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相約見面

許木匠送回來的東西, 此時正放在屋檐下的飯桌上。

霍擎坐在以往坐的位置上,抿唇看着桌面上的籃子。

眼眸底下深沉如水。

擡起頭看向對面的位置,似乎看見了坐着與他同桌吃飯的阿沅。

只是一瞬間, 那幻影瞬間煙消雲散。

繼而阿沅的幻影又出現在了堂屋門口外邊的小板凳上。坐在小板凳上邊做着針線活, 擡起頭,朝着霍擎彎了嘴角,笑喊了一聲“霍爺”。

一聲“霍爺”才出來,那幻影也随之消失了。

天色漸暗,夜幕降下,沒有點燈的小院昏昏暗暗的, 似覆着一層霧藍的薄紗。

隔壁院子傳來夏母訓子的聲音,院子外邊的巷子還傳來晚歸的腳步聲,隐約還有嬰兒的啼哭聲,狗吠聲。

但這些聲音似乎都與這小院無關, 小院除卻馬嚼着幹草的聲音外,也沒其他的聲音。就好像除了馬,沒有人一樣。

霍擎原本以為他早已經習慣了小院的安靜, 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生活。

可阿沅在這生活了一個多月,時間雖短,但處處都是她待過的痕跡。

每日入了夜後, 他在檐下納涼,她也會點上一盞油燈,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做針線活。

日子雖短, 卻也是潤物細無聲的, 慢慢地融進了這小院,滲透進了霍擎的日常之中。

自從這小院多了一個人後,清清冷冷的院子有了煙火氣息, 有了溫馨氣息。

可阿沅離開的這一個月,小院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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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擎坐到了下半夜,才站了起來,回了屋中。

山上清心庵有明文規定,除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外,平日不接待男香客,男香客也不能随意進入清心庵。

因此,霍擎就是上了山也見不到人,若是貿然去清心庵點名道姓的說要找蘇居士,也只會給阿沅帶來麻煩。

雖不是正當的出家人,可現在以居士身份待在清心庵,霍擎總該為她考慮幾分。

許家娘子隔了幾日,又與閨中時的小姐妹一塊上山,去了清心庵。

許家娘子是定然不會與槐樹巷的婦人一塊去上香的。畢竟這些婦人先前是知道蘇小娘子的,知道不打緊,問題是她們嘴碎。

雖然先前蘇小娘子都是蒙着臉的,她們見了也不一定認得出。可這以後要是小娘子真的跟了霍鐵匠,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帶着面紗示人。現在要是被看了臉,那往後見了人,定然會有很多閑話。

阿沅聽到許家娘子來尋自己,心裏是高興的,但想到有可能會替霍爺送東西過來,心裏又多了幾分憂愁。

果不其然,許家娘子來了後,揚了揚手中籃子,說道:“霍鐵匠還是不死心的給你送東西。”

阿沅無奈道:“下回別讓霍爺再破費了。”

許家娘子無奈笑了笑:“他讓送,我也只能走一圈了,畢竟都是鄰居,且他送,你也不一定得接受,不過……”

許家娘子把東西拿了出來,擺到了木榻上,都是一包包用油紙包着的,像是吃食。

“不過這裏邊都是酥餅,幹果,甜棗。你若是拒收了,霍鐵匠估摸着也不會送給別人,也不吃,就放着的話也會壞了,怪浪費的。”

阿沅心底免不得微微一顫,可随即又抿了抿唇,心說決定的事就不能再猶猶豫豫的。

看了一眼那些吃食,還是毫不猶豫地放回籃子中:“我要是收了一次,那霍爺下次還是會一直送,我總不能回回都怕浪費都收了。”

