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告別

路清然所在的特殊兒童教育機構, 除了給這些孩子們提供超前的知識輔導，最關鍵是要及時給予心理輔導。

據不完全數據顯示，幾乎可以說, 所有的智力超前兒童都患有心理上的一些障礙或者疾病, 只是程度不同罷了。

他們往往很早就有獨立意識，喜歡自己完成事情, 多數都會因為和周圍孩子格格不入而容易感到被排擠。

但他們又尚不具備自我調解的能力，會被當做問題兒童。

這樣的機構全國還有無數個, 定期還會開展交流會, 都是為了更好地幫助這些孩子, 好讓他們在各自領域內發光發熱, 不要成為下一個傷仲永。

今年的交流會定在了鄰市，路清然本來要帶着盛淩寒去的。

卻出現了一個問題。

顧闌歌懷孕了。

奇跡真的發生了。

顧闌歌那天跟喬露她們去逛街, 來到女性用品專區時，她恍然想起來，自己這次遲了快半個月了。

她和路清然新婚才度完蜜月回來, 兩人都以為是暫時的水土不服，想着過段時間還不正常, 就去找中醫看看調理一下的。

還是喬露說的, 讓她驗一下先。

顧闌歌是抖着手給路清然打的電話, 她說：“清然, 你說真的會有奇跡嗎？”

路清然直接翹了個班就跑回家找老婆, 先是看到那兩條杠整個人和顧闌歌一樣的懵。

他懵完之後就拉着顧闌歌去醫院做了一系列的檢查, 結果是真的……懷孕了。

這一天路清然就抱着手機挨個通知兩邊的長輩, 說的口幹舌燥了都，又開始補孕育知識，孕婦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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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孕婦本人還緊張。

“高齡産婦了, 馬虎不得。”路清然是喜憂參半。

因着這事，周末的特殊教育交流會路清然是去不了了，他得在家照顧孕婦娘娘。

就得盛高承他們帶淩寒去了。

盛高承和顧安欣原是商量好了，一家四口一起去，不巧在臨出門前，又碰上一點意外。

淩風前一晚貪吃了杯冷飲，後半夜就開始鬧肚子，上吐下瀉的。

請了醫生上門來看，藥是吃了，早上也見好了，可是精神頭就差一點，不适合外出。

顧安欣有些猶豫。

一個是說好了一家一起陪小兒子去交流會的。

一個是如果留大兒子自己在家，或者自己留了下來，她不知道兩個孩子會不會又多想？

盛淩寒先開口說：“其實我自己去也可以的，哥哥病了，你們照顧他吧。”

“不行的！”

爸媽還有哥哥都異口同聲地不答應。

盛高承說：“那就你媽留下來照顧哥哥，爸爸開車陪你去鄰市的交流會地點。”

躺在自己床上的盛淩風，有些抱歉地看着弟弟：“都怪我非要吃那個冰淇淋，但是讓爸媽陪你去吧，我能下床了的話，可以去對面找糖糖和棠峻哥。”

他好像記得爸媽說過，弟弟參加的這個什麽交流會，是有電視直播的。

“你真的沒關系嗎？”盛淩寒再一次跟他确認。

“真的沒事的，只是有點鬧肚子，”盛淩風真誠地朝弟弟笑了笑，想了想，學着糖糖的樣子，比了個加油的姿勢，“加油啊！”

盛淩寒回了他一個笑：“其實讓爸爸一個人帶我去就可以了。”

哥哥卻堅持說：“你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門，還是讓他們一起吧，爸爸可能沒有媽媽想得周到一點的。”

盛高承：“……”

好叭，誰讓我确實如此呢。

所以整裝待發出門了，盛家夫妻就把大兒子淩風打包送到了棠家，還帶上了他的藥。

這個時候天色尚早，只有老爺子老太太起來在活動身體，他們摸摸淩風有點脫水的小臉，把他帶了進來。

二樓上，糖糖和棠峻都還在夢鄉裏，盛淩寒不想打擾妹妹睡覺，不過臨出發前還是去看了一眼糖糖。

糖糖還在小紅花幼兒園裏，只是不知道她是遇到什麽小難題了，睡着的小臉不時就蹙起眉尖來。

盛淩寒伸出小手，輕輕幫她推開了，接着又蹙起來。

“再難的題，等哥哥回來了就來幫你解決啊……”他說完，手背輕輕碰了下糖糖的臉，轉身往外走。

“小哥哥……”床上的糖糖仍舊閉着眼睛，急促地喊了這一句。

又在說夢話了。

盛淩寒走出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糖糖。

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總有種放不下心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

