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周炎宗下馬車的時候,嘴角是揚起來的。
跟着伺候的汪壽忙命人端來了腳凳子,又曲臂伸出了右手。
周炎宗長在邊地,看不慣這套虛頭巴腦的東西,他揮了揮手,徑直跳下馬車。
汪壽在他身邊兩年,從未見過周炎宗面上露出了笑這個表情,今兒還是頭一遭呢,他也跟着笑了起來:“陛下可是遇到什麽高興事了,也同奴才說說,好叫奴才也跟着一同樂一樂。”
周炎宗腳下步子一頓。
韓清漾那帶着香甜氣息的呼吸,還有那軟軟的說話聲似乎還在耳旁。
他斜睨了汪壽一眼。
“有你什麽事?”
這樣閨房間的私密話語怎可說與旁人聽?
汪壽悻悻的,被罵了也還樂呵呵的。
“是,是,是......都是奴才多嘴了。”
藍天白雲之下,是延綿起伏的山巒,郁郁蔥蔥的集雲山脈像是一條卧在地上的巨龍一般,一直延伸到了目光盡頭處。
周炎宗心情疏朗,負手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指着西邊的一塊湖泊道:“孤記得去護國寺的半道上有一湖泊叫做情人湖,此次出宮時間充裕,今晚便在那紮營休息吧。”
汪壽面露難色。
“陛下真是好記性,可那情人湖一面環山,三面都是開闊的平地,再加上又沒事先布置,若是竄出了野獸或是有宵小出沒驚着陛下了,豈不是奴才的罪過了?”
周炎宗雙手負在身後。
“無妨,你吩咐下去就是。”
周炎宗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格,汪壽也無法,只得讓人傳話下去,又派了一隊人馬先去前頭安營紮寨,做好安保巡邏工作。
這頭傳完話,又見周炎宗翻身上馬了,便繞到了馬車邊。
“奴才給娘娘請安。”
馬車裏,韓清漾正在跟朝雲公主說話,正說了一笑話,逗的朝雲公主笑的前仰後合,直捂着肚子喊肚子疼。
韓清漾掀開簾子望了出去,見汪壽一臉愁苦之色,忙關切的問道:“公公可是遇到何難事了?”
汪壽将周炎宗先前的話說了一遍,又交代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娘娘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還望娘娘可憐可憐奴才,回頭勸勸陛下,奴才定謹記娘娘的大恩大德。”
他作勢就要跪下去。
韓清漾伸手虛扶了一把。
“公公無需多禮。如今我是陛下的妃子,與陛下乃是一體的,唯有陛下好了,我才能好。此事就算公公不說,我也得盡力勸一勸的。”
汪壽感恩戴德的謝了恩便退下了。
朝雲公主笑夠了,也湊了過來。
“他來這裏做什麽?”
韓清漾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
“沒事。只是不知道公主可會騎馬?”
朝雲公主驕傲的擡起了下巴。
“父王常說他的孩子,無論男女皆都要會騎射,嫂嫂你別看我年紀不大,我的騎術可是連尋常男子都比不上呢?”
韓清漾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那你我比一比如何?”
朝雲公主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比就比,不過若是嫂嫂輸了,可不準去皇兄那告狀。”
韓清漾也提了要求。
“若是公主輸了,可千萬別哭鼻子。”
兩人擊掌為盟,便都下了馬車。
汪壽一聽韓清漾要跟朝雲公主賽馬,魂都吓掉了一半,忙小跑着過來,騎馬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若是摔下來那可如何是好啊?
他家陛下好容易得了這麽個心肝寶貝似的人,若是摔死了他可去哪兒再找這麽個人來呢?
跑到半道又覺得自己個人微言輕,又改道去找周炎宗去了。
周炎宗一聽兩人要比賽,忙騎着黑風過來了。
“你要跟朝雲賽馬?”
韓清漾仰着脖子望着他,男人騎在馬上顯得愈發的高大威猛,有日光從他的身後照了過來,韓清漾不得不眯起眼睛。
“陛下不會不同意吧。”
周炎宗翻身下馬,右手抓着馬鞭。
“你就不怕?”
韓清漾大着膽子回他,“陛下連在情人湖這樣危險的地方過夜都不怕,臣妾不過是騎馬而已,又有何可懼的?”
周炎宗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汪壽。
這老東西嘴倒是挺快。
“原以為愛妃身嬌體弱,不想還有這樣的膽識,孤特別恩準你可以騎孤的黑風。”
韓清漾福身道謝。
周炎宗撇了撇嘴。
“先別着急謝恩,孤的黑風跟普通的馬可不一樣,除了孤之外,尋常人想要近身都難......”
只是話音剛落,就被打臉了。
只見韓清漾走了過去,先是順了順黑風身上的毛,黑風打了個響鼻,馬蹄刨了幾下,又見他似是小聲的說了幾句話,跟着便翻身上馬,動作利落潇灑。
“駕!”
只聽一聲嬌喝,衣炔翻飛間,人已到了遠處。
周炎宗薄唇緊抿。
看來是時候給黑風找一匹母馬了。
比賽很快就結束了。
韓清漾騎着黑風回來的時候,笑的格外的燦爛,彎彎的眉眼似是天上的月亮一樣,笑容更是春風拂在心尖上似的,酥酥的,軟軟的,帶着些微的甜。
他翻身下馬,“陛下猜猜是誰贏了?”