許家娘子:……

她就是想着小娘子許是會見浪費,所以把這些吃食收了,但奈何這小娘子還真的購倔強的,愣是不入套。

這還真的給霍鐵匠說中了。

今日一早,霍鐵匠把這東西給許家娘子的時候,還說阿沅定然是不會收的,還道她不接受,就把這些零嘴就分給庵裏邊的孩子了。

“也成,我一會就做主把這些小零嘴給隔壁的那幾個小姑子,總好過浪費了,回去之後再與霍鐵匠說一聲,讓他下回別再送了。”

阿沅點了點頭,她雖不收,但也不攔阻許家娘子的決定。

把東西都放回了籃子中,許家娘子道:“霍鐵匠也不知會堅持多久,你們還不如找個機會把什麽都挑開了說,也免得讓霍鐵匠還繼續費這些心思。”

今早,那打過仗的霍擎還與許家娘子說了個以退為進的法子。讓她莫要勸阿沅,而是站在她的那邊,幫着她。

如此才會讓阿沅對她放松戒備,再說旁的話,她也會聽得進去。

到底是當過軍爺的人,就是和別人不一樣。這讨媳婦,連兵法都用上了。

阿沅微微颦眉,“可霍爺前些天來的時候,我已然說清楚了。”

許家娘子嘆道:“我不用細問,我也能猜得到你們是怎麽說的,那會肯定沒說幾句話,對不對?”

阿沅點頭。

“沒說幾句話,怎麽算是說過了?你把你的想法說出來,那也得讓霍鐵匠他把自己的想法也說出來,等他說了你再拒絕他,如此也算對彼此都有了一個交代。”

阿沅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許家娘子說的有道理。

許家娘子見說動,又繼續再接再厲的道:“與其這樣來耗日子,不如一次性什麽都說白了,往後該如何就如何,我看霍鐵匠也不像是那等死纏爛打的,說清楚後他應該也想明白了。”

阿沅垂下眼眸,心裏确實是被說動了。

但又隐約察覺到了些什麽,疑惑的擡眸往許家娘子望去:“是霍爺讓許娘子這麽說的對不對?”

許娘子一噎,心想小娘子性子純歸純,反應倒是挺快的。

輕咳兩聲遮掩尴尬,正色道:“雖然是霍鐵匠讓我勸你與他見一面的,可我也是這麽想的,不然也不幫忙。一次性談得明明白白,成就成,不成的話,我以後也堅決不幫霍鐵匠再送東西上來了。”

阿沅沉默好半晌。

一會之後,嘆了一口氣,最終妥協:“那許娘子你幫我轉告霍爺,就……”思索了一下,繼而說到:“就明日吧,明日晌午我在清心庵後山的小亭等他。”

她不知霍爺想與她說些什麽,但也希望如許家娘子所言。一次談得明明白白了,誰也不會再耽誤誰。

雖然被看穿了想法,但蘇小娘子好歹也是答應了,這也讓許家娘子欣慰了不少。

許家娘子正要說離開,禪房外傳來小師父的聲音:“蘇居士,你姑姑來了。”

正拿起籃子的許家娘子愣愣地看向阿沅:“你還有姑姑?”

她還以為蘇小娘子是個無父無母的小孤女。

阿沅微微垂眸,輕聲道:“姑姑家中婆母不好相與,所以沒辦法收留我。”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許家娘子很是善解人意的拍了拍阿沅的肩膀:“我明白,誰都有難處,我也不打聽,且先走了。”

阿沅也就把許家娘子送出了禪房。但許家娘子還是與阿沅姑姑打了個照面。

芸娘目光落在許家娘子的臉上,怔愣了一下。

這不是木匠鋪子的娘子嗎,怎會在這清心庵?

打鐵鋪就在木匠鋪子的隔壁,莫不是那霍鐵匠知道阿沅在清心庵了,才會托許木匠的媳婦來尋的吧?

想到這,玉娘臉色微變,心裏也着急。

等那許家娘子走了之後,芸娘讓大花在外邊等着,拉着阿沅就進了禪房。

面色有些沉,低聲詢問:“方才出去的分明是清水鎮上木匠鋪子的媳婦,你怎麽會認識她?”

