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沒安好心

楚爸爸打從來了棠家, 就時刻想走。

他心虛。

可他走不了。

棠老爺子覺得他是稀客，緊緊拉着他的手，問了問他爸媽, 問完爸媽問他岳父岳母, 把他家所有還活着的人口都問候了一遍。

然後就開始追憶往事。

家裏厚厚的相冊被翻了出來，老爺子架着花鏡, 直咧着嘴笑：“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就是個哭包，什麽事都要哭, 當時我們還說, 這不當演員真是屈才了。”

楚爸爸驚了一下：“！！”

球球了！這趴請直接跳過吧, 黑歷史不要提！

孩子們卻都滿眼好奇的, 尤其是小糖糖和楚熵。

楚熵又看了眼不争氣的爸爸，湊到棠爺爺身邊去：“爺爺, 我爸爸小時候……這麽挫嗎？”

楚爸爸：“……”泥垢了啊。

棠爺爺勾了下嘴角：“小屁孩兒的時候都懂什麽啊，你爸老哭，那時候是有說法的, 就是覺得他被髒東西纏上了，但做什麽都沒有用, 結果你棠叔叔他們偷偷揍他兩頓, 倒是好了……”

老爺子不由笑着搖了搖頭。

盛淩寒對楚家的事沒什麽興趣, 不過他也盯着相冊裏的舊照片在看。

照片右下角有時間, 這一整本相冊都是九十年代拍攝的。

盛淩寒瞳孔緊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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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裏的那幫孩子多的時候有七八個人, 女孩子少男孩子多。

人數最少的時候, 就是四個。

盛淩寒可以一眼認出來棠叔叔, 因為十歲左右的他，和十五歲的棠峻哥哥相似度還是很高的。

他不太确定哪個是路老師，因為他實在無法把溫潤如玉的路老師和照片裏笑容調皮的男孩子聯系在一起。

充滿孩子氣的路老師啊……

不過, 盛淩寒倒是認出來了另一個。

那個始終沒有笑容一本正經的男孩子——是他爸爸啊。

再準确來說，是上小學的盛高承。

稚氣未脫的輪廓，少年人烏黑的眼眸，看着還是個孩子，可盛高承不管是動作還是神情卻已經……

少年老成的感覺。

棠爺爺的手指剛好也點到了那裏，他看看照片裏的盛高承，再看看身邊的小淩寒，忍不住又搖了兩下頭。

“其實你爸爸小時候過得很不容易的，”老爺子忍不住擡手摸了兩下淩寒的腦袋，他摘下老花鏡來，這個時候就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盛高承。

“你們那個爺爺是個老頑固，哦，那一家子都是老頑固，孩子學走路的時候，一次都不扶，半夜你爸腿疼得直哭，他們也不管，從小我就沒見這孩子怎麽笑過……”

“末了吧，你爺爺四十多歲臨了到死了，才覺得對不起孩子，這人活着啊，就是開心最重要了，這不開心的人啊，就少不了毛病啊……唉……”

老爺子的手指停在照片上，該是又想起那位固執的老朋友了，指尖微微地顫了兩下，難免感傷。

糖糖這會兒蹲在地上往上看，能看到相冊封面上的照片。

小姑娘啪嗒啪嗒拍爺爺的手背，驚呼了起來：“爺爺爺爺！這不是小糖糖嗎？”

老爺子被她這一咋呼，傷感立馬跑沒了。

“這是你爸爸的相冊，怎麽會有你……”老爺子把相冊合上，視線落到封面上，看一眼也樂了。

那是棠爸爸小時候最可愛的一張，才兩歲不到，坐在桌子上拿着蘋果在吃。

怪不得糖糖說這是她自己了。

确實很像。

糖糖想了想又說：“可是……可是我怎麽又不記得了啊？”

她有些失落地說：“我是不是老了啊？要不怎麽記性不好了呢？”

給老爺子樂得都咳了起來。

“糖糖，這是爸爸，這是你爸爸小的時候照的……”

“咦，那爸爸怎麽長得那麽像我啊？”糖糖又說。

她一說完，見大家都在笑，她也跟着笑了出來。

棠爸爸：“……”

