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透徹

清平王沈修懷,先不論那些個人的情感恩怨,他在為人父方面,的确是一個懂得培養的上位者。

晚上明婉同沈長柏一同用膳時,沈長柏看了一眼明婉,難得的開口問道:“今日去了何處?”

随着沈修懷去了地方幾日,歸來的沈長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細微變化。應該說是更沉穩,還是更冷漠。黑色衣裳,愈襯得他眉眼清雅,肌膚如玉。

其實沈長柏想問的,是明婉晚歸。

明婉微頓,擡眸看了一眼沈長柏。對方那清冷的面龐,于燭火下,當真應了那句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去了一趟外宅。”

明婉答道。

此話落。果真便見那繼承蘭娘子一半嬌美容顏的沈長柏微默。

外宅,那便是曾經的宅子。

那裏每一處,都有蘭娘子的痕跡。

也可以說,那裏是沈長柏的逆鱗禁-區。旁人不可踏足之地。

“将娘的一些舊物帶去放那。”

明婉又補充道。

她不能将外宅有可能的秘密告與沈長柏。什麽都不可知之前,如果讓沈長柏察覺到了蘭娘子之死是蘭娘子心死的結果,那......那明婉不知道,沈長柏會做出什麽。

愈是冷靜的外表,底下卻是一顆不可捉摸的心。

明婉看了一眼沈長柏

“回來的路上,恰好遇見了三弟。”

說這話時,明婉是有些猶豫的。她知曉沈長柏與沈初星之間并不和睦。說起來,貴胄世家中又是異母的手足之情,不免有些荒誕。只是,若是直呼姓名,又實在不合規矩。便只好如此道。

“是三弟送我回來的。”

明婉道。

沈長柏微默着的清俊容顏,那份文雅隐于燭火之下。沈初星送明婉回來的。不知為何,沈長柏心中倏的不悅起來。

這份不悅,不是源于他與沈初星之間的摩擦。

說起來,沈長柏從未将沈初星放在眼裏過。

他就像明婉所說的那樣,沈長柏似乎總在看一些更深、更遠的事。讓人無法觸及。

“嗯。”

那份不悅,沈長柏并未表現出來。只是放在了心底。也并未追究。一如既往的,給予了明婉最大的相敬如賓。

明婉是他的妻,僅此而已。

明婉已熟睡。

沈長柏尚不明白,今日的不悅是源于什麽。他輕易不動怒,僅此而已。明婉與其他男子一同而行......

眉宇微皺,眼中一抹戾氣一劃而過。

沈長柏的戾氣,是不在明婉面前顯現的。他會待明婉相敬如賓。而不與明婉說一切事。所以,如果,如果他們是一對夫妻,那想必,是世上最別扭的夫妻了。

畢竟,世上沒有哪一對夫妻,是連自己的心意都不坦露的。

而沈長柏究竟有沒有心意,還尚未可知。

明婉對此,卻看得透徹。所以她會是最大方的正妻。能夠毫無芥蒂的為沈長柏納妾。

當然,這也是應了這貴胄世家的要求。連要強的清平王妃琰清都不能阻止這後院,更不要說明婉了。只是不同的是,在将來有人用祖宗規矩逼迫明婉時,明婉能夠心無芥蒂。

所以茶宴上,當一些臣婦對明婉說道着這生育、子嗣的話時,明婉的心甚是平靜。只是納妾并不是她說了算的,而是要先由老夫人那選人。

貴胄世家的規矩,明婉倒是明晰。這一臉乖巧溫和的樣子,倒是讓一些意欲看好戲的臣婦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明婉無所謂,小綠倒是心中氣憤。

這些夫人說的都是什麽呀。

的确,這些夫人說的,即使真的會發生,那也是很久以後才會有的事了。

現在明婉和沈長柏皆還年輕,即使是老夫人,也不會這麽早就想到這個。做那不識趣的事。

如今府裏,成了家的只有二少爺沈長柏。琰清院內,琰清正坐在大榻上,翻着手中的冊子。

這皆是京中适齡的女子信息。要樣貌有樣貌,要身份有身份,只是琰清最在意的,還是她兒子的身子。

琰清想要尋個最合辭玉八字的人。

一側的一作道士打扮的人,遲疑了一下,道:“上次貧道所見之人,八字便是相宜。”

琰清一聽道長如此之說,将視線移至了兮兒身上。誰的八字?兮兒見了,一蹙眉,上前小聲對着王妃道:“那時是二少夫人遞交生辰八字入宗牌......”

琰清聽了,微一皺眉。遂而便是一聲冷笑。如果說謝如蘭是掐準這一點,依謝如蘭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在琰清的認知裏,蘭娘子就是如此之人。

而事實上,蘭娘子的确是這樣的人。

她能夠步步為營,字字誅心。

蘭娘子選中了明婉,其标準究竟為何,誰都不知道。

見王妃冷笑異于往常,一側的道士上前了一步,作了一揖,“王妃,這生辰八字之說,不可概全。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切皆有定數。雖母體之弱,但這藥石溫養也無大礙。”

見道長如此之說,琰清斂了斂心神。這道長,是一高人。若不是琰清曾偶發善心,修葺了一破敗的道觀,也不會有道長的點撥。

生辰八字雖不可全信。只是身為娘親的,總想給自己孩子最好的。

待道長離去後,兮兒望了一眼王妃,輕喚了一聲。

琰清看了一眼兮兒,過了一會兒,擺了擺手。這八字之說,不可全信。和辭玉八字相符的,京中女子也不是再沒有了。最重要的是,只要她的辭玉喜歡,就什麽都行。

讓她不悅的,還是那個謝如蘭。

而明婉究竟有沒有旺夫一說,蘭娘子如今也不可能再告訴明婉了。

這幾日,明婉倒是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便是她的一日三餐,與往常不一樣了。

屋內

明婉坐于桌前,看着這一桌膳食,江月院的每日菜色,皆是固定的。而自姜婆子來了江月院,江月院的菜色明顯有迎合她和沈長柏的口味,這明婉也是知道的。

只是,這幾日......

