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摸摸頭，沒關系

從盛淩寒的房裏出來, 顧安欣看到了大兒子盛淩風。

淩風朝着她挨了過來，腦袋貼着她的腰。

顧安欣調整了下表情，讓大兒子先回房間待着。

她不想等下吓到孩子。

盛淩風知道接下來可能會有事情發生, 他緊張地拽了下媽媽的衣服, 眼神警惕起來：“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聽話淩風, 媽媽下去跟舅舅他們有事要說。”顧安欣內心嘆了口氣，又耐心哄了會兒, 才終于讓他回房。

接下來, 她又用一個模型飛機, 把顧興宗支上二樓去了。

這下大家都知道事情不簡單了。

“安欣你這是做什麽呀？”老母親這多年保養得不錯, 身上無一不透着精致。

“當然是有事說。”顧安欣繼續走到儲物間，把裏面還僵持着的兩個男人都請了出來。

盛高承感覺她已經氣壞了, 她現在越是不說，他內心越是忐忑起來。

“安欣你聽我說……”他隐瞞是他不對，那也是怕顧安欣氣着了嘛。

“我都聽到了, 你不用說了，顧安榮！你給我過來！”顧安欣努力壓抑着內心的怒火道。

“姐、姐……”顧安榮還沒見自己姐姐這麽生氣過呢, 語氣透着小心翼翼。

顧安欣開口道：“當着大家的面, 我要把這件事弄清楚, 你問你姐夫要錢, 第幾次了？”

她的聲音不高, 但氣勢很強, 顧安榮本能縮了下脖子：“第、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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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顧安欣低下頭, 細細看起了自己的手指，她的指甲蓋養得挺長了，本來打算年前和喬露去做美甲的。

“要是次數太多想不起來, 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跟我說，”顧安欣翻開抽屜找到了指甲剪，一個一個開始修剪自己的指甲蓋。

“咔嚓”、“咔嚓”……

顧安榮連縮了幾下脖子，感覺自己姐姐剪的不是指甲，而是他的腦袋一樣。

顧安榮小心翼翼看看離他很近的姐夫，他姐夫盛高承這會兒也無暇顧及他了。

自己瞞着老婆給小舅子錢，他早知道暴露之日老婆肯定是發火的，所以一直捂得很嚴實。

都怪顧安榮這個智障，急着要錢要到家裏來了，這下捅了馬蜂窩了。

不過依盛高承對老婆的了解……剪指甲，好像還挺平靜？

或者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顧安欣低頭把十個指甲都剪幹淨了，把工具一扔，回過了頭來。

“想清楚了嗎？”顧安欣聲音發冷。

“兩次？”弟弟試探地說出來，一看姐姐的眼神立馬又改口，“三次！”

他說完給姐夫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我姐太可怕了，姐夫你先熄熄火吧！

只可惜姐夫跟他一向沒什麽默契。

“才三次？”顧安欣重複了一遍。

“對對對，才三次的。”顧安榮扯謊道。

那就絕對不止是三次。

“啪”地一聲。

一個巴掌甩到了他臉上。

顧安榮生生被打得別過了臉去，他完全被姐姐這一巴掌給打懵了。

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挨打。

他當然不服：“你幹嘛啊姐！”

他媽也急了：“安欣你打你弟幹嘛？不就是找他姐夫要錢了嗎？這有什麽呀！”

“你說……有什麽？！！”顧安欣聲音微微打顫，“我是他姐，我從小就要讓着他，我就要賺錢養他？他今年三十五歲了，不是五歲啊！”

“然後哪怕我結婚了我還要繼續給他錢花，給他的老婆孩子錢花，我給的不夠，還背着我，問我的老公要？！！”這是顧安欣最接受不了的。

顧安欣一字一頓地說完，擡起頭看向了天花板，把那股酸楚給忍了回去。

她冷靜了一點，又繼續問：“要錢做什麽，給我說實話！”

“運氣不好，賭……輸了。”

“啪”地一聲，顧安欣毫不遲疑地又給了他一巴掌。

“媽！爸！”顧安榮捂着自己的臉跳到一邊，躲到了父母老婆的身後去了。

“安欣！你有完沒完！我們都沒動過他一根手指頭，你又憑什麽打他？”

“憑什麽？憑我給他花了這麽多錢夠不夠！”顧安欣伸出手指着他們，“問我要錢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樣的。”

