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昨日今天

喬逸懵了。

裴明峰的卧室居然還放了他們倆以前的照片嗎？

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他都記不清了，那會兒他們倆天天一起玩，拍了好多照片來着。

照片上的喬逸比裴明峰高，他摟着裴明峰的肩膀，兩個人都穿着校服，要說他們是學費昂貴的私立外國語學校，但是校服還是很醜。

喬逸那會兒最愛臭美，不能容忍自己這麽一個小帥哥被那麽醜的校服拉低顏值，裏頭穿着一件衛衣，外面才套着藍白色肥大的校服上衣，不拉拉鏈，褲子沒穿校服的褲子，穿得是一件破洞牛仔褲，當年這麽穿可洋氣了。

裴明峰則老老實實穿着校服校褲，領子翻得整整齊齊，拉鏈也好好合上。他的頭發又多又濃密，當時可能是學期中頭發長長了卻沒被拉去剃平頭，劉海都長到蓋住眉毛了，還戴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鏡，俨然是個乖乖牌好學生，瞧上去真是可愛。

當時大家都不覺得裴明峰是個帥哥，就喬逸戴了八層濾鏡似的，怎麽看小峰怎麽好看，他覺得小峰白白淨淨的，摘了眼鏡那長睫毛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特別可愛。

有時候一起寫作業打游戲，喬逸轉頭近距離看到沒戴眼鏡的小峰，太漂亮了，偶爾還會看入神。

喬逸誇他：“我發現湊近了看你，你可真好看。”

裴明峰被他誇得面紅耳赤。

喬逸還說過好幾次：“小峰你要是個女孩子肯定特別可愛，你要是女孩子我真想讨你當老婆。”

他那時候打死也想不到後來裴明峰長大以後會又高又壯啊！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回憶往事的時候啊！

裴明峰怎麽會……？喬逸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明白。

裴明峰為什麽在這麽私密的地方放他們倆的照片？喬逸心亂如麻，就算他是個榆木腦袋，也能感覺到裴明峰依然是對他是不一樣的。

特麽又是錢包照片，又是公寓密碼，又是卧室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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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峰還喜歡他？

當年……當年他們是為什麽斷絕關系的來着？

當時自機場分別已經過去将近半年，就在高考前夕，他爸媽剛離婚的時候，他很沮喪。裴明峰給他打過一通電話，周末，直接打到他家的座機上。

喬逸接起電話，問是誰，沒人回他。

喬逸快把電話挂了，對面才磨磨蹭蹭地說了句：“是我……”

喬逸立即聽出來是裴明峰的聲音。

裴明峰說：“哥，我很想你。”

喬逸鼻子一酸，他最近過得也很難受，爸爸和小三跑了，媽媽受了刺激整天念念叨叨的，她難受，所以要讓大家都難受。大半夜非要拉他去小三家樓下拿着大喇叭罵，小三沒激出來，同樓別的住戶受不了和媽媽打了一架。還讓舅舅他們帶着他去把爸爸揍了一頓，再和嫂子姐妹們把小三揍了一頓，全程拉着喬逸一起去，說是給他出氣，喬逸只覺得很害怕。他看着個子高大、運動成績又好，其實他從小到大都沒跟人打架過，他只覺得又丢人又害怕，最近過得兵荒馬亂。

喬逸“嗯”了一聲，他那時候是有些想裴明峰的，他們在一起玩多快活……但要叫他想到裴明峰和他表白的事，他又實在是別扭。

裴明峰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地說：“對不起，上次是我吓到你了吧？你別不理我，我跟你道歉……”

喬逸悶聲說：“我沒有不理你。”

裴明峰：“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喬逸和他說：“小峰，我覺得你可能只是弄錯了自己的感覺。你還小，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愛東想西想的，青春期就是這樣的，過一陣子你就會自己想明白了，我喜歡你，但不是那種喜歡……”

裴明峰氣惱地說：“你才比我大三歲，你說什麽我還小？你大到哪去了？”

喬逸頭回被怼，他沒想到小峰離開他這才幾個月居然還敢回嘴了。

說完，裴明峰馬上和他道歉：“哥，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吵架，我就是一時生氣，你別惹我生氣。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喬逸冷酷無情地說：“我受不起。”

裴明峰洩氣，沮喪地說：“我好想回去看你，但我一時回不了國。你要記得我。”

喬逸不說話。

裴明峰後來還給喬逸打過幾次電話，問喬逸要不要也去國外他在的地方留學，有幾家大學喬逸應該能申請上，等他上大學了再出來也行……喬逸沒好意思說他爸媽現在離婚，家裏已經沒什麽錢可以供他留學了，要是他成績很好就算了，可他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花一兩百萬掏空家底去國外鍍金，畢業以後他得多少年才能把錢賺回來？壓力太大了。

再後來，進了大學，裴明峰偶爾也給他打過幾通電話，他都敷衍過去，覺得太別扭了。為什麽裴明峰不能明白他的暗示呢？

大一喬逸生日那天，剛過十二點，裴明峰第一個打電話祝福他，還說要送他一件禮物，又不告訴他是什麽。晚上喬逸請全寝室出去吃了頓火鍋，回學校宿舍，遠遠看到宿舍樓下很多人圍在那，一輛小貨車停在那，車上全是花，好像是有人送花給男生示愛。

喬逸當時還跟室友一起看樂子：“哪個狗逼豔福不淺，被妹子這麽追？那妹子這麽猛的嗎哈哈哈哈。”

