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日頭西斜。

韓清漾又嘆了口氣,換了只手托着腮幫子,院子裏的桃花開了,密密簇簇的粉色将春日裏氣息點綴至最盛。

“都說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整日裏嫌棄奴才愛嘆氣,依着奴才看,這都是受你的影響,自打你從沁芳閣回來後,這都嘆了多少口氣了?”

多子采了些花瓣打算釀酒和做香囊用,透過窗格見到自家主子滿臉愁容,便忍不住打趣了起來。

韓清漾恹恹的回了句。

“昨兒陛下沒讓我侍寝,連汪壽公公都沒來......你說我是不是失寵了?”

昨兒沁芳閣內,周炎宗那如鐵鉗一般的手掐在他脖子上的時候,韓清漾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森冷殺意。

這種冰冷而狠戾的氣息,唯有真正上過戰場,見過屍橫遍野的人才會有的吧。

他在大晉後宮這麽些年,見慣了各種陰狠伎倆,可周炎宗給他的感覺不一樣,他的身上有種不穩定的因素,這種因素不為世俗的規矩所控,仿佛只要他一個不如意,下一刻就會提刀殺人。

伴君如伴虎這樣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韓清漾細長的手指緩緩的摸向了頸項間,雖然於痕早已消除,可周炎宗掌心裏透出的熱度,似乎還糾纏在他的肌膚裏。

多福将新沏好的茶端了過來,忍不住笑道:“主子,奴才瞧着您莫不是害了相思病了?這才一夜未見,便想陛下想的茶飯不思,奴才覺着您定是愛上周王了。”

他嘴裏碎碎念着,“奴才覺着以訛傳訛的話都不能當真,來大周的路上,大家都說陛下是何等的兇殘嗜血,長相又是何等的吓人醜陋,可奴才昨兒遠遠瞧了一眼陛下長的甚是俊朗,在咱們大晉奴才還找不出一個能與陛下相媲美的呢?”

韓清漾“嘁”了一聲。

他是那種會為美色所迷惑的人嗎?

他自小在大晉艱難生存,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沒了帝王寵愛的人過的有多慘,雖說才一夜未召見,可他瞧着外頭那些幹活的人都沒前幾日幹的那麽賣力了。

這要是周炎宗将他晾在這毓秀宮裏十天半個月的。

那他們主仆三人不得喝西北風去啊。

既然山不來就我,那我便去就山啊。

韓清漾素來性子堅韌,能屈能伸。無論在大周還是大晉,他都得活着,好好的活着,活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他鬥志昂揚,撸起了衣袖。

“讓他們多采些桃花來,我要親自制一些桃花姬給陛下送去。”

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俗話又說見面三分情。

不是還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嗎?

他雖自認有幾分姿色,可是對于不能人道的周炎宗來說,這點子優點也是聊勝于無。

要是他能抓住他的胃,也就能保持聖寵不衰。

只有哄得周炎宗高興了,他的小日子才能過的舒心而紅火。

......

掌燈時分。

禦書房外的人皆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生怕一個不察惹怒了周炎宗,項上人頭就不保了。

汪壽躬着身子走了進來。

“陛下,太後身邊的素練來了。”

周炎宗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擡眸看了出去。

太後的那點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現在身為帝王,總得做些表面功夫,太後病重已經第二日,他身為“兒子”不去探望,傳出去外頭那些個老匹夫又得叨唠個沒完。

他起身道:“孤有些日子沒吃到太後宮裏的那道糟鹌鹑了,甚是想念。”

素練福身道。

“小廚房一早就備下了,就等着陛下過去呢,想來太後見到陛下,身子也能好的快些。”

長長的甬道裏,有着昏暗的光。

周炎宗坐在攆轎上,路過毓秀宮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看向了那扇緊閉着的朱紅色宮門。

汪壽笑道。

“奴才方才聽毓秀宮的人說了一嘴,說是柔妃娘娘正在宮裏頭做桃花姬呢。”

周炎宗收回目光,低聲嘟囔了一句。

“無趣。”

周炎宗一到,太後便讓裏頭的人都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兩人,說話也自在些。

“這裏沒旁人了,太後有什麽話便直說吧。”

太後的額上綁着抹額,虛弱的斜倚在軟枕上,“哀家知道哀家不是你的生母,跟你并無過多的情感,可陛下你登基也有兩年了,也該知道前朝後宮從來不是獨立,而是息息相關的。當年......”

周炎宗大馬金刀的坐下,又自顧倒了杯茶。

“當年的事,太後真的要提嗎?當年太子是如何死的?太後又是如何扶植自小養在你身邊的四皇子,奪嫡之亂若非是父王讓孤回來平亂,孤殺了三皇子和十皇子,可四皇子卻趁亂跑了。當時太後你失了棋子,再加上又探聽到父王又一早寫下密旨讓孤承繼大統,你這才趁機擁護孤登上帝位,你以為孤會感激你的錦上添花之情?”

