?撕咬他的?血肉。

令人作嘔的?魚腥味四處飄蕩,岳靖淵身?影停頓幾秒,一雙形狀漂亮的?眼睛瞬間?染上血色。

許闫松在蠱蟲的?撕咬中察覺到?岳靖淵的?變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蠱蟲們趁此?機會湧入他口中,開始啃咬他的?內髒。

許闫松毫不在意,狂笑聲逐漸衰弱。

他努力仰起?頭,神情扭曲地喃喃:“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去殺了所有人!”

話音落下,他就斷了氣。

岳靖淵身?形再次凝固幾秒,狂暴的?怨氣沖天而起?,下一刻,他就完全失去了理智。

猩紅的?眼睛掃過森林,他向前一步,舉起?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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