剛笑話完，喬逸的手機鈴聲就響起來，一個陌生號碼，對方說他是花店的，有人為他的生日訂了花問他在不在，給他送上門，請他簽收一下。

喬逸當場臉色變了。

他把花都扔了。

裴明峰問他喜不喜歡，喬逸讓他別再給自己打電話了。

他這次是真的有些生氣，冷聲說：“裴明峰，你非要我說那麽明白嗎？”

裴明峰說：“哥，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你要我去死都可以，你跟我說，你是真的希望我不要再聯系你了嗎？”

光是聽裴明峰的聲音，喬逸都能想象出他紅着眼睛快哭出來的模樣，但他覺得自己總是藕斷絲連的實在不像話，他又不是沒勸過小峰，要是小峰能收起過界的心思他們還能繼續做朋友。

可是世上絕大多數人是做不成戀人的話，就連朋友也做不成的。

喬逸咬牙，狠心地說：“是。”

裴明峰良久沒說話，不知道為什麽喬逸一直記得他們沉默時裴明峰深重的呼吸聲，猶如疾病發作，一聲，一聲，一聲。

然後裴明峰異常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那是他們在重逢之前最後一次說話。

裴明峰的事，喬逸從沒和別人說過。

他身為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追求的事有什麽好宣揚？

喬逸花了很長時間，刻意讓自己去忘記這件事，去玩，去笑，去結交新朋友，把舊人舊事統統抛諸腦後。

喬逸偶爾記起來，也會想小峰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可不成熟的少年人哪有資格談論真心。

裴明峰這個人物因為長期不出現，慢慢從他的人生中淡出。

喬逸當然不會覺得裴明峰會一直喜歡自己，他說得那麽狠，但凡是個有自尊的人都沒辦法繼續追逐下去吧？小峰會慢慢忘記他的，就像他一樣。又不是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了。

相框的玻璃上隐約倒映出喬逸自己的身影，是和照片上的少年完全不同的神态。

他現在心情很複雜。

雖然在看到裴明峰錢夾裏的照片時，他就有些這樣覺得了，可繼續佐證裴明峰可能這些年都在默默暗戀他，喬逸……喬逸覺得自己太不是個東西了。

他跟仗着被他喜歡就騙他的崔小雲有什麽區別呢？

他真的要變成自己唾棄的人嗎？

喬逸不禁陷入一臉茫然之中。

裴明峰正想和喬逸說話，喬逸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喬逸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說：“我去接一下電話。”

喬逸離開書房，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走，接起電話，随便走遠了些，推門而出，外面是平臺花園。

媽媽問：“小逸啊，不是讓你給妹妹打錢嗎？你還沒有打嗎？”

喬逸說：“這兩天就去，怎麽了？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媽媽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因為你沒出息？今天我去買菜遇見了那個狐貍精他媽，在那炫耀那個小野種讀書多好，考了全校第一，說你爸多麽高興，終于後繼有人了。然後陰陽怪氣說以前的那個兒子是個榆木腦袋，讀書不行就惦記着打游戲，考個三流大學，工作也不好。她分明看到我了，故意這麽說的，把我給氣的……”

喬逸覺得自己真倒黴，人在家裏坐鍋從天上來，可他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媽媽繼續說：“我說你妹妹成績好吧，她又說女孩子是要嫁出去的不能繼承公司，書讀得再好有什麽？還說什麽女生不能學歷太高，學歷太高到時候嫁不出去。你說氣人不氣人？”

“當年我勸你用功讀書你就是不聽，找工作也圖安逸，年輕的時候不拼一點，老了以後怎麽辦？你現在玩一分鐘，等你老了你就得多幹一分鐘活。你看張嬢嬢他兒子，學歷還沒你高，人家敢拼，一年賺二三十萬。而且你長得還比他好，你別不樂意聽，你也只有那張臉能看了，不能找個好點的女朋友啊？”

“你不是說今年過年把你女朋友帶回來給我看？想定下來結婚了？你就不能找個條件好點的啊？不是本地人，她爸媽下崗沒正經工作，她工作也一般，你們到時候湊錢買了房子，窮得連孩子都不敢生。”

我可真是一無是處。喬逸頹喪地想。最難過的是他根本不敢和媽媽說，媽媽瞧不起的工作和媳婦兒都沒了，不僅如此，那女的還是個騙子，把他這幾年的積蓄都騙光了。

他怎麽敢說？現在沒說，媽媽都覺得他是個廢物，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他根本沒辦法想象媽媽知道這些事以後會怎樣。

他無路可退，又騎虎難下。

喬逸回房間，裴明峰把他的行李搬到了一間卧室裏，他的行李箱沒上鎖，被裴明峰打開了，幫他放東西。

好巧不巧，裴明峰正手裏拿着一疊他穿過洗幹淨的舊內褲。

喬逸臊得直臉紅：“我、我自己整理。”

裴明峰眼神無辜，抓着他的內褲不放：“我們都要同居了，我不能幫你整理衣服嗎？”

喬逸：“……”

喬逸不知所措，他轉過頭，看到一張絕對能容納兩個人的雙人床，愣了下。

喬逸後知後覺地問：“這是你的卧室吧？我住這裏？”

裴明峰奇怪地反問： “我們戀愛同居，難道不睡在一個房間一張床上嗎？”

喬逸：操！忘了這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