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奇怪, 相爺今天下了早朝怎麽走得這麽快?”

三五名官員并肩走下臺階,其中一名道:“可能是家中有何要事吧。”

“要事?能有什麽要事?”

衆所周知偌大的相府除了仆從奴婢就相爺一人,連家人都沒有, 哪來的家事?

坐在軟轎,蘇籬急忙問道:“人到哪兒了?”

“之前來人傳了消息, 說是快到城門口了, 相爺此時趕過去,湊巧的話應該能撞上。”

“快走!”

轎夫不敢耽延, 足下生風,擡着轎子往前趕。

馬車慢悠悠通過城門, 身後跟着三十人的長隊, 浩浩蕩蕩地走在長街, 怪為惹眼。

蘇玙掀開一旁的布幔看過往景色:“阿喵,你說那樊大夫到底在哪?咱們要不要豎個牌子把他老人家引過來?”

“豎個牌子?”想象着那樣的滑稽場面,少女抿唇輕笑:“阿玙,你可真愛玩。”

蘇玙撇撇嘴, 落下車簾扭頭看她:“盛京有什麽了不起的?咱們來了這, 該吃吃,該玩玩,然後舒舒服服尋醫治病,我保證不委屈你。”

她說完冷不防地親在少女臉頰:“累不累?先找個客棧休息,然後好好睡一覺。”

靈渺被她親得低了頭, 蘇玙伸手捏了她下巴:“再這樣害羞下去, 我就又忍不住要親你了。”她紅着臉, 欺負小姑娘看不見,随着感情加深,嘴上慣愛說一些調戲人的話。

“你先松開我。”

蘇玙收了手, 還沒反應過來,臉頰也被人親了口。親了她,小姑娘規規矩矩坐得端正:“是有點累,先找個客棧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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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聽你的。”蘇玙剛要伸手搭上小姑娘那截細腰,馬車猛地停了下來,靈渺低呼一聲,下一刻被人抱了滿懷。

“別怕。”蘇玙如願掐了把她的腰肢,眉峰微凜對外面喝道:“怎麽回事?”

“禀家主,咱們的馬車被人沖撞了,是個乞兒,現在倒地上不肯起來……”

聽到這話蘇玙面色古怪,心想:這盛京到底什麽破地?一個孩子就敢訛到她頭上?她氣不過:“阿喵,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靈渺被她方才那一掐軟了腰,整個人陷在失神狀态,阿玙近日對她……似是越發不規矩了。她魂不守舍地嗯了聲,蘇玙掀簾而出。

衣衫破舊的小乞兒毫無形象地躺在地上,見到說話管事的人走出來,他捂着磨破皮的膝蓋呲牙咧嘴一陣喊疼。

待人從裏面下來,他又被來人驚豔的長相唬得失了言語:盛京何時多了個這麽風姿俊秀的美人?

蘇玙笑意吟吟看着他:“腿折了?”

小乞兒回過神來,一陣心虛,以他的經驗來說,漂亮成這樣的女子一般不好惹,他心生悔意,眼淚還沒從眼眶擠出來,蘇玙幹脆利落道:“既然折了,那就砍了吧。”

“什麽?!”

圍觀的路人吃了一驚,紛紛揣測這是哪裏來的狠人,有看不過眼的剛要出聲阻止,小乞兒麻溜地從地上跳起來:“殺、殺.人了!”兩條小細腿跑得飛快,眨眼沒了影。

衆人微囧。

蘇玙拍拍衣袖:“阿喵,你說這孩子有多想不開跑我這來撒野?”

外面的動靜靈渺聽得真切,她淺笑嫣然:“就知道你厲害。”

綿言細語,如黃莺出谷,娓娓動聽。隔着簾子,未見其人,單這一把好嗓子就惹了人惦記。人群裏穿金戴銀的公子哥目光一時落在蘇玙身上,一時恨不能穿過車簾看透裏面的景象。

他視線明晃晃的,蘇玙微微蹙眉,憑着直覺看向某處,對上了一雙垂涎貪婪的眼。她笑了笑:“怎不光明正大地看呢?過來,本姑娘教你看個夠。”

色令智昏,那公子哥受寵若驚地邁開步子,還以為能得到美人賞識,蘇玙眼裏閃過一抹冷芒,待人走近了,一腳狠狠踹在那人膝蓋。

人雙膝跪地,她又是不客氣地踹出一腳:“不入流的東西麽,滾!”

“阿玙?”少女撐着竹杖走出來。白衣烏發,色.相驚人,人群驚嘆聲不絕。

被揍的公子哥五髒六腑疼得他意識渙散,擡頭的剎那只覺仙女下凡正朝他走來。見他還敢露出這副惡心嘴臉,蘇玙沉了臉:“還敢看?”

“哎?姑娘腳下留人,這人是尚書令家的小公子……”

“我管他是哪家公子?”蘇玙毫不客氣地補了一腳。

軟轎停在長街,蘇相被人簇擁着走來,一眼看到侄女冷凝着臉暴揍尚書令家的好色之徒。他輕輕扶額:“阿玙,別鬧了,叔父來接你回家。”

叔父?

看呆了的衆人紛紛擡頭,結果被男人一身錦繡朝服吓軟了腿,再一看,這不是當朝相爺嗎?沒聽過相爺還有個行事如此利索的侄女啊!

