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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炎宗剛走至廊下,就有微風吹過。
牆角的那一樹梨白,随着風兒灑落而下,輕輕蕩蕩的如雪花般落在了那一襲紅衣身上,梨花的白配上豔麗的紅,倒是別有一番景致滋味。
落英缤紛,紅衣美人。
唯獨掃興的便是跪在一旁的兩個随從,哭的眼淚鼻涕齊流。
“聒噪!”
周炎宗低喝一聲。
汪壽抄起臂彎裏的拂塵在多子和多福兩人的背上抽了兩下,“陛下跟前,切莫失了禮數。”他在宮中多年,最是個老道圓滑之人,雖看上去打的用力,落在身上卻也不怎麽疼。
方才這位玲珑公主的樣貌他是見到的,着實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美人兒,雖生的體态嬌弱柔媚,可眉眼間卻有一股子自然流露的英氣。
這麽個天仙似的人,輕易他可不想得罪。
今兒這兩下,也算是賣個人情吧,這宮裏的事瞬息萬變,誰知道以後的事呢?多結善緣自然是好的。
周炎宗走到梨樹下,居高臨下的看着側躺在地上的美人兒。
美人兒的烏發散落在臉頰處,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可透過發絲間的縫隙還是隐隐可見那白皙如雪般的肌膚,美人體态修長,身形玲珑,周炎宗負手而立,也不說話。
他不開口,衆人自然不敢開口,個個噤若寒蟬,垂着腦袋跪着。
韓清漾雖閉着眼睛,可那道帶着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還是清晰感覺到了,他努力平息着呼吸,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說話,只得虛弱的撐了撐眼皮。
入眼是黑底金龍紋樣的衣袍,他撐着手臂想要起來行禮,可奈何氣力有限,只嬌呼一聲複又跌了回去。
如此又試了兩次,才含着淚眼道:“臣女殿前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周炎宗眼神銳利,那灼灼的目光讓韓清漾的後背竟似被火燒了一般,他極力穩定情緒,生怕這個狗皇帝看出了破綻,制他一個欺君之罪。
“大晉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太嬌弱了些。”
聲音低沉而年輕。
韓清漾不敢擡頭,只咬着唇,掙紮着起了身,恭敬的行了叩拜大禮,又道:“大晉乃邊陲小國,玲珑雖為公主,可到底也不過是井底之蛙,現而今來了大周,見了大周繁榮富庶,百姓安居樂業,便知陛下英明仁厚。今兒更是有幸能入宮見到陛下,陛下乃是天子,天威昭昭,臣女又驚又喜,更是惶惶不安,這才暈了過去。況且.......”
周炎宗長身玉立。
“況且什麽?”
韓清漾看着近在眼前的磚石,許是昨夜下了雨的緣故,磚石顏色暗沉,帶着些許的水暈。
“況且陛下乃是臣女未來的夫君,臣女實在緊張,這才雙腿發軟,腦袋暈眩,進而在禦前失了規矩。還請陛下寬宥。”
周炎宗垂着眸子,看着眼前那瘦削的背。
“哦?如此說來倒是孤的不是了?”
韓清漾聽不出他話裏的情緒,也猜不出他的喜怒,忙解釋道:“都是臣女無用,還請陛下恕罪。”
周炎宗拂袖離開。
“知道無用就給孤滾選點。”
韓清漾心下一驚,這狗皇帝果然跟傳說中一樣狗,一言不合就開始亂吠。
他微微擡起了身子,眼見着衣袍即将走出他的視線,他眼一閉,牙一咬,一個猛撲就抱住了周炎宗的小腿,大聲哭喊道:“陛下讓臣女滾去哪兒啊?父王狠心将我送來大周,大晉我是回不去了。如今到了周朝,臣女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陛下若是不肯要臣女,臣女便唯有一死了。”
周炎宗試着抽了抽腿,可身下那個嬌弱美人卻抱的鐵緊,跟長在他腿上似的,他這一擡腿竟然未能成功。
他低喝了一聲,“放手!你若再不放手,孤便命人砍了你這雙手。”
他冷聲威脅。
韓清漾懷着一顆破釜沉舟的心,非但沒撒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陛下不生臣女的氣了,臣女便放手。”
周炎宗氣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自打他登上帝位以後,還從未遇到過這樣胡攪蠻纏的。
“來人!”
一旁的侍衛見周炎宗臉色鐵青,忙将劍遞了過去。
劍身泛着清冷的寒光,韓清漾如今騎虎難下,索性就放開了,由抱着周炎宗的小腿一路摸到了他的大腿,臂彎猛地縮緊。
只要他貼的夠緊,狗皇帝就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周炎宗身體陡然一震。
他素來體熱貪涼,雖說是早春的天氣,卻早早的換了夏日的單薄衣褲,這會子被韓清漾這麽緊摟着,連帶着韓清漾那緊緊貼在他大腿後側的半邊臉上透出的熱度也順着他的肌膚,在他的四肢百骸裏流竄着。
周炎宗雙眸微微眯起,周身泛起了森冷的寒意。
一旁的汪壽早已吓的躲到一旁去,而多子和多福也被自家主子的勇猛給吓到了,連哭都忘了,只瑟縮着身子跪在梨樹下。
周炎宗舉着劍,奈何韓清漾是從他身後抱住他的腿,他怒火中燒,正欲擰着身子要下手,只可惜韓清漾抱的着實太緊了,幾次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投鼠忌器,一時間兩人竟就僵持住了。
“松手!”