在樓下又跟棠爺爺棠奶奶說了幾句話，盛淩寒跟着爸媽一起上了門口的車，車子發動，他又一次擡頭往二樓的方向看去。

路上要開将近三個小時，他上了車本想看一會兒書的，剛看了一會兒，隐隐有了點睡意，收了書，靠在座位上丢了個小盹兒。

[糖糖……]

[糖糖……]

系統213的語氣聽起來有幾分感傷：[接下來這段話是我的告別詞，你要仔細聽好了——]

再開口時，系統213的聲音仿佛都變了，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很高興在小紅花幼兒園見到你們，首先要說的是，你們都是這世上值得被愛被珍惜的好孩子，這片樂土既是為了獎勵你們，也是為了彌補你們。]

[孩子的心靈是一塊淨土，種下希望，收獲未來，種下快樂，收獲無盡的歡喜，當然，身邊人随手丢下的悲、惡，也會随之發芽生長，伴随你們長長的一生，可若有足夠的快樂，便會消散一切黑惡的力量。]

[你們一定會問，為什麽會這樣呢？為什麽會有人要種下黑色的種子？因為在這顆種子結出黑色果實之前，很多人并不知道它是這樣的種子呀。]

[未來科學家早有預測：天才兒童的比例開始增大，這或許就是人類基因進化的下一步，以後只會進化得越來越快，那麽帶來的問題就是父母的思想和能力已經跟不上你們的成長，很多悲劇由此而來，但幸好，很多時候都來得及補救，好比你們。]

[再見了孩子們，你們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

糖糖閉着眼睛，她聽到系統叔叔又說話了：[糖糖，叔叔來跟你兌現最終獎勵啦，你的任務完成得十分出色，你現在就可以選擇讓你臉頰的那塊胎記消失……]

[不過，如果你不想要這個，還可以許另外一個願望，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你實現。]

夢中的糖糖毫不遲疑地說：“謝謝你叔叔，但我不想要這塊胎記消失了，它是我的禮物呀，許願的話……”

糖糖很快說道：“那我就許願淩寒哥哥可以天天開心，長命百歲吧！”

系統213遲疑道：[可是……可是不能了，對不起糖糖，這個我做不到，事實上，你淩寒哥哥今天去的交流會，可能會出一些狀況。]

為什麽是可能呢？因為系統213的資料庫顯示原本該是雙胞胎七歲生日的時候，爸媽帶哥哥盛淩風有事出遠門，也是去鄰市的這條路，就遇到了高架橋坍塌事故。

現在時間線雖然不一樣，但其他走向都是一致的。

系統213都不信會有這樣的巧合，只能說，糖糖的出現改變了一些人的軌跡，也改變了很多事。

糖糖忽地在這時睜開了眼睛，她擁着自己的小被子，咬着唇問道：“叔叔你是什麽意思？我小哥哥怎麽了？我現在就去找他。”

系統213說：[你小哥哥可能回不來了，抱歉，這件事叔叔幫不了你。]

回……不來了？

糖糖問道：“為什麽？為什麽回不來了？”

系統213最後只能重複道：[高架橋會塌掉，我只知道這麽多了，糖糖對不起。]

小紅花幼兒園的告別話所有人都在夢醒之前聽到了，棠峻睜開眼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真奇怪，剛開始他還百般不情願呢，誰想到這樣就結束了呢？

他坐在床上還回想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忽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哭喊聲，就從糖糖的房間裏傳來。

這哭聲聽得人揪心不已，棠峻直接從床上跳下來，光着腳就沖了過去。

他進了房，看到糖糖已經被爸媽擁着在哄了。

但棠峻還是不高興：“怎麽了？誰惹她哭了又？”

棠文磊無措地給小女兒抹眼淚，都不知道該怎麽好了：“不知道啊，我們也是剛醒呢，是不是做噩夢了？”

喬露溫柔哄着：“不哭了寶寶，那是夢，夢都是假的，媽媽就在這兒呢……”

糖糖還是哭聲尖銳，并且在媽媽懷裏也劇烈掙紮着，整張小臉都漲得通紅：“不是夢！媽媽不是夢！我小哥哥有危險了……叔、叔也說沒辦法了……怎麽辦啊？”