“他是你弟弟嘛，你們有錢，給他點又沒什麽……”他媽小聲抱怨了一句。

“那你們記得我六歲那年，我想要一塊巧克力，你們說浪費錢沒給我買，卻給弟弟買了他喜歡的玩具嗎？”顧安欣吸了口氣道。

盛高承震驚地看着那家人，他一向知道他家裏偏心弟弟，只是也沒想到偏心到這種程度。

他聽得都怒了，轉頭去看顧安欣的反應。

“有這回事嗎？這都多少年過去了，爸媽哪裏還記得？”

顧安欣眨了下眼睛：“那天是我的生日，你們當然不記得，因為我和安榮生日在一個月，所以每次都只在他生日這天過。”

他們恐怕早忘了女兒生日是哪一天了。

顧安欣：“顧安榮，想要這一百萬的話，你給我過來。”

顧安榮慢慢走了過來，“姐……你別……”

“啪——”

“顧安欣！”

顧安欣擡起臉，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我就打你了，怎麽了，你別問我要錢呀？你要能把以前的都還給我，我讓你打都可以，行嗎？”

不行！

零零散散加起來，十幾年，這數字他們都不敢細想。

顧安欣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還想說什麽，只聽又“啪”的一聲響起。

這次被打的是她。

她媽沖過來給了她一巴掌。

“顧安欣你就是個白眼狼！”

盛高承晚了一步才上前來，摸摸顧安欣的臉，有些心疼，他緊緊護着自己老婆：“這是我家！”

二樓扶手旁邊，四個小腦袋都湊在那裏往樓下看。

顧興宗吸了吸鼻子，忽然推了旁邊盛淩風一下，把他直接推到了地上，還要打他。

“你媽媽打我爸爸，我打死你！”

盛淩風吓得就紅了眼睛，愣在地上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個人影撞上了顧興宗，把他撞到了一邊去。

盛淩寒冷聲警告道：“你再敢動手，我還打你。”

顧興宗：“哼……哼……奶奶！弟弟打我！他們一起打我！”

糖糖小臉皺了皺，擡腳就踹他：“撒謊精！撒謊大王！略略略！”

她說完不給顧興宗反應的機會，就往樓下沖，她要跟顧阿姨先告狀去。

她下了樓來，才發現顧安欣靠在盛叔叔身上，人跪在地上，她的長頭發垂散在臉龐，看不到她的表情。

知道家人吸血盯上盛高承的時候，她沒哭。

知道弟弟欠的是賭錢的時候，她沒哭。

現在，整個人縮成了一團，被盛高承護在懷裏，泣不成聲。

盛高承都慌了：“安欣，安欣……你別哭呀，對不起，我錯了，我沒想讓你生氣的！”

他瞪了一眼更慌的顧安榮，怒罵道：“還看什麽！滾啊！等着我也打你嗎？”

這回不用他再說了，顧安榮跳了起來，就沖樓上的兒子喊：“快下來兒子，我們走。”

走的時候，還沒忘了順走茶幾上顧安欣的表和镯子。

盛高承為數不多的哄人經歷都以失敗告終，他此刻手足無措地站着，感覺無論說什麽，老婆都越哭越傷心了。

他轉頭看到了一邊的糖糖，盛高承無奈道：“糖糖，阿姨有一點難過，你別害怕……”

糖糖沒有害怕，她好奇地又看了幾眼，踱着小步子走了過去。

阿姨真的很難過呀……

糖糖微微踮了下腳，擡起自己的小手在阿姨的頭頂摸了兩下，又摸了兩下，動作輕輕的。

糖糖說：“摸摸頭……沒關系，馬上就好了。”

“阿姨不要難過呀。”糖糖柔柔地說道。

小姑娘純真的話像一陣暖陽，照得顧安欣心頭軟軟的，暖暖的。

顧安欣終于有了動作，她伸出手抱住了糖糖，嗓音幹啞：“讓阿姨抱抱你……好嗎？”

“好呢，”糖糖配合地往她跟前又湊了湊。

“我哭的時候，媽媽也會抱着我，抱一會兒就不難過了。”糖糖說。

顧安欣忍不住緊了緊這個懷抱，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要從一個三歲小姑娘的身上汲取溫暖。

她又緊了緊，糖糖小小吸了口氣，也并沒有推開她。

等顧安欣終于松開她時，糖糖輕輕吐出來口氣。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說：“我剛才一直吸着肚子呢……”她水喝多了，肚皮有點鼓。

顧安欣瞬間破涕為笑，“你真是個……”

糖糖拍拍自己的肚子笑着說：“我是糖糖呀，糖糖是個小可愛啊。”

