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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和李昱辄都沒有想到,宋子雲說出的人居然是岑尚書。
他們一直以為就算不是太後, 也一定是太後身後的杜太尉, 可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岑尚書。
不過在宋子雲說出岑尚書的名字時, 李昱辄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他其實很怕宋子雲會說出太後來。
可是為什麽會是岑尚書呢?岑尚書為什麽要派宋子雲去欺侮雲曦?
唐寧問宋子雲, 宋子雲也不知道, 他只說是收了岑尚書一大筆銀子拿去給家中重病的父親醫病, 可是并未問過岑尚書讓他這樣做的原因。
唐墨聽說唐寧帶着李昱辄來這裏了,便趕了過來,他将唐寧拉到一邊,問她為何将李昱辄也帶過來了。
唐寧說道:“你和陛下查了那麽久也沒查出什麽重要的線索來,剛好我在宮裏撞見了這孩子, 他偏往我懷裏湊,我便幹脆抱來試探試探宋子雲了,沒想到他真的說出來了。”
“是誰?”
“岑尚書, 岑天宇。”唐寧目光冷沉, “我覺得這次宋子雲沒有說謊,大哥, 你派人去查查岑尚書的底細吧,看看他當初究竟為何要害我?”
至于宋子雲, 唐寧依照諾言将他帶走,然後同李昱辄商量:“能不能把他帶進宮去,将他藏在我住的宮苑裏, 然後讓小魚兒每日去我那裏坐一會兒。”
“可以。”方才李昱辄一直很擔心, 擔心唐寧知道了幕後主使這一切的人之後會選擇不再回皇宮, 可是聽她方才說了這些話,她應該還會在皇宮中待一段時間,故而對于她的這個請求,李昱辄又怎麽會拒絕?“先帶他上馬車,等入了宮,朕讓趙潛去安排。”
唐寧随李昱辄回宮之前,繞路去了甄茉的家中,同她說了一聲這幾日有事情,過些日子再接她進宮游玩。
甄茉在宮中待了多日,也正想着在家多陪陪父母,便爽快答應了。
唐寧同她告別之前,想起唐墨跟她說過,一旦他們開始調查岑尚書,岑尚書那邊可能會知曉,屆時他可能會選擇逃離京城,所以要時刻注意尚書府的動靜。
唐寧便同甄茉知會了一聲:“這幾日若是遇到岑尚書出城,一定要想辦法阻攔一會兒。只要稍微鬧出一些動靜,便會有人跟上去的”唐墨會提前安排人守在城門口,只要岑尚書一露面,便會立即通知唐墨,同時會有人跟蹤岑尚書。
甄茉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拍着胸脯答應了:“放心,我這幾日都随父親去城門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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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和李昱辄回到皇宮之後,馬車直接駛入唐寧的宮苑中。
南平王看到趙潛從馬車上扛下一個傷痕累累的人,仔細一看發現居然是宋子雲,不由有些奇怪:“怎麽把他帶來了?”
唐寧向南平王解釋了緣由,說出了岑尚書的事情,南平王也很是驚詫:“居然是岑尚書?怎麽會是他呢?”
李昱辄答道:“暫時還不知道緣由,朕今日便安排人着手去調查此事。”
唐寧去太醫院找陳伯庸要了些續命的藥回來給宋子雲服下,保證他至少在這一個月內還能吊着一口氣活着。
宋子雲很想親近小魚兒,為此他忍着周身的傷痛向唐寧要了一桶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然後換上幹淨的衣服,這才恢複了些模樣,不再叫小魚兒看着害怕。
小魚兒很快認出了他,邁着兩條肉肉的小短腿撲進了他的懷裏。他周身是傷,被小魚兒撲得傷口直疼,可還是抱着小魚兒不肯撒手。
唐寧想,他也算是一個好父親,倘若當初沒有走錯那一步,今日許是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李昱辄和唐墨追查岑尚書的事情,果然很快便被對方知曉了。
李昱辄這邊尚還未調查出什麽,太後居然找過來了。
在太後替岑尚書求情的那一刻,李昱辄的心裏頓時浮現出一層失落和掙紮:他多麽想太後跟岑尚書根本沒有任何關系,也多麽想在唐寧面前替太後開脫,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太後居然會主動同他吐露實情,求他放過岑尚書。
“為什麽?母後你為什麽要替岑尚書求情?”李昱辄痛苦道。
“太後”杜文喜眉眼染上了一絲傷感,輕輕說道:“陛下,其實我并非你的親身母親。”她不再自稱“哀家”,而是以一個普通女人的身份與他對話。
李昱辄極為艱難地點了點頭:“朕知道,你是朕的姨娘。”
杜文喜微微有些詫異:“陛下居然早就知道了。”
李昱辄重重地呵了一口氣,雖然不願意承認現實,但是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所以岑尚書就是……梅蘭竹麽?”