“我不!”
“松手!”
“只要陛下肯收留我,我就松手!”
周炎宗咬着牙,“你先松手!”
想他堂堂一國帝王,後宮又這麽大,養個把妃子還是什麽難事?
韓清漾眸中帶淚,更顯眼神清亮,他擡眸看向周炎宗,語氣軟糯而可憐。
“那,那陛下不會出爾反爾吧。陛下可是天子,天子說話,自是一言九鼎。”
他故意說得很大聲。
周炎宗勾起了唇角,“你就這般想做孤的人?”
抱在他大腿上的手終于松開了,周炎宗看了眼有些起皺的衣裳,眉頭皺了起來。
韓清漾則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仿佛只要周炎宗一改口,他立馬就會再纏上去。他說的委屈極了,“天下人人都知道我是被大晉送來獻給陛下您的,您要是不要我了,天下哪裏還有男人敢要我?陛下仁德,定不會看着我一輩子嫁不出去吧?”
周炎宗冷笑一聲。
“想要做孤的人,也得看你配不配,擡起頭來。”
配你個大頭鬼!
韓清漾心裏痛罵了一句,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擡起了頭。
四目相對,韓清漾愣了一下。
昨兒晚上他做了一夜關于周炎宗的夢,夢裏的周炎宗長的極為粗犷,渾身毛發旺盛,簡直就是行走的類人猿,如今近距離的見到正主了。
韓清漾的第一反應是謠言不可信。
男人不光長的不吓人,反而很英俊。
黑底金龍紋樣的長衫穿在他的身上,襯托出了他挺拔而精壯的身材,俊朗深邃的五官,因為此刻的陰沉,而多了幾分鋒利的寒意。
韓清漾不得不贊一聲,狗皇帝倒是長了一副好皮囊,只可惜不會說人話,不會幹人事。
周炎宗将眼前之人的反應盡數收進了眼底。
方才只遠遠瞧着,依稀可以辨出是位美人,如今近在咫尺,瞧得更加真切了。
大紅的衣裙襯的他肌膚如雪般透白,一雙秋水剪瞳般的眸子裏含着一汪将落未落的水光,秀挺的鼻下,紅唇飽滿而瑩潤,像是秋日裏挂在枝頭的熟透的果子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些許淩亂的烏發披在身後,倒是給其添了幾分嬌柔而破敗的美感來。
韓清漾那不老實的手又試探着往前伸了伸。
這回周炎宗有了防備,機警的往後退了一步,輕松躲過。
韓清漾隔着淚眼問,“陛下英明神武,龍章鳳姿,臣女姿容平庸,着實配不上陛下,原也不奢望能嫁與陛下,進宮為妃為嫔,但求陛下不要厭棄,只收了臣女當個禦前伺候的宮女,臣女便心滿意足了。”
一旁的汪壽躬着身子。
如果這樣的美人都是姿色平平,那他看這後宮裏也就沒人稱得上是美人了。
周炎宗看了跪在他腳下的紅衣美人。半晌才道:“起來吧!”
韓清漾道了謝,扶着膝正要站起來,誰知腳下一軟,整個人便撲進了周炎宗的懷裏。
昨夜下了雨,磚石寒涼,他又跪了這麽大一會子,只覺膝蓋酸麻的厲害,這猝不及防的一下,倒是真的吓到了韓清漾,他像是落水的人一樣,劃拉着雙手,然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死死的抓住了周炎宗的衣襟。
周炎宗被他撞得一個踉跄,臉色陰沉的如同夏日暴雨前的天空般。
“放手!”
他的聲音裏有着極度隐忍後的咬牙切齒的味道。
韓清漾作勢依偎在他的懷裏,輕聲道:“陛下,非是臣女不願放手,只是跪了這麽久,臣女腳下無力,着實是站不穩了,還請陛下恕罪。”
淡淡的檀香味伴着淺淺的清甜的梨香味飄了過來。
周炎宗冷笑一聲,“如此說來,倒是孤的不是了?”
韓清漾半趴在他的胸前,手掌貼在他的胸膛上,即使隔着衣裳他還是清楚的感受到了周炎宗胸腔下那略微有些加速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如同響在耳邊一般。
“臣女不敢,都是臣女無用,陛下再略等等,只消片刻就行。”
周炎宗唇角勾起,一個彎腰,便将人橫抱而起,朝着禦書房走去。
“孤可不喜歡等!”
韓清漾腳下一空,吓的險些叫出了聲,慌亂間便伸手緊緊的勾住了周炎宗的脖子。
周炎宗面無表情道:“大晉民風開放,不想堂堂一國的公主竟也如此熱情奔放。”
韓清漾倒也不惱。
左右都是為了活命,臉皮這種不值錢的東西就沒必要在乎了。
他偏頭靠在他的肩上。
“臣女的熱情奔放只對陛下一人!”
聲音柔和的似是夏夜裏随風傳來的暗香,令人骨酥肉麻。
溫熱的氣息拂在耳後,激起了無數細小的電流。
周炎宗身形一頓,後背僵直。
不要臉!
忒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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