周炎宗瞧着他那副傲嬌模樣。
“孤的愛妃真是讓孤驚喜啊。”
他伸手攬住了他的腰,把人往懷裏一帶。
朝雲公主苦着一張臉,走了過來。
“皇兄和嫂嫂合起夥來欺負我,要不是皇兄把黑風借給嫂嫂騎了,我的小白怎麽可能會輸?”
她氣鼓鼓的分辨着。
又見兩人身子緊緊的貼在一起,便愈發的難受了起來。
“皇兄自打有了新嫂嫂後,便不疼朝雲了。”
周炎宗看着她眼底泛起的淚花,難得玩笑道:“愛妃跟妹妹孰更親密些?孤還是分得清的。”
朝雲聽了這話,連哭都不想哭了,氣呼呼的跑回了自己的馬車上。
韓清漾有些不适應這樣的親密,紅着臉道:“陛下,大家都看着呢。”
周炎宗勾了勾唇角。
“愛妃的意思是等夜半無人的時便可以了?”
......
夜色漸濃。
帳篷的周圍都燃了火堆,将整個營地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當中那頂最大的帳篷便是周炎宗臨時的寝宮。
簡單的用完晚膳之後,他早早的洗漱完便上了床。
韓清漾掀開簾子進來的時候,“咦”了一聲。
“陛下今兒歇的好早啊。”
周炎宗唇角牽了牽。
“左右無事,便早些睡吧。”
韓清漾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了他話裏的言外之意,不覺就紅了臉。
周炎宗拍了拍床側的位置。
“愛妃該不會是忘了白天跟孤說的話了吧?”
韓清漾心裏泛起了嘀咕。
他是說過要報答他的話,可眼下周炎宗的表情怎麽看都覺得不大對勁?
難道他們兩所理解的報答不是一回事?
韓清漾将手中端着的托盤放在了床邊的矮幾上。
“臣妾哪裏敢忘,所以早早的便來了,陛下先把衣裳脫了吧。”
周炎宗愣了一下。
伸手開始脫亵衣,“愛妃真是膽大啊。”
韓清漾不明所以,見他脫了亵衣又要去脫亵褲,忙急聲喊道:“亵褲暫且先不用脫。陛下先趴着吧,臣妾在大晉的時候跟着一位太醫學了些推拿按摩的手法,今兒晚上便讓臣妾好好的報答報答陛下。”
“就這?”
周炎宗的語氣裏帶着些失望。
韓清漾笑着道:“否則陛下以為的是什麽?”
周炎宗默了默,在韓清漾的催促下趴在了床上。
男人的背很厚,肌肉隆起,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韓清漾才将把掌心裏的藥油抹開,看到眼前這一幕便愣住了。
“一定很疼吧?”
周炎宗說的極為輕松。
“都是些小傷罷了。”
韓清漾吸了吸鼻子,他原以為他的人生已經夠苦夠難的,可好在他還有個弟弟陪着,有多子和多福陪着,可周炎宗呢?
他才出生就被扔去了邊地的軍營裏,沒爹疼也沒娘愛,這些日子他是怎麽過來的啊?
“陛下你別難過,往後臣妾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可好?”
他的聲音軟軟的,帶着點哭腔。
周炎宗心中一軟。
“好!”
韓清漾将藥油抹開之後,便開始給周炎宗按摩。
“陛下從前有過喜歡的人?或是有親近的好友知己嗎?”
周炎宗閉着眼睛享受着,韓清漾的動作輕柔,力道拿捏的很好,偶有幾處力道加重的時候,格外的酸爽舒服。
“沒有。”
韓清漾替他敲着背,揉着肩,不時臉上便有汗珠了。
“那往後陛下可以喜歡臣妾,拿臣妾當朋友,臣妾很願意......”
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周炎宗聲音沉沉的。
“情愛最是無用,孤才不需要,孤......”
他一個人長這麽大,算得上是天生地養,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朋友,不也過的很好,甚至還當上了皇帝。
韓清漾手上動作一頓。
“哦!是臣妾僭越了。”
心裏不免有些失落。
失落之餘,又想起周炎宗的可憐之處。
他往床尾挪了些,抓住了周炎宗的腳。
“陛下,人活在這世上總還要有點希望的,腳底處的湧泉穴,對應的乃是人體內的腎髒,經常做些穴位按摩,是可以增強男人的腎髒能力。”
後又覺得此話不妥,補了一句,“也可以強身健體。”
說着便曲起手指,狠狠的按了下去。
“啊......”
周炎宗叫出了聲。
韓清漾輕輕的嘆了口氣。
太可憐了。
果然是腎不好啊。
他都沒使多大力,竟也叫成這樣?
就在周炎宗準備開口辯解時,忽的兩道寒光襲來。
“小心。”
周炎宗一個翻身,以背為盾,将韓清漾護在懷裏。
鋒利的箭頭釘在了床板上,箭尾打着顫。
韓清漾還沒反應過來,忽的感覺有溫熱的熱體滴在了他的臉上。
“待在這裏,哪兒都不要去。孤去去就來。”
周炎宗的話音剛落,人便跟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透過帳篷望出去,人影攢動。
韓清漾伸手摸了摸臉。
觸手是黏膩的濕潤,他垂眸看了看手指。
指腹被染成了鮮紅色。
周炎宗為了護着他,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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