“看來陛下早就調查過我了。”太後眼底有薄薄的悲涼慢慢浮漫出來,還帶了一絲嘲諷,“你們皇家的人,一個比一個聰明,一個比一個薄情。”
“姨娘,”李昱辄斟酌了片刻,還是對她改了稱呼,“當初你進宮取代朕的母後,并非你所願,對嗎?”
“是。”回想起往事,杜文喜的表情中泛上濃濃的苦澀,卻也安和許多,她坐了下來,同李昱辄娓娓說起以前的事情來,“我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了他,可是爹娘一直不同意,姐姐嫁得這樣好,入宮之後很快成為了皇後,爹娘也希望我能如同姐姐一樣嫁入王公貴族之家。我和梅郎堅持了很多年,我為他熬過了嫁人的年紀,他也為我進京考取功名。爹娘終于松了口,說只要這次梅郎能考得功名,便同意我們的婚事,可是沒想到這個時候,宮裏的姐姐忽然病倒了。”
李昱辄的記憶力已經沒有了關于他的親生母親的記憶,他是從蘇太妃口中聽說的:“那時候母後生病了,沒能醫治好。父皇是因為思念母後,才召您進宮的對嗎?”
“你父皇确實把我當成了姐姐的替身,他對姐姐用情太深,承受不住姐姐的離去,我同姐姐長得一樣,他希望從我身上看到姐姐的音容樣貌。不過更多的原因,你父皇召我進宮,是為了你和雲曦。”杜文喜說起先皇的時候,語氣平靜,并無多少波瀾。可是她說起李昱辄和李雲曦時,眸中透出的濃濃的母愛,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掩飾住的的,“那一年,你才三歲,雲曦才剛滿周歲。從你們出生開始,姐姐便親自照顧你們,從未經奶娘的手,你們兩個孩子很是依賴姐姐,姐姐去世後,你和雲曦雖是還不懂事,但母子相連的天性讓你們感受到巨大的創傷。你們不願意親近任何人,你不肯吃別人喂的飯,雲曦不肯喝奶娘的奶,整日哭鬧不已,很快也跟着病倒了。先皇極為疼愛你們,而我的爹娘也順勢提出,讓我進宮,代替姐姐照顧你們,先皇只看了我一眼,便同意了。”
李昱辄說:“您的确和母後長得一模一樣,在朕的記憶力,朕的母後一直都是一個人。”
“是的,連先皇都覺得我和姐姐實在是太像了,那時你和雲曦又怎麽能分辨得出來。你們一左一右撲在我懷裏,摟着我的脖子,軟糯地喊着母後,那份對母親的依賴叫我無法移開目光。先皇說,我進宮,你們這兩個孩子才能活下來;哥哥說,我進宮,他便能有望坐上太尉之位;爹娘說,家中承蒙皇恩的那份榮耀才能得以延續下去。”說到這裏時,杜文喜眼底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他們都說我進宮是最好的選擇,可我那時候,真的有的選擇嗎?”
透過這短短的幾句話,李昱辄便能看到當初她孤立無援的無奈與凄涼。
“天意弄人,梅郎終于考取了功名,可我已經入了宮成為你和雲曦的母親。而他滿懷欣喜地回家準備迎娶我,卻被爹娘告知我害了急病離世。”杜文喜眸中彌漫上一層霧氣,睫毛輕輕煽動,便是落下兩行淚來,“他消失了許多年,不知從哪裏得知我其實并未離世,而是取代了姐姐在宮中好好地活着。他改了名字和身份,重新入京考試,一步步坐到現在這個位置。”
岑尚書的加官之路走得實在太快,難免讓李昱辄懷疑:“他能坐到尚書之位,也有您的幫助,對嗎?”