明婉将視線移至了小綠身上。帶着些許詢問的意味。

小綠見了,微低下頭,有點躲閃的意思。

明婉見小綠如此,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膳食,大多都是性溫補身子的。如若尋常,明婉定不會多在意。她這些日子身較弱,小綠為她着想,多備些性溫補身的,也是易理解的。

只是,沈長柏近日是同她一同用膳的,據說還要過幾日才又會去地方上。

既然沈長柏在,那明婉就不得不多注意。尤其......

這些補身子的。

明婉微斂了眸。

“小綠。”

明婉喚了一聲。

小綠見二少夫人問起,便自覺躲不過,只得面頰微微漲紅,小聲道:“姜婆子說,這些,是補身子的。”

“補身子?”

明婉應了一聲。

“嗯。”

小綠點了點頭。随即面頰更紅了些,道:“有.....有孕。”

有孕兩個字一出,明婉便知曉了。看着這些菜色,明婉過了一會兒,半是安慰淡淡道:“小綠,我沒有孕。所以,用不着這些的。”

沒有孕。

當然了。

明婉說這個的底氣,便是前世。前世,她就是沒有孕的。明婉說的自然,坦蕩。小綠聽了,卻覺不是滋味。沒有孕,二少夫人怎麽說的如此自然。

小綠自覺為二少夫人擔憂。

而這些補身子的菜,姜婆子是覺得有益無害,這次沒有,下次就會有嘛。

明婉卻道,孩子的緣分,是天給的。讓恢複以前的菜色。其實,明婉所在意的,還是幸好早早發現了這個,在沈長柏還未發現菜色變化時發現了。她......

其實不願意給沈長柏生孩子。

這一點,不知為何,直擊明婉的內心。明婉微斂了眸。內心的想法,卻需語言的掩飾。其實,如果沒有重來一世,明婉,大抵是不會有和離這樣大膽的想法的。她會相夫教子,将一切處理的妥妥當當。只是陌人為夫妻,已有一世,一世已足。明婉如今僅憑的,只是前世那一點點的經驗,而她要在這一點點經驗耗盡之前,離開沈長柏。

先帝聖明,勵精圖治修改法案。允了夫妻不睦可以和離。

明婉想要的,只是如此。

可以說,甚是簡單。

蘭亭院內

明婉卻在蘭亭院裏,碰見了一個最是意想不到的人。清平王府的世子,沈辭玉。

幽靜小院中,春蘭玉立。縷縷的香,有一種甜美的氣息。一襲白衣的沈辭玉,便立在小院內。

蘭淡而雅,卻又冷豔。極是符了蘭娘子。

蘭娘子愛蘭

而于沈辭玉,則是公子世無雙。

對于沈辭玉,明婉見的次數其實不多。不過是在老夫人那請安時碰過幾面。上一世對清平王府世子沈辭玉的印象,也是一個薄命的可憐人。想至此,明婉的眸色微暗。

見沈辭玉竟在此,明婉本欲退避。

微低了頭,正欲轉身。卻不曾想,沈辭玉卻是見了自己這唯一的弟妹,頓了頓,開了口道:“弟妹。”

這一聲,明婉卻是不能再避了。只得轉過身,慢慢向裏走去,走至沈辭玉身前時,行了一禮,“兄長。”

明婉的聲音,分外好聽。

就似那涓涓細流

緩緩入人心。

一襲素樣裙裳,偏勾出那袅娜的身形。肌膚如膩,長睫若羽。沈辭玉見了,道:“聽管家說這蘭亭院的後續,是交由弟妹打理的?”

明婉聽了,斂眸不由點了點頭,“嗯。”

“正好父王交由我查一些事,有些事,還得詢問一下弟妹。”

沈辭玉道。

沈辭玉的話落,明婉的眉心不由一跳。

查一些事

查什麽事?

明婉的心,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果然,便聽沈辭玉接下來問道,“這蘭亭院,弟妹可有發現什麽異常的?”

說話間,沈辭玉看着明婉的一舉一動。明婉微抿了一下唇,搖了搖頭。

蘭娘子的死,是蘭娘子自己策劃的。明婉不知,除了這個,蘭娘子還策劃過什麽。

而明婉知道的是,萬一暴露了,一定會牽連許多。

更何況,明婉是如何知道蘭娘子是自己策殺了自己,也不過是因為重生罷了。

見明婉搖頭,沈辭玉未再說什麽。

沈辭玉少年成名,不論于軍中還是刑部,皆有人脈。沈修懷将此事交于沈辭玉,也是為此。不過是一次盜賊刺殺,讓沈辭玉疑惑的是,就是如此普通的一次刺殺,卻意外的什麽都查不出來。

就好像,有人特意抹去了痕跡。

而若明婉知曉,這一切痕跡都已抹除,那明婉一定大大的放下心來。而不至于像此時的心中惶惶不安。

因着沈辭玉的發話,蘭亭院中,經由管家的監管,蘭亭院內剩餘的物件,皆一一查看。動靜說大也不大,沈辭玉只是貌似将一些物件過了一眼。未發過什麽話。而明婉,也是難得的,與沈辭玉共處一室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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