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心結

夏子岚說尚之周這一生都在為別人而活, 這話并不假，只是這位主人未意識到而已。因為夏子岚愛茶，尚之周會在自己家裏備着幾種好茶, 且都是她愛喝的。尚政績結婚後, 顧書勉有了孩子，她做起了即當“媽媽”, 也當“爸爸”的角色。兩個孩子都是她一手帶大的，這也是當初宋曉樂為了讓她趕稿子，跑去顧書勉那裏和她大吵一架的原因，至此還結了梁子。

在尚之周的人生裏, 她心裏的第一位永遠是別人, 最後才是她自己。

宋曉樂把人送到家，呆了兩個小時去了趟醫院找夏子岚, 這件事她并沒有對尚之周說。她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這幾個月以來一直怪怪的, 而且還有很多的事情, 她需要弄明白。

家, 和以前一樣，歐式的裝修風格。客廳很大, 又因不是特別接近市中區，當時買的時候房價也不算太高。對于一般人來說這個價格和二線城市的價格差不多，尚之周用了手裏幾乎所有的存款買了這套房子。裝修的錢，還是她在房子下來之前的那段時間努力掙的。她認為歐式的裝修風格簡單，不過分的炫耀。所以選擇了最簡單的風格。

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曾經因為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按照自己喜歡的風格裝修的房子，高興了許久。記得那時還破例喝了許多的酒。相比昨天，當時的酒量也就兩杯的量。那已經是在夏子岚的監督下，喝的最多的一次。這是屬于自己的家，不管經歷什麽，只要回到家，心就會安定下來。但今日卻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麽一樣。

陌生的味道，這不是唐之淩的味道。家裏除了冷清，就是悶，悶得人心慌。熟悉的香水味，也因為隔夜的關系，淡了很多。

“真是個讓人煩惱的女人。”雙臂撐開搭上沙發成了一字型，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一個人自言自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個麻煩，現在麻煩更麻煩了。”

麻煩成了尚之周對于唐之淩的另一個稱呼，于是從此時起，“麻煩的女人”成了尚之周對于唐之淩的獨特稱呼。

安靜，總算過了半月安靜的日子。真的很安靜，家裏只有一個人的身影，就連廚房也變成饑荒狀态。一個短信，一個電話。這對于平日裏吵架的戀人也好，夫妻也好，至少在吵架三天內，會出現的情況。否則，這多少預示着，這段感情出現了裂痕，更嚴重的已經到了冰點，解散的地步。

半個月，手機成了尚之周必帶的東西。上個洗手間，也會裝在兜裏。睡衣沒有口袋，洗漱的時候，直接放在洗漱臺上的大理石上。這成了她的習慣，像是在等待，又像是這原本就是她特有的習慣。睡覺的時候，習慣性的用手拿着，這是她在睡覺之前必須做的。看看手機，鈴聲已經變成了最大音量，也換成了她曾經最為嫌棄的那最為吵鬧的爵士樂曲。她怕來電話或者信息，自己聽不到。

“周周，你戀愛了？”宋曉樂喝着橙汁，很疑惑尚之周為何總是容易走神注意自己的手機。這和平時她不一樣，這種像戀愛等着戀人信息焦急的樣子，顯露無疑。但仔細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那種表情。更像是在期待什麽？

“你覺得可能嗎？”尚之周咧嘴苦笑。

在一旁的夏子岚不說話，雙眸時不時看向尚之周。最近很多日子，她總是這樣的安靜，這也是宋曉樂把她們兩個拉出來吃飯的原因。當初看到她們見面尴尬的場景，以為是吵架了，後來了解到根本不是。但兩個人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一直忙着自己的事，知道尚之周出事，她才意識到兩個人這幾個月以來的關系，真的很糟糕。

“那你怎麽總是習慣性的盯着手機，難道？”宋曉樂朝着她笑，上挑着眉毛，桃色的唇，上揚成了月牙船。

“你覺得可能嗎？”尚之周白了她一眼，但心裏卻失落難過。無數次她都期待着能有個信息進來，就連聯通的流量以及語音提醒信息也斷了。平時的時候隔三差五都會來個信息，在和唐之淩吵過架之後，手機徹底安靜。

“既然不可能，那你和子岚湊合過算了。”宋曉樂用着半開玩笑的語氣朝着尚之周眨眼睛，“你看你兩都快四十的人了，彼此也了解。最主要的是子岚她上的廳堂，下得廚房，入的閨房。”

Advertisement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輕柔許多，一雙泛光的眸子，多麽期待尚之周能夠一口答應。尚之周的性取向，宋曉樂曾經以為她像是在等一個人，又像是一個孤獨的行者。她或者的重心都在別人身上，生活看起來自在，其實是索然無味的。

尚之周聽了宋曉樂的話，臉色沉了下來。她不敢去看夏子岚，又不想把氣氛搞得太過尴尬。“都說懷孕的女人腦子笨，果真如此。”

“你說誰笨？”宋曉樂朝着尚之周就是一吼，她是最讨厭人說她笨的。尤其尚之周，因為她們三個人裏面，尚之周是出了名的笨人。上不了廳堂，下不了廚房，還一身的潔癖，讓人只想怼她。

“我笨行了吧？”話題就此轉移，尚之周身子向後仰着，用力躲着宋曉樂卷着雜志拍過來的動作。“你悠着點，我閨女還在你肚子裏面。”