可杜文喜卻搖了搖頭:“陛下可能不信,我并未在先皇面前幫他說過任何話。先皇對我并未有情,他不許我有自己的孩子,那避子湯藥我常年累月地喝着,先皇就是擔心我有了孩子之後會不再對你和雲曦視如己出。他如此待我,我又豈能在他耳邊吹得了枕邊風。梅郎他能走到今天這一處高位,都是他處心積慮換來的。他考取功名之後,娶了一個他不喜歡但是卻能幫助他高升的女人,也便是岑夫人。我那時常常召岑夫人進宮,只是想從她口中多知道一些關于梅郎的事情……”
對于她的苦楚,李昱辄是憐憫的,可是關乎岑尚書想害死唐寧的事情,确實不容置否的:“朕知道,當年您和梅蘭竹被迫分開以後過得都很苦,可是這并不能成為他做錯事的借口。”
杜文喜眉眼閃動了一下:“陛下,當年再多的纏綿悱恻,我與梅郎終究成為陌路人。我求您放過他,并不只是因為我在念當年的舊情,而是這關乎皇家的名譽。當年的我取代姐姐入宮這事,終究是荒唐了些,您難道想讓天下人知道,宮裏有個假太後?假太後還有一個舊情人?”
“朕并不打算将這件事公諸于衆,岑尚書他做錯了事情,是他讓宋子雲欺侮雲曦,害了雲曦的同時,也害的唐寧背了黑鍋;他還間接害死了當年的唐大将軍,害的唐寧詐死不敢回京,讓咱們大齊整整損失了兩大名将;如今姜國敢如此猖狂地犯境,就是以為咱們大齊沒有将才了。”李昱辄表情冷下幾分,“朕先前一直想不明白他為何會這麽做,今日姨娘你同朕說起這些往事,朕才明白,原來岑尚書韬光養晦,為的是報複我們皇家,報複整個大齊!”
“你說什麽?”杜文喜身子一顫,“你說是他派人欺負的雲曦?”
“您不知道嗎?”李昱辄審視着她,“當年欺負雲曦的人就是宋子雲,宋子雲已經招供了,當年他是受岑尚書的指使,才會對雲曦做下那種事情,而小魚兒,就是宋子雲的親生孩子,雲曦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不可能!”杜文喜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去,不敢相信道,“他怎麽會做這種事情?當年的事情不是唐寧的錯嗎?難道不是因為唐寧對雲曦隐瞞身份,才會讓別人有機可趁嗎?”
“怎麽會是唐寧的錯呢?就算沒有唐寧,岑尚書這般處心積慮,也一定會找別的機會報複我們皇家。而唐寧,她運氣不好,被你和雲曦怨恨了這麽多年。”李昱辄心疼道,“當年那倒秋寒之毒,可是你給雲曦的?”
“是我給雲曦的。”太後臉色煞白,痛苦道,“我第一次讓雲曦給唐寧下毒,是覺得唐家威脅了我們杜家的地位,想給唐家一個教訓;第二次是雲曦主動向我讨的這毒,她說她看到唐寧就很痛苦,想讓唐寧在這世上徹底消失。這兩次下毒,從不是受梅郎所托,是我自己拿的主意……”
“姨娘你也有錯,但是你不能替岑尚書開脫。”李昱辄面目嚴峻道,“誰是誰非,朕自有決斷,姨娘您先回去吧。”
杜文喜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來,她臉色很不好,她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看到李昱辄的表情,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她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身子一直是顫抖的,背影很是孤獨和悲涼。
李昱辄狠狠地閉上了眼睛:如今看來,唐大将軍的死确實和姨娘她有牽連。一邊是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姨娘,一邊是他深深喜歡的唐寧,他要怎麽抉擇呢?