講個笑話，笑話是我。

楚爸爸：“……”我平衡了一點。

楚家父子倆帶來的草莓被洗幹淨裝在果盤上端上了桌來。

老爺子也收起了相冊來。

兩個小孩子最先沖到了草莓盤前，糖糖伸手就抓了一顆，先咬了口草莓尖，她剩下草莓屁屁不吃，就伸手拿起了第二顆草莓。

楚熵：“！！”

這不是我平時的套路嗎？這我很拿手！

他仿佛跟糖糖玩起了搶占草莓的游戲，糖糖咬一個草莓尖，他就咬兩個！

楚爸爸在旁邊捂了下額頭：“……你就不能讓一下妹妹嗎？”

楚熵充耳不聞，繼續咬草莓尖，但他咬到第八個的時候，才知道事情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糖糖捧着自己的草莓屁屁走了，她不啃草莓尖了。

楚熵拿草莓的手頓了一下，困惑不已，視線緊追着糖糖而去。

他在想：因為比不過我，妹妹惱羞成怒了？

楚熵說：“你回來啊，我讓你一個總行了吧？”

糖糖沒理他，先給了爺爺奶奶各一顆大草莓屁屁，一臉甜笑：“你們快吃，好甜哦。”

她路過楚爸爸，又朝他一笑：“謝謝叔叔，草莓很好吃。”

接着就是爸爸、哥哥，她挨個都送上了草莓屁屁。

這畢竟是棠家的傳統節目了，知道這是糖糖的心意，大家都很珍惜。

糖糖最後來到盛淩寒身邊，把草莓給他，還小聲解釋道：“這是最甜的，哥哥快吃。”

楚爸爸剛才還想說孩子年紀小，吃獨食的毛病并不是自家孩子才有，這下就被糖糖一頓打臉了。

人家那不能叫吃獨食，那簡直是把自己當小白鼠，是仙女散花啊。

再看看自己的兒子……

楚熵傻愣在了原地，他看看妹妹，再看看自己手裏的草莓。

這個游戲的味道立馬就變了，他收了手，兩只手無措地垂在一邊。

糖糖發完了草莓，這才又拿起一顆來。

這次是她自己吃的，就不用只咬草莓尖尖了。

她兩只小手捧着草莓，一小口一小口的，把這顆草莓吃完了。

吃完了手就髒了，她的專屬擦手機器人自動就上來了，給她擦幹淨了手。

糖糖再咬了草莓尖，确定又是很甜的，沒有什麽酸味，把這顆草莓又給了淩寒哥哥。

楚熵：……

原來她只要咬草莓尖，就是為了送人的。

楚熵人不動了，就盯着糖糖吃草莓。

糖糖又吃了兩顆，扭過頭來看着他，大眼睛撲閃了兩下，不由困惑道：“哥哥你……嗯，你不給你的爸爸吃草莓嗎？”

她剛才就是覺得哥哥自己的爸爸，應該他自己來給，所以她才沒有給叔叔送草莓的。

可叔叔坐了半天了，也沒等到小哥哥的草莓送過去。

糖糖又眨了下眼睛，還悄悄看了一眼楚爸爸。

她心說：楚爸爸真可憐，兒子連顆草莓都不給他吃。

楚熵看着自己咬掉了尖尖的那些草莓，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抱在手裏就沖向了爸爸。

但他有些懊惱。

因為被他咬掉的尖尖太多了，他也不記得那顆草莓是最甜的了。

楚熵只能又挨個咬了一小口重新嘗一次，終于讓他給找到了。

他十分有成就感地舉着顆大草莓屁屁送到了爸爸嘴邊上，得意不已：“這顆最甜！我保證！”

楚熵是朝着糖糖說的，說完一臉期待地看着糖糖。

糖糖看着他：“是挺甜的，今天的草莓各個都不錯。”

楚熵又是興奮又是激動的：“那我明天再給你送草莓，糖糖你、你能跟我做朋友嗎？”

糖糖拽着淩寒小哥哥的手，不由想起了小花和白白的遭遇，難免有些猶豫：“可是你欺負我的小花和白白……”

楚熵趕緊保證：“我下次再也不了，我就是希望你注意我！”

只是博取關注的方式錯了罷了。

“那……好吧。”糖糖說完扭頭看淩寒小哥哥，又加了句，“那你也要跟淩寒哥哥是朋友。”

楚熵大聲地道：“好的！”

楚爸爸錯愕不已地吃下了這顆草莓。

真神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就讓小糖糖給治得死死的。

離開的時候，楚熵緊緊抱住了棠峻的大腿，跟爸爸說：“你自己回去吧，我想留在這裏。”