“樂樂，你就饒了她吧？”夏子岚一看動粗了，趕緊抓住就要落在尚之周腦袋上的手。“懷孕期間少發脾氣，不然孩子會脾氣大的。”

“子岚，你怎麽總是護着她？”宋曉樂一臉不樂意，低頭右手放在肚子上，委屈道：“閨女，你兩個幹媽合起夥來欺負我，等你出來，一定替我報仇。”說完狠狠的瞪了尚之周一眼。

尚之周的性取向，宋曉樂一直是猜測的狀态，這也是夏子岚醉酒時無意間說出來的。那天她心情極差，一個人喝的爛醉，拉人回去的時候，她一個人在車上滿嘴的醉話。她說尚之周那裏住着另一個女人，這幾次去的時候，家裏沒有其他人。也就當成了她因為尚之周拒絕她的表白，而胡思亂想着魔。

看着兩個人距離越來越遠，心中急的想着各種辦法讓兩個人打開心結。

“我們閨女還沒出生，你這個親媽就讓她有暴力傾向，我真擔心你會把我閨女帶壞。”夏子岚忍不住笑道。

“我閨女将來一定是女漢子，才不會像某個人，整天軟綿綿的，像海綿一樣沒什麽形象，就是時鐘機器。”說完還不忘瞪尚之周一眼。

她說這話的意思是尚之周整天看起來就是一副樣子，沒有朝氣。這也是給她起名“時鐘機器”的原因，每天過着同樣的生活，一整天表情也不會有太多的變化。時鐘，一天二十四小時在轉，來來回回，永不停歇，同樣也不會出現多餘的情形。

“行了，你別欺負周周了。”夏子岚見尚之周坐在那裏不說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憔悴，宋曉樂還這樣埋汰她，心裏更是不忍。左手在她大腿上輕輕一擰，希望她住嘴。

“哎喲，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說了。”宋曉樂嘆了一口氣，緊接着又說道：“我今天還要去婆婆家，先不陪你們了，你們吃飯好好去玩一天，我這裏有兩張電影票，你們都沒事，一起去看吧。誰敢浪費我的票，回頭我和她拼命。”

說完，把票往桌子上一拍，拍拍屁股走人。

“樂樂……”

等到夏子岚反應過來，人已經離開座位閃人了。

氣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這比表白的那一晚還要讓人不知所措。尚之周心裏一種有種愧疚感，這些年她心裏對于夏子岚的感激，早已超越了兩人之間朋友的情分。倘若沒有當初的那份心意不曾表露出來，她們之間的關系會更加的親密，這是比親人還要親密的關系。可以蹭床位，還可以毫無芥蒂的擁抱，甚至同床共枕。

這也是夏子岚對她的好，讓她曾經出現過幻想的原因。幻想只是幻想，在認清現實之後，她更加看清了自己。

“吃完了？”夏子岚先開口，她想盡可能讓自己臉上的表情變現的的不那麽僵硬。事實上，在尚之周面前，她說所有的動作，都倒映在她那剔透的雙眸中。

“恩。”

“那我們出去走走，好久沒有和你一起散步了。你也忙，我也忙。忙的無暇顧及生活。”夏子岚起身，等着尚之周一塊離開。

無暇顧及生活，對于夏子岚來說是如此。自從上次的尴尬事情之後，她的很忙。想要用忙碌把自己困起來，為此徐沐楠去找她，常常吃閉門羹，很長一段時間打壓的她，都抱怨女神太難追了。哭過，鬧過一段時間之後，又成了奮鬥的小強，繼續往醫院跑，甚至用小禮物去賄賂那些漂亮的小護士妹妹，以取得夏子岚一周的上下班時間的安排，就連她出差，她也會鑽個孔跑去找她。盡管這樣大部分是失望而歸，她還是會為了見到她一面，高興許久。

唐之淩說徐沐南瘋了，因為她每次見到徐沐南或者去找她之前也好，之後也罷，總會打個電話告訴她，她此刻心情的好壞。有時候大哭，還真的害怕她出事，她一個傻笑的時候，也很想挂斷電話。那時候她的羨慕極了鄭允雅，只要是這位大律師的電話，她多半會果斷挂掉，也圖個耳朵清淨。

“嗒嗒”高跟鞋與地面親密接觸的聲音，在人行小道上有節奏的響着。斑駁的樹影映襯在兩人高挑的身子上，說起高挑，尚之周只能用瘦來形容。她的身高是三個人裏面最矮的，一米六多一點。又因辭去工作之後，她的高跟鞋徹底與她絕緣，僅有的幾次就是為了合約的事，和客戶一起喝咖啡談工作的場合而已。

“子岚，我，”兩人靜默走了很長一段的路，尚之周先開口說話，“一直以來，我對你非常愧疚。”

夏子岚聽到這些一愣，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撕咬着，痛而無聲。停下腳步，雙眸凝視着尚之周滿含傷心的眼睛。

“這些年以來，你對我的陪伴，像家人一樣無微不至。你的好，一度讓我懷疑自己，也曾迷茫過。”說完自嘲兩聲，“你知道那個時候的我，一無所有，卻又高傲的拿着一身骨氣和你抗衡。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自己真是幼稚的很。”

“确實如此。”夏子岚還特意補充一句，兩人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