老爺子老太太根本就受不了她這麽哭，杵在門口，手捂在胸口處。

老爺子一口一個“乖乖”的，不停拍着自己的胸口，再有就是催促兒子：“快哄哄啊，到底怎麽回事？”

老太太到底不放心，看糖糖這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去拿了個體溫計來，一量，都過三十八度了。

盛淩風也跟上跟下的，想知道可不可以幫上什麽忙。

他只聽到糖糖一直喊着“小哥哥”的，知道是喊自己的弟弟，他就用小手機給媽媽撥了個電話過去。

他舉着小手機遞給奶奶：“奶奶，我弟弟在電話那邊，讓糖糖聽一聽……”聽一聽，可能就不這麽難過了。

奶奶謝了他，拿着手機遞給糖糖。

糖糖哭得眼睛都腫了，呼吸急促，不時打嗝：“小、小哥哥……你你別去了，我求求你了，你回來吧，好不好？”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抽噎得停不下來，身邊人聽着都直皺眉頭，可是他們并不想糖糖因此贻誤了那邊的事情。

棠文磊這頭給盛高承發信息：【沒事兒，小姑娘生病了，心情不好，你們忙吧，早點回來看她就行。】

那邊的盛淩寒卻不這麽覺得，他只是聽到糖糖這麽哭，就跟着難受得不行。

他捏着手機，安慰着糖糖，立馬就答應了：“好好，糖糖不哭了，哥哥這就回來好嗎？你先喝點水，吃點藥，哥哥馬上就出現。”

“你快來，我等、等着你回來。”糖糖依舊哭着。

盛淩寒朝着前面的路況看了一眼，今天周末，來往的車輛很多，不時就要堵上幾分鐘的。

他手機沒有挂斷，那頭還有糖糖的聲音，她堅持不松開手機，誰勸都不聽，過一會兒就喊他一聲，确定他在才行。

盛淩寒跟爸媽說：“我們不去了，我要回去看糖糖。”

他心底一開始那種不放心的情緒，到現在變得濃郁了起來。

盛高承和顧安欣也沒有多說什麽，顧安欣還打圓場道：“看今天這個堵車的情況，我們到那邊估計吃不上午飯交流會就開始了，那就回去吧，一會兒我們跟路老師打電話道歉。”

盛高承也說：“都怪爸媽出門晚了點，沒估算到堵車這個情況。”

盛淩寒說：“沒事的，我們快點回去吧。”

糖糖抽噎着，也不喝水也不吃藥，就抽噎着，讓爸爸把她抱到窗戶旁，她就定定地瞧着門口小路的情況，等着她的小哥哥歸來。

他都答應了。

就一定會回來的吧？

糖糖歪着頭，忽地又淌下一行淚來。

過了半個小時，又過了半個小時，糖糖又忍不住了，開始大聲地哭。

盛淩寒一直在手機裏跟她說話，“馬上了，馬上了，糖糖別急。”

這時她只需要手裏的這只手機，抱着手機，不停聽到對面的聲音。

聽到小哥哥耐心的話，聽到汽車鳴笛的聲音，終于聽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後是蹬蹬蹬上樓的聲音。

糖糖默默又流了一行淚，接着就看到跌跌撞撞跑到自己房裏的淩寒小哥哥。

糖糖從爸爸身上下來，踉跄地沖進了小哥哥的懷裏，差點給盛淩寒也撞倒在地上。

棠文磊和喬露都有些抱歉，正在跟盛高承他們說話。

棠峻看一眼在淩寒跟前乖乖喝水吃藥的妹妹，心頭終于松快了下來。

“棠峻哥，”一直在旁邊的淩風忽然問他，“你不穿鞋子，腳底不涼的嗎？”

棠峻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一言不發回房去了。

害。

他估計呀，妹妹可能就是因為小紅花幼兒園以後就不在了，難過成這樣的。

盛淩寒卻覺得不只是如此，他哄着糖糖躺在床上，他在旁邊坐着。

糖糖腫着眼睛，因為發燒帶來的虛弱感，讓她很想睡覺。

但她每每就要合上眼了，忽然就會睜開，确定淩寒小哥哥在旁邊，她才會慢慢又放心下來。

“哥哥，你別走哦……”糖糖帶着鼻腔說。

盛淩寒沒有走，甚至又陪她睡了個回籠覺。

在這個夢裏，盛淩寒聽到有個陌生的聲音對他說：

“糖糖許了一個願望，希望你長命百歲。”

“有些事我做不到，但她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