太後在後宮浸淫多年,即使被點破這些腌臜事,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

周炎宗起身,雙手負在身後,在殿中緩慢踱步。

“太後,有一點孤希望你能弄清楚,孤之所以一直忍着你和你們徐家,并不是孤怕你們,若是惹急了孤,孤就拉着你們同歸于盡。”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可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卻讓太後的後背都沁出了汗。

太後知道,他就是個狼崽子。

“孤來也來了,瞧也瞧了,太後便好生養病吧,安心做你的太後,孤可以許你平安終老,若是再冥頑不靈......”

他的雙眸微微眯起,兩道寒光直直落在了太後的面上。

太後嗤笑一聲。

“陛下到底是太過年輕,也太過天真了些,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陛下不會不知道,大周朝自建朝以來歷經百載,朝中勢力早已盤根錯節,即使沒有徐家,也會有張家,李家,氏族間的權利傾軋從來不會因為你遠離徐家而停歇。”

周炎宗冷笑了起來。

“那又如何?你覺得孤會怕他們?孤自小天生地養,從不懼任何人,任何事,哪天若是孤厭煩了,便将這些只會躲在暗處玩弄權謀之人全都給宰了。”

語畢,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太後臉色蒼白,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你難道就不怕會引起前朝動蕩,皇位不保嗎?”

周炎宗推門而出,微涼的夜風拂在面上讓他稍稍舒服了些。

“你以為孤很在意這帝位?”

他從小到大總結出來的人生真谛,那就是無欲無情,唯有這樣才能将自己武裝成沒有軟肋的戰士。

帝位于他只是浮雲。

天下大亂又如何?

他帶着手下的将士們,随便打下一個山頭,占山為王,都是活路,未必比現在當這個周王來的差。

周炎宗剛跨出門外,只覺腦袋一陣暈眩。

似乎有無數道熱流在他的體內沖撞着,夜風裏的那點涼意壓根澆不滅他身體上的熱度,他似乎在渴望着更多的釋放。

有濃郁的脂粉香氣靠了過來。

“陛下,陛下你怎麽樣了?你沒事吧?”

徐如月穿的很是清涼,外頭罩了一件薄紗,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膚,她伸手就扶向了周炎宗,傲人的身材緊緊的貼在了周炎宗的手臂上。

聲音更是嬌滴滴的帶着幾分媚意。

“陛下,奴婢扶您去偏殿歇息片刻吧。”

周炎宗想要推開身旁的人,可身上的力氣卻像被抽走了一般,徐如月對着殿中的太後使了個眼色,扶着踉踉跄跄的周炎宗往偏殿走去。

待到人影消失之後,太後望着香爐裏那燃着的熏香低聲道:“外頭尋來的東西真是好啊,無色無味,就這麽點東西便足以讓人迷失了心智。”

太後複又躺下。

“素練,明兒一早帶些人去偏殿。”

她倒要看看,周炎宗這回還怎麽躲掉?

一夜的時間也夠了,要是月兒的肚子争氣,一舉懷上了龍嗣,那便是大周未來的太子,含着一半徐家血脈的太子。

偏殿裏,徐如月大着膽子将周炎宗扶上了床,正彎腰要解男人的衣裳,許是緊張的緣故,試了幾次都未解開。

周炎宗的眼前朦胧一片,可心裏卻明鏡似的。

他是着了太後的道了。

這些人真的是太可惡了,一再挑戰他的底線,這一次更是想要逼他就範。

可自打他懂事起,這天下間便沒有人敢逼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連上天都不行。

“別碰我!”

徐如月嬌笑一聲,“陛下,等明兒......”

一道寒光閃過。

話音戛然而止。

徐如月捂着脖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眼底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周炎宗只覺身體越來越熱,腦海中混沌一片,他舉起手中的匕首狠狠的紮在了大腿上,借着這劇痛換得了短暫的清明,他咬着牙,躍窗而出。

......

韓清漾拎着食盒到養心殿的時候,禦前的人說周炎宗去了永壽宮。

他想了想還是要見了面說上話,這才不算辜負他這小半日的辛苦,于是便留在養心殿中等周炎宗回來。

韓清漾将桃花姬取了出來,原先打算擺在外間的圓桌上。

可思來想去,還是将桃花姬放在了周炎宗的書桌上。

誰知剛放好,一陣風卷着濃濃的血腥味吹了過來。

周炎宗的呼吸急促,臉上有着不正常的紅暈,頭發散亂,胸前的衣裳也松散着,露出了大片精壯的胸肌,韓清漾剛一開口,“陛......唔......”

男人的吻無比的霸道。

周炎宗只覺渾身似是在火上炙烤着一般,他跌跌撞撞沖進了養心殿,又對着外頭的人喊了一聲“叫太醫”,可他做夢也沒想到韓清漾會在殿中。

美人見了他,眸子裏登時便有了喜色。

只沖他這麽淺淺一笑,便如同烈火澆油一般,将他最後一點殘存的理智都給吞沒了。

他暴力的碾着他那紅潤潤的唇。

腦海中似乎有無數的聲音在叫嚣。

韓清漾察覺出了周炎宗的異樣,哭着哀求道:“陛下,陛下......”

美人的眼睛裏湧起了凄迷的水霧,眼下的兩行清淚,讓周炎宗的心揪了一下。

他伸手推開了韓清漾,從齒縫中艱難擠出了一個字。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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