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往後這幾天李昱辄沒有再出現過,唐寧沒有再去後院練過劍,每日蹲在廚房中學着煲湯打發時間,沈謙之則在房中安穩的讀書。

科舉考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天早上沈謙之緊張得吃不下去飯。不同于以往的鄉試和會試,這次是殿試,當今的陛下也會出現在殿試現場。

這讓沈謙之在緊張之餘,又有一些興奮和期待。

唐寧硬逼着他吃了兩個包子,難得今日的早餐挺合胃口,唐寧就把剩下的都吃了,撐得肚子漲漲的。

待她終于吃完捧着肚子從凳子上站起來的時候,沈謙之已收拾好考試要用的東西,她沖他揮揮手:“去吧,等你好消息。”

沈謙之這會兒卻有些膽怯了:“阿寧,若是我這次不能高中怎麽辦?”

唐寧為了不讓他有太大的壓力,便安撫他道:“這次不能高中還有下次,我打劫黑店的那些錢,足夠你考個十次八次了。”

可沈謙之并不想一直花她的錢:“我不希望你一直這麽辛苦,以後換我來養你。”

唐寧不小心打了個飽嗝,笑道:“不辛苦,我賺錢比你快,不用你養。”

沈謙之扭頭就走:傷自尊了,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女人!

唐寧将沈謙之送走後,因為實在吃得太多導致胃裏有些難受,只好百無聊賴地在客棧轉來轉去,消消食。

這客棧自她住進來以後,除了李昱辄安排進來監視她的人,其他外人一概不許進入,對外宣稱這個客棧已經被人包下,不再接待,故而唐寧在這裏很是自在。

她想着以後不若也開一家客棧,在一座偏僻的小城裏,客人不需要很多,就算不賺錢也沒關系,她也可以接濟窮人多做善事以彌補以前的過錯,只要沒人認識她就好。

這次科舉考試結束後,若是沈謙之這次沒有高中,她便将他安全護送回去,再留些銀子給沈大娘,感謝他們這三年的照顧,然後她就離開;若是有幸沈謙之能金榜題名,她便離開這京城,否則礙于她的存在,李昱辄定然看他不順眼,讓他官途不順。

她正想得出神,這時客棧中卻走進來一人,墨發青衣,身形修長削弱,他拄着拐杖,徑直走到唐寧面前,笑融融道:“阿寧。”

“大……”她剛要叫“大哥”,卻又及時收住了口,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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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自然明白她在擔心什麽:“這裏除了我的人,就是李昱辄的人,沒事的,他們都知道咱們是兄妹。”

“哦。”唐寧将他扶到凳子上坐下,心疼又責怪道,“腿不好就不要出來了,你若想見我找人通知我便是,我翻牆的動作很熟練。”

“那晚看你實在傷心,心裏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想着過來看看你。”唐墨打量着她的臉,看她氣色不錯,想來應該是沒什麽大礙了。“有件事情,大哥想拜托你……”

“什麽事?”

“別離開京城。”

唐寧一怔,驚愕于他居然看出了她的想法,而後心虛地低下了頭,愧疚道:“大哥,其實我也想留在這裏照顧你和娘親,可是……”可是她一個連父親都沒有照顧好的人,哪裏還有臉面對娘親和大哥呢?

“我知道你心中的顧慮,也知道對你來說留在這裏需要莫大的勇氣,可大哥過得也不好,”唐墨苦澀道,“父親沒了,你寧願流落在外也不肯回家,我和娘親守着空蕩蕩,你知道大哥心裏是何滋味嗎?”

這是唐寧第一次看到大哥如此脆弱的一面。

自唐寧記事時起,唐墨在她眼裏就是一個外表孱弱但內心強大的人,雖然他腿腳不便,身子也不好,但他就是有一種讓人能放心依靠的淡定與從容。倘若不是這副身子困住了他,他一會是這天底下不可多得的人才。

唐寧自以為她離開京城可以逃避內心的愧疚,可以避免身份暴露給唐家惹來麻煩,可她唯獨忽略了至親之間血脈相通的思念與牽挂。

她可以忍受這樣的思念與牽挂,不代表大哥和娘親也能忍受,她終究是自私了些。

“你可以住在城外的山莊,我在城北也買了一座宅子,那裏鮮少有官宦,平民百姓居多,你也可以放心住在那裏。或者你喜歡哪裏,告訴大哥。”唐墨期盼地望着她,“總歸讓我知道你住在哪裏,我才能安心。”

“大哥,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唐寧垂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是一個好妹妹,也不是父親母親的好女兒。”

“我覺得好便是好。”唐墨摸摸她的頭,“暫時留下來好麽?等大哥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大哥就帶着你和娘親離開京城,咱們再也不回來。”

“大哥?”聽到他說他也要離開京城,唐寧有些驚訝,“為什麽?”