這些事情,李昱辄還沒來得及告訴唐寧,當天晚上,唐墨那邊便給唐寧遞了信,信上說岑尚書有一個十分寵愛的妾室,這些年一直養在尚書府從不外出,而那妾室長得居然同當今的太後有幾分相像。
唐寧很快從信上推斷出,岑尚書和太後肯定有某種關系,岑尚書讓宋子雲欺侮李雲曦,而太後幫助李雲曦給自己下毒,這一連串的事情最終導致了爹爹的死。
雖然唐寧還不曉得這背後的緣由,但是直覺告訴她,她的猜測是對的。
次日,岑尚書稱病沒有上朝。唐寧想到大哥的話,立馬同李昱辄說了一聲,要了幾個侍衛,随她一起去城門口。
甄茉也沒有想到,那天唐寧莫名其妙地交代她注意岑尚書出城的事情,這幾日天剛擦亮她便去城門口守着,爹爹讓她回家她也不回,居然真的給她撞見岑尚書了。
岑尚書坐在一輛很大的馬車內,還有四個人騎馬跟随。車裏放了不少行李,他的臉色亦是難看得緊。
甄茉的父親見是岑尚書,便準備放行,可甄茉忽然沖了過去,她想起唐寧說過讓她鬧出些動靜來,于是便故意将聲音提高了些,問岑尚書:“尚書大人這是要出遠門嗎?”
岑尚書面色不豫地瞪了她一眼:“本官出城辦點事,你快快放行!”
甄茉繼續厚着臉皮問:“敢問岑尚書出城要辦什麽事情啊?”
“本官要做什麽事情,輪得到你來過問嗎?”岑尚書不再理會她,而是看向甄茉的父親,向他試壓,“甄統領,你這是在為難本官嗎?”
甄茉的父親不敢得罪岑尚書,有些畏懼道:“不敢不敢,下官這就命人放行!”
甄茉咬咬牙,鼓起勇氣擋在岑尚書馬車前面:“這大清早的,尚書大人帶着這麽多東西,怎麽看着像是要跑路呢?”
“放肆!”岑尚書怒喝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方手谕說,“本官奉太後之命出城辦事,這是太後的手谕!”
甄茉的父親一看,登時吓得不輕,忙将甄茉拽到一邊:“下官這就放行,這就放行……”
城門的守衛讓開,岑尚書的馬車揚長而去。
甄茉看着岑尚書的馬車越來越遠,氣得直跺腳。
而這時有兩個百姓打扮的模樣也緊跟着要出城門,守衛們起初不讓,那兩人馬上走到甄茉身邊,小聲提了句“安歌郡主”,甄茉便立馬讓守衛們放他們出去。
她自己也有些好奇,便跟着兩人一起出了城。期間那兩人告訴她,岑尚書犯了大錯,果然是要逃跑的。
城外有事先準備好的馬匹,剛好多出一匹,甄茉翻身上馬,跟着他們一起跟蹤岑尚書。
那馬匹腳程極快,很快追上了岑尚書的馬車,而岑尚書也很快察覺到他們的到來,留下兩人阻截他們,剩下兩人保護岑尚書繼續前行。
甄茉趁着那兩個百姓模樣的人與岑尚書留下的那兩人交纏之際,繼續去追岑尚書。她輕功極好,快要追上之時便從馬背上躍起,跳到岑尚書的馬車上,一腳将那車夫踹了下去,然後拽住缰繩,讓馬車停下。
岑尚書見又是她,便不再同她客氣,交代剩下的兩人立馬将她解決。
甄茉抽出腰間的軟劍,與那兩人打了起來。而那車夫這會兒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居然也是個練家子,他從馬車上抽出一把長刀,同那兩人一起圍攻甄茉。
甄茉雖然武功不敵,但終究寡不敵衆,漸漸地落了下風。那三人瞅準時機,從三個方向同時向她刺了過來,她往上空躍起想躲開,還是晚了一瞬,被其中一把刀砍傷了小腿,狠狠地摔了下來。
那三人毫不留情,再次向摔在地上的甄茉刺了下去,要取她性命。甄茉無處躲藏,以為自己小命難保時,四周忽然湧現出很多高手,眨眼間便要了三人的性命。那三人的血濺到她的臉上,她只覺得眼前一紅,那三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眼前驀地遞過一只白淨修長的手來:“你沒事吧?”
甄茉擡眼看去:“唐……唐少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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