先前好意提醒的書生乖乖閉了嘴,随着百姓同相爺見禮。

蘇玙一腳踩在左公子臉上,背脊一僵,回頭看到男人那張與爹爹相似的臉,她喉嚨微哽,積壓在心頭的氣也跟着冒出來,臉色比方才還差:“靈渺,咱們走。”

她姑且放了那個色膽包天的左公子,牽着少女的手面色如霜地進了馬車:“別愣着,繼續趕路!”

車夫頂着相爺的目光,不争氣地打了哆嗦。

知道來人是相爺侄女,人群讓開一條路,車夫抖着手駕車,馬車骨碌碌漸行漸遠。被晾在一旁的蘇籬感慨地望着遠處,心尖酸酸澀澀的。

他盼了多少年,終于盼得人進京,下了早朝急匆匆跑來,不就是為了給她一個好印象?阿玙還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叛逆,他頭疼地輕揉眉心。

左公子畏畏縮縮地用盡畢生力氣降低存在感,蘇籬淡淡地瞥他一眼,一字未發卻将人吓得後背生出冷汗。

全景國的臣民都曉得相爺是癡情人,這輩子注定不會再有子嗣,以往人們總道一句可惜,感嘆相府無人繼承。

眼下不知從哪蹦出個侄女,連相爺的面子都不給,行事張狂,且瞧相爺的态度,縱容得厲害。這哪裏是侄女,祖宗還差不多!

了不得了,盛京百姓心底喟嘆,恭敬地目送相爺離開,轉身,議論聲起。

坐在馬車內,蘇玙足有半刻鐘沒開口。她沒想過那人會特意趕來,不見時還好,真見了面她終究無法欺騙自己,在這世上她誠然還有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可見到那張和爹爹肖似的臉,她就無法忘記這個男人為了權勢辜負了爹爹臨終的期待。他要做千古名相,要匡扶社稷,可為何要讓最愛他的兄長嘆息着撒手人寰?

身為胞弟,他無情無義。身為叔父,他讓蘇玙感到窒息。

權勢遮天,便習慣用權勢發言。她難過地耷拉着眉眼:“阿喵,你快抱抱我,我好煩。”

靈渺湊近她,沉默而溫柔地擁她入懷。

臉貼在小姑娘柔軟暖香的部位,蘇玙悄悄蹭了蹭,耳朵尖飄着紅,那分煩躁很快消失無蹤。

不好總是欺她天真,她深吸一口香氣,從靈渺懷裏退出來,改為下巴搭在她肩膀,她笑了笑:“你怎麽那麽好欺負?”

“好欺負嗎?”少女一副天真無害的模樣:“我不想看你不開心。如果欺負我你能開心,那我吃點虧也無妨。”

她的話說得蘇玙五味陳雜,十九年來,除了逝去的爹爹,她身邊有霸道強勢的寧晞,有說一不二的蘇相,最好的朋友、最親的親人,無形中都給了她凝重的壓迫感。

越壓迫,她反而越張狂,咬着牙不肯屈服。

這麽嬌柔似水的姑娘,她還是第一次見。遇見了,便是一次次的破例,蘇玙做夢都沒想過她會來盛京,且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馬車停在客棧門口,她清醒過來,陰霾散去,發自內心地露出笑顏:“有你陪我,我很開心。來,阿喵,咱們到了。”

少女握着竹杖忍不住和她撒嬌:“你剛才欺負我,我沒說什麽,現在我也想欺負你,你抱我下車可好?”

“好呀。”接觸多了,蘇玙慢慢地開始享受她的恃寵而驕。

平安客棧門外,凡是有眼的都留意到這一幕,一身盛裝的女子束着高馬尾,懷裏抱着嬌弱美人,談笑風生地踏進門,似是世間再沒人能讓她們多停留一步,多看上一眼。

長安大街,百姓們竊竊私語。

“那就是相爺侄女?打了左公子的那位?”

“看起來好漂亮,她懷裏那個更漂亮!”

“噓!不要命了?還想步左公子後塵?”

街上如此,進了客棧同樣有人壓着喉嚨交頭接耳。身後那些閑談蘇玙沒心思理會,她抱着未婚妻一步步登上樓梯,店小二殷勤地請她們進了天字一號房。

“我們就要一間房嗎?”

蘇玙饒有興趣地逗她:“對。阿芝不在,我方便照顧你。”

樓下,小丫頭匪夷所思地看着擋在她面前的年輕人:“連我你都不認識了?我是主子身前的阿芝,我有事找家主彙報,你別攔我!”

年輕人抹了把臉上并不存在的口水,油鹽不進:“家主吩咐了,天大的事不在這一天,薛姑娘舟車勞頓,需要好好休息。

寧少公子半月前來京,有他在,荊、李兩位少爺出不了大事。家主還說了,阿芝姑娘若找上門來就在隔壁客房睡下,睡醒再說。”

“……”

阿芝小臉一紅,偷偷翻了個白眼,瞥向樓上:睡醒了主子真不會被某人吃幹抹淨嗎?要真這樣,豈不是沒盡好本分?

她有心強闖,被人攔得死死的:“阿芝姑娘就別難為我們了。”

小丫頭欲哭無淚,默默祈禱她的好主子可別被人欺負了。

“對了。”年輕人讪讪道:“家主吩咐了,阿芝姑娘若沒事幹,就去領着人尋一位名為樊治的老大夫,牌子上千萬要寫明‘樊治’兩個大字,越多人知道越好。

薛姑娘眼睛能不能得見光明,就看阿芝姑娘的表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蘇玙:阿芝不在的那些天,我覺得二人世界,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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