唐墨嘆了口氣:“你不願意回來,大哥又何嘗願意留在這是非之地?若不是有幾件事需要解決,大哥早便帶着娘親去尋你了。”

“你要解決什麽事情,我有幫得上的地方嗎?”唐寧問他。

唐墨道:“你留下來就是幫大哥最大的忙,不然大哥心中總記挂着你,又如何能安下心來做事情。”

他越是懇切,唐寧越是坐立難安。

她久久不肯答應,叫唐墨看着心裏也着急。他只以為她是出于對李雲曦的愧疚和對唐家的保護才不肯留在這裏,可是他既已提出以後會離開京城,為何她還在糾結:“阿寧,你當真這麽狠心,要再次抛下大哥和娘親?”

唐寧臉色一白,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起來:她最怕的便是這樣的質問。

其實她哪裏願意離開自己的親人在外漂泊,可是父親的意外離世像是一塊秤砣死死地壓在她的心頭,一個看上去那樣高大和強壯的父親悄無聲息地沒了呼吸,天知道當她看到父親灰白的臉、摸到他冰涼的手時,那天崩地裂的一瞬間對她是多麽巨大的打擊。

故而她每每想到大哥和娘親,便愧疚得喘不過起來。她不敢告訴他們,若是他們知道她因為一時賭氣而忽略了父親的病情導致父親去世,他們該是怎麽樣氣極難過。

她這樣一個不孝女,哪有資格享受大哥對她的好。

唐墨本也不想說這樣的重話給她壓力,她自回來京城已經多日,卻只回過唐府兩次,如今科舉考試馬上就結束了,他也未曾從她口中聽到她要留下來的意味。

他其實也是真的有些生氣她為何一定要離開這裏,逃避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他先前對她說過把所有的問題都交由他來解決,可是她顯然沒有聽進心裏去。

唐墨目光灼灼地逼視着她,唐寧呼吸越來越急促,只覺得胸口悶痛,胃裏也跟着翻湧起來。她喉嚨一惡,顧不得和唐墨說話,猛地轉身,捂着嘴跑去後院,扶着樹幹吐了起來。

唐墨擔憂地跟了過來,見她吐得厲害,忙幫她拍了拍背:“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其實唐寧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心裏郁結到極致不能抒發時,胃裏就要跟她造反,吐出東西來就會好些。方才唐墨那樣問她,叫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情急之下便犯了老毛病。

可這個原因自然不能告訴唐墨,她只得故作輕松道:“我沒事,可能是早上吃壞肚子了。”

唐墨聽罷,以為是真的,便心疼道:“我立即叫掌櫃的換個廚子。”

“不是廚子的原因。”唐寧擺擺手,“是我自己的原因,不關廚子的事情。”

“難道……”唐墨的目光立即意味深長起來,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唐寧的肚子,發現她腹部似乎稍稍隆起,登時覺得有些不妙,于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因為沈謙之麽?”

唐寧想到今天早上确實也是因為沈謙之而導致自己吃多了,于是便點點頭:“跟他有點關系。”

唐墨瞳孔一縮,面上雖然依舊平靜,但內心卻是已經波濤翻滾:沈謙之這個兔崽子,自己明明早就安排小二将沈謙之換到離阿寧比較遠的房間裏,怎麽他還能有機會進唐寧的房間?

不對,阿寧和沈謙之來京城也沒幾天,如今唐寧孕吐得這樣厲害,肚子也鼓起來了,應該不是這兩天懷上的?

難不成在沈謙之的老家,他們就已經在一起了?

唐墨眼中的光明明滅滅,眨眼的功夫腦中已經将沈謙之淩遲了一千八百多刀。雖然客棧的人每天向他彙報沈謙之和唐寧的日常和起居,他也覺得沈謙之或許是阿寧的良人,但是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沈謙之居然把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占為己有了,唐墨心裏就生了一把悶火,想找人把沈謙之打一頓。

殿試中,正在奮筆疾書的沈謙之忽然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引來衆人頻頻側目。

不曉得為什麽,沈謙之總覺得殿上那個年輕俊朗的陛下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在打量自己。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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