顧安欣又跟着笑了起來，整個人狀态好了不少。

有這麽個小可愛在，真的難過不起來了。

糖糖見阿姨不難過了，又跑回樓上找哥哥去了。

盛高承給顧安欣遞了紙，她接過來擦了擦眼睛。

“我好累啊……”顧安欣默了許久，突然蹦出來這麽一句。

盛高承僵了一下，着急道：“事情沒你想得那麽糟糕，你別……”提離婚。

他現在不能聽見這兩個字，他暈。

顧安欣說：“我不想給他們錢了……”

盛高承：就這就這？

他緩緩長出口氣。

“嗯，不給了。”盛高承果斷答應。

“安欣，你有沒有想過……嗯……”盛高承斟酌道，“離他們遠一點？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說……”

“我想過，還想過不止一次，”顧安欣把頭發往一旁攬了下，“可他們是我的父母，我有選擇嗎？”

“我不給錢，他們要鬧，鬧到公司怎麽辦？你提前做好公關準備吧。”

“那這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好嗎？我保證讓他們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你還要給他們錢？他們永遠不會滿足的。”顧安欣并不贊成。

“你放心，你只要放開手讓我來管就行。”

“……好。”反正她心早就涼得透透的了，不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妄想了。

還是二樓扶手旁，糖糖也抱緊了她的小哥哥：“剛才阿姨就是這麽抱我的，好緊好緊，我都快上不來氣了！”

剛才樓下發生的事情，糖糖還不是能完全理解，她沒有問顧阿姨和盛叔叔。

她問淩寒哥哥：“阿姨是被欺負了嗎？但她打架贏了啊，她打了三下呢！”

盛淩寒擡手碰碰她的小臉：“是啊贏了，所以她……喜極而泣了。”

“哦，”糖糖視線一轉，看着另一邊的淩風哥哥，“那你哥哥……也是喜極而泣嗎？”

淩風從被胖表哥推了一下就一直在哭，到現在還沒停下來。

不時就吸一下鼻子。

盛淩寒朝哥哥看了過去，他哥似乎這才覺得很丢臉，扭過了頭去，不想讓弟弟看笑話。

他肯定會趁機嘲笑自己膽小吧？淩風想。

盛淩寒收回目光，只是說了一句：“大概是吧。”

就讓糖糖覺得是喜極而泣吧。

雙胞胎哥哥又在地上躺了一會兒，也沒等到有人來哄哄他，只能自己爬坐了起來。

他慢慢下樓，在父母身邊晃蕩了兩下。

爸爸還在跟媽媽商量事情，沒有注意到他。

阿姨過來陪他待了一會兒，他卻只想要自己的媽媽，對阿姨的話愛答不理。

顧安欣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間歇地哭了好幾回，眼睛和鼻子紅紅的。

他一看到媽媽就委屈起來：“表哥推我！”

顧安欣過來把他抱在懷裏：“抱歉啊，以後不會了，表哥不會來欺負你了。”

家裏特意給糖糖準備了頓豐盛的午餐來表達感謝。

看着她，顧安欣不由替小兒子感到慶幸，她再轉頭看看大兒子，表情又變得沉重了幾分。

“淩風啊，”顧安欣摸摸他的腦袋，“放假了，你也喊好朋友來家裏玩啊。”

不要總是一個人。

“那我跟你去工作吧媽媽……”盛淩風怯生生地說。

他也不想待在家裏了。

顧安欣默了下，想了想說道：“可媽媽不能只帶你去，如果弟弟也說要去，媽媽就帶着你們還有糖糖一起……”

這樣啊……

盛淩風頭垂了下去，他搖了搖頭，表示不要。

那就和在家裏一樣了。

“那我喊楚熵來玩，你、你能在家裏陪我一起等他嗎？”盛淩風又問道。

顧安欣現在發現了，大兒子的心态有點“獨”，他好像只希望他們關注他一個人。

可這是不可以的。

顧安欣糾正道：“我，爸爸，弟弟，妹妹，我們一起等你的朋友來，到時候大家一起做游戲。”

盛淩風抿了下嘴巴，慢吞吞地繼續吃飯。

楚熵是盛淩風的同班同學，平時他倆玩得最好，他們一起抱怨家人，覺得世界都不理解他們。

楚熵是由他爺爺和爸爸一起送來的。

他爸是個火爆的急性子，一路上踩了機會急剎，楚熵的那張嘴就一直沒停過。

“爸你會開車嗎？”

“我去！這車開得……”