“不行！”

“不行！”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一個清脆的童音，一個在變聲期的尾巴上不太穩定的少年音。

棠峻和盛淩寒四目相對。

棠峻直接伸手把楚熵這小崽子從地上給撈了起來，麻溜地就扔回了楚爸爸的懷裏，冷冰冰地說：“我們家規矩多，你這個小鬼不服管，還是算了。”

楚熵直起了上半身，不服道：“你怎麽知道我不行？”

棠峻随口就編：“在我家，不許大喊大叫。”

楚熵咕哝道：“那……我不叫。”

“按時睡覺，定點吃飯，吃飯不挑食，不能吧唧嘴，不能掉筷子，這你也能？”棠峻挑了挑眉。

楚熵臉漲紅了，在撒謊還是說實話之間搖擺不定。

盛淩寒在旁邊補刀：“他不能。”

“他在我家吃飯要阿姨喂的，還得追着喂……”

楚熵：“喂！！你！！”

我不要面子的啊！！

糖糖擋在了淩寒哥哥跟前：“你不要兇我小哥哥！”

楚熵立刻小聲起來：“啊，我沒有兇他了，糖糖你別誤會……”

棠峻抓緊說：“等你什麽時候學好了規矩，我們再說你來我家住的事情吧。”

楚熵抿了下嘴巴，明顯還有點不太甘心。

楚爸爸心底那叫一個春風乍起，故意道：“哎呀，這對我們熵熵有點難了呢，算了，兒子，大不了不學了呗，不跟妹妹一起住也沒什麽大不了是不是？”

“才不是！”楚熵氣惱道。

楚爸爸順着他的話接道：“那咱們回家學會了這些規矩，你就可以來妹妹家了是不是？”

楚熵：“……”似乎是的，可他也覺得有點難。

他轉了轉眼睛，忽地想到了什麽。

他問糖糖：“你不是喜歡跳舞嗎？我在上舞蹈班，你一起來啊？”

棠峻：“……”

盛淩寒：“……”

棠峻心說這真是塊狗皮膏藥，怎麽撕都撕不掉。

但糖糖還真的有了點興致。

現在天冷了，她已經好久沒和奶奶去跳廣場舞了，只能在家裏還有小紅花幼兒園裏過過瘾。

楚熵一看有戲，趕緊從爸爸身上爬了下來，他從兜裏掏出自己的手機來，給糖糖看舞蹈班的視頻。

一段快節奏的音樂先冒了出來。

棠峻眉毛挑得高高的。

“你學的是拉丁舞？？？”他問道。

“對啊，”楚熵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一腳踏進了棠峻哥哥的雷區，還在跟糖糖說，“舞蹈班的女兒都會穿好看的裙子，有比賽的時候，裙子就更好看了。”

楚熵盯着糖糖看：“到時候你穿上那個裙子肯定是最好看的，糖糖，明天我就來接你一起上舞蹈班啊？”

“想讓我妹學拉丁舞？！！”棠峻一臉兇悍地把他拎着提到了門外，“你做夢去吧！”

棠峻再面朝楚爸爸，微微一笑：“叔叔再見，叔叔走好。”

快走不送。

楚爸爸和棠爸爸都憋着笑呢，棠文磊送他們出門時才說：“抱歉啊，我兒子別的時候還行，遇到糖糖的事就特別緊張。”

楚爸爸說：“理解理解。”

楚熵忍不住嚎了兩聲出來：“那我怎麽辦？我也想跟糖糖天天玩呀！”

楚爸爸說：“但這是棠家，不是咱們自己家，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你好好學會了規矩，我們再來也不遲啊。”

“還是說，你就知道自己學不會了？”

“我才沒有！我一定學得會的！哼！”楚熵氣呼呼地轉身就往外走，也不等他爸爸了。

棠文磊和楚爸爸交流了個眼神，兩人就此別過。

棠峻轉身時看自己妹妹，心裏還犯嘀咕。

這小小年紀的就不老實，還想騙我妹學拉丁舞，拉丁舞那裙子多短啊，還露背露腰什麽的，一準兒沒安好心！

盛淩寒伸出手，沖棠峻豎起了大拇指。

棠峻臉一黑：哦，這還有一個。

怕是也沒安什麽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