阿沅不知霍擎已經找過姑姑的事情了,所以現下也還是很鎮定的回答:“先前在鎮上遇到過幾次,也就認識了。”

“在鎮上遇到過幾次?怎麽遇上的?莫不是在霍鐵匠鋪子遇上的?!”芸娘聞言後,問了一連串的的問題。

阿沅心底一咯噔,聽姑姑的話,好似知道了些什麽。

阿沅心底緊張不已,但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思索着姑姑到底知道些什麽,她又該怎麽回答。

不待阿沅回答,姑姑又道:“你上山來姑子廟的那會,霍鐵匠竟到陳家村尋我問你的下落,你到底與他有什麽牽扯?”

霍爺竟真的到了陳家村問姑姑。

她以為霍爺就算知道他走了,也不會有什麽觸動,可她才走,他就去尋了姑姑,只是姑姑沒有告訴他,她的去處。而她前兩日才托人送了繡品下山,沒兩日霍爺就尋了上來,大概是從繡品鋪子掌櫃那裏打聽到的。

這些都說明霍爺這一個月都在尋自己,意識到這點,阿沅心裏頓時五味雜陳的。

霍爺他究竟都在想些什麽……

不待阿沅細想,姑姑又繼續說道:“我怕他會跟着我來尋到你,所以一整個月都不敢來尋你,誰知道他都尋到了這山上來了!霍鐵匠這個人不正派,姑姑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已經與他私定終身了,反正姑姑不同意。”

“姑姑,霍鐵匠她沒有你說……”阿沅正欲為霍爺說話的時候忽然一頓,表情一怔:“姑姑,你方才說什麽私定終身?”

芸娘一臉的憤慨:“那日,他尋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說與你私定了終身,讓我成全!”

阿沅聽了這話,懵懵地“啊”了一聲。

她什麽時候與霍爺私定了終身,她怎不知曉?

在阿沅怔愣的片刻,姑姑繼而數落霍擎的不是。

“那霍鐵匠不是個好的,我還聽說他養了個沒名沒分的小娘子在院中,現在小娘子卷了他的家當和別人跑了,又想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來,你可千萬別上當!”

聽到姑姑說的第二句話,回過神來的阿沅心裏頓時反應了過來,為什麽姑姑會說霍爺不正派了。

心說絕對不能讓姑姑知曉先前一直住在霍爺的家中的是自己,不然姑姑定然會讓霍爺負責娶了她的。

心中慌慌的,面上卻佯裝鎮定:“姑姑,我沒有與霍……霍鐵匠私定終身,都是他胡說的。”

“那他為什麽這麽說?”說到這又把聲音壓得更低:“他不僅知道你是從何家村逃出來的,更知道你要嫁人,這些不是你與他說的,又是誰與他說的。”

說到這些,芸娘緊皺着眉頭望着阿沅。

阿沅就是能想到霍爺去尋姑姑,可怎麽也想不到那向來寡言少語的霍爺竟然會說了這麽多的話,且還說了謊!

被姑姑看得頭皮發麻,阿沅一時都不知該怎麽回答。

是呀,若不是她說的,難不成還能是姑姑她自己說的不成?

這顯然除了她,沒別人了。

現下若不說實話的,真的也想不到還能有什麽好理由來解釋了。

沉默半晌,阿沅垂下眼眸,避重就輕的回:“姑姑,我先前的确愛慕過霍鐵匠,但霍鐵匠他并沒有答應。至于他為什麽會說那些話,我琢磨着是因為我被他拒絕後,告訴了他,我要嫁人的事情。”

想了想,阿沅繼續道:“他定是誤以為我是因為被他拒絕而胡亂找個人嫁了,一時情急之下為了讓姑姑說出我的去處,好把我帶回來勸我不要胡亂嫁人,所以才會那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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