“爺爺我午飯快吐出來了！”

他爸想着馬上就把這小崽子丢出手了，雖然就一兩天吧，或許半天人家就發現受不了喊人來接，那也行。

所以忍了。

爺爺不忍地嘆了好幾聲氣，真拿這小崽子沒辦法。

車到了地方，楚熵又因為爸爸給解安全帶的動作有些粗魯，哇地就開始幹嚎了起來。

“到你朋友家了，你別丢人了！”他爸無語得很。

楚熵不聽他的，繼續扯着嗓子嚎，一轉頭，發現門口不止淩風同學在看着自己。

還有他的爸爸、媽媽，咦……怎麽還有個跟他長得一樣的小男生？原來他們是雙胞胎啊！

門口還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有些眼熟，楚熵盯着她看，一時間就忘了繼續幹嚎了。

糖糖擡頭看到了楚熵頭頂的小芽芽，這才認了出來。

這就是那天“光打雷不下雨”的小哥哥。

糖糖嘴裏在吃棒棒糖，棒棒糖是橙子味的，很甜。

對面新來的小哥哥一直盯着她看，糖糖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棒棒糖□□，手伸了出去。

“你……要吃糖嗎哥哥？”糖糖還有點舍不得呢。

她每天限量吃糖，這是今天的最後一顆了。

楚熵這時也想起這個妹妹來了，每次見她自己都很丢臉，他沒好氣道：“我才不要吃呢！誰要吃你的口水啊！”

不吃最好。

糖糖趕緊又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嘴巴裏，吧嗒了起來。

盛淩寒擡了下眉，對于哥哥的這個朋友，半點好感都沒有。

不是嚎，就是吼，吵得要死。

楚熵也不待見盛淩寒，他和淩風是好朋友，一直聽他說這個弟弟很煩人，老搶他的東西，還跟人打架。

于是小朋友就自然分成了兩個聯盟，楚熵和盛淩風占據了一樓的所有娛樂項目，還有丘比特。

丘比特跟楚熵玩得也挺好的，就是這個狗太容易蹬鼻子上臉了。

你讓它咬了一下，它馬上就要來咬第二口。

楚熵是酷蓋男孩，今天穿的牛仔褲有破洞，丘比特一咬，給他褲子上的洞都扯大了……

盛淩寒和糖糖都在樓上玩。

盛淩寒學了個小魔術，用個硬幣和紙杯子，就把糖糖哄得咯咯咯拍手大笑。

樓下的楚熵忍不住擡頭向上看去，他這個角度，什麽都看不到，只能聽到糖糖不時傳來的笑聲。

“你也想和他們玩？”淩風同學不悅地問。

“誰要和他們玩！我才沒有！”楚熵說。

“诶，她……是叫糖糖嗎？你幹嘛這麽看我，我只是覺得她長得也就一般般漂亮吧！”

“不過在我見過的女孩裏，她算是最好看的了。”

丘比特：汪！

漂亮！

“你弟那麽壞，不會欺負她嗎？我們還是上樓看看去吧。”楚熵一雙眼往上看，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他就是想去。

盛淩風：“……”

你有毛病吧？

盛淩寒把硬幣藏在其中一個杯子下面，他總共有六個紙杯子，他把紙杯摞起來，又通通平鋪下來，讓糖糖來找硬幣在哪個裏面。

糖糖的準确率只能有一半，她這會兒歪了下腦袋，先拍拍手，為哥哥的精彩表演歡呼。

哥哥真棒，手速越來越快了，她眼睛都跟不上。

她半晌不說話，在思考哪個裏面才有硬幣。

“是……這個？”她眨眨眼睛，看着哥哥。

哥哥沒有做聲，表情也沒有變化，糖糖小手移向了一邊，“那……是……這個嗎？”

她眼睛彎成月牙又問道。

盛淩寒被她可愛到了：“不是。”

那……糖糖小眼睛亮亮的，準備繼續下一個。

“肯定是這個！”楚熵突然跳了出來，指着剛才糖糖指過的杯子說。

“絕對是這個，不是我頭摘下來給你們當球踢！”楚熵信誓旦旦道。

糖糖卻不禁向一旁縮了下腦袋，那個什麽……這個哥哥說話也太……

殘暴了點吧。

盛淩寒掀了下眼皮，語氣淡淡的：“你确定？”

本來确定的，他這麽一問，楚熵倒是猶豫了起來。

可他絕不能是個慫包，他瞪圓了眼珠子說：“我确定！以及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