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扁舟一葉渡滄海

唐啓帶着唐烨到了商號的後門，伸手刮刮他的鼻子：“好了，進去吧，要不爹該發現了。”

“那我去了。”唐烨拿袖子擦擦嘴，仰着腦袋給唐啓看，“還幹淨吧？別被爹看出來我吃過飯了。”

唐啓一笑，伸手擡着他的下巴，在他嘴角淺淺烙下一個吻：“這次幹淨了。”

唐烨紅着臉回到房裏，剛喝了杯茶，就有下人敲門，說是老爺找。

還好回來的早……

唐烨摸摸胸口，一個人到了書房，推門就見唐傲天正站在窗前。

“爹，你找我有事？”唐烨小心翼翼的問道。

“坐吧。”唐傲天轉身回到書桌邊。

唐烨坐在椅子上，心裏七上八下，正在神思恍惚間，卻聽到唐傲天在叫自己。

“嗯？爹你說什麽？”唐烨猛地回神。

完了，又要挨罵了。

“我剛才說，你今年也有二十四了吧，就沒好好為将來做過打算？”出乎唐烨的意料，唐傲天并沒有生氣，只是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将來？打算過的啊，好好幫爹做事，把唐家發揚光大。”唐烨趕緊挑好聽的說。

“你的心裏，就只有唐家？”唐傲天皺眉。

“……”唐烨有點茫然，自己是唐家的兒子，難道不應該把心放在唐家？

“你也大了，不想成家，爹不強迫你，男人是應該以事業為重。”唐傲天放下手裏的茶碗，“有的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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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事？”唐烨有些忐忑，爹怎麽一下子這麽鄭重？

“回去收拾一下，馬上跟爹出海。“唐傲天揮揮手，“去準備吧。”

“出海去哪兒？”唐烨疑惑，“之前都沒聽下人提及這事，現在備船，會不會來不及？”

“這些事情你就別操心了，收拾完東西跟着我走便是。”唐傲天有些不耐煩。

堂堂七尺男兒，怎麽這麽婆婆媽媽？

“是。”覺察了唐傲天的不滿，唐烨趕緊點頭答應。

來不及再去跟唐啓告別，唐烨只得在桌上匆匆寫了張便條裝進信封裏。

反正自己要是不去找他，他也肯定會來找自己。

看了這張條子知道了自己的下落，也就不會再擔心了。

另一頭，唐軒正牽着馬準備出城。

終于可以回去見大熊了。

各種開心。

也不知道他在家怎麽樣了，有沒有瘦一點。

東南的魚糕很好吃，要不要給他帶一點回去？

可是他已經很胖了……

可是他一定沒吃過這個……這麽好吃的呀……他一定會喜歡……

那，那還是買一點吧。

吃一點點應該不會有事。

唐小軒進了一家店鋪，買了滿滿三大包魚糕，喜滋滋的拎着出了門。

大熊一定會很開心。

正準備上馬，卻看見街角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正騎着馬往這邊走。

蒼天。

唐軒迅速轉身，一頭紮進店裏。

千萬別讓爹看見自己。

等到兩個人都過去了，唐軒才小心翼翼的從店裏出來。

心裏有點納悶。

看這個方向，爹爹和三哥應該是要去海邊。

去那裏幹什麽？出海？

正在疑惑間，卻看到周梓騎着馬也跟了過去。

難道出事了？

唐軒想了想，還是偷偷跟了過去。

唐傲天帶着唐烨到了海邊的一個小港口，就見那裏停着無數艘的漁船。

其中一艘船的船主顯然和唐傲天熟識，很快就載着他二人下了海。

周梓躲在暗處看着那艘船出了海，輕輕冷笑了一聲。

果然還是耐不住了。

轉身想要回去，卻覺得一股寒光向自己罩來。

“原來是唐家的六少爺。”周梓躲過那道劍鋒，沖他抱拳一笑。

“你鬼鬼祟祟跟着我爹和我三哥幹什麽？”唐軒怒視着他。

“你想知道？”周梓反問道。

“廢話。”唐軒狠狠道。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帶你去看原因。”周梓也沒計較他的态度，只是帶着他走到一艘漁船前，“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出海？”唐軒皺眉。

“不敢？”周梓戲谑的看着他。

“哼！”唐軒跳上漁船。

真是小孩子。

周梓好笑的搖搖頭。

“你和你三哥，感情好不好？”船行駛了一陣子，周梓突然開口問唐軒。

“幹你什麽事？”唐軒翻白眼。

“你覺得我是壞人？”周梓挑眉。

“反正不是好人。”唐軒嘟囔。

心裏也清楚，憑着在江湖上的威望和地位，周梓不大可能是壞人。

只是有些不滿他跟蹤自家的人，才會跟他上了船，想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麽。

“我聽人說，你三哥之前受過傷，所以失憶了？”周梓繼續道。

“……嗯，不過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還小，才兩三歲。”唐軒本來不想搭理周梓，可是一想他和雲剎堡關系很好，那裏可是有神醫的，說不定能治好三哥呢。

“那你都聽過些什麽？周梓又道。

“其實三哥九歲之前都不在唐家住，他娘也不是爹明媒正娶的夫人。”唐軒抽抽鼻子，“我也是無意中聽大哥說的。”

十四年前，唐傲天去了西南唐家的祖宅閉關修煉，出關後沒有回家，卻急急前往了東南，一年之後才回到唐門。

跟着唐傲天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九歲的小男孩，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一向沉穩的唐傲天，臉上極其罕見的出現了惶急之色。

那段日子，幾乎西南所有的大夫都被招來了唐家。

“老爺這是怎麽了，怎麽對這小男生這麽上心。”下人們竊竊私語。

“是啊，他是是老爺什麽人啊。”

“肯定關系不一般，什麽時候見過老爺這樣？”

“就是，這些天我每次去送茶，都覺得老爺跟以前不一樣了。”

“唉喲，這位小祖宗可千萬要沒事，否則老爺一生氣，倒黴的又是我們。”

唐府的所有夫人小妾，一個個心裏也是嘀咕。

這人是誰喲，怎麽老爺為了照顧他，連看都不看自個一眼。

昏迷了數十天之後，那個少年的身子終于有了起色。

“唐掌門放心，三天之內他肯定會醒來。”大夫們紛紛松了口氣。

聽到這句話，唐傲天一直陰着的臉終于見了些暖意。

晚上吃過飯，就召集唐家所有人去了議事廳。

然後衆人才知道，原來這個少年，竟是唐傲天失散多年的骨肉。

故事很俗套，年輕時的風流債。

煙花之地的女子，跟恩客風流一度後暗結珠胎。

原也不奢求能母憑子貴，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只盼着能獨自把兒子撫養大，能平安度過一生便是最好。

豈料九年後，竟得罪了當地的惡霸，不堪欺淩，才找人拖話給唐傲天。

等到唐傲天趕到，那女子已是病入膏肓，而那少年也是在那個時候，被惡霸打到腦子受傷。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唐門三少爺，單名一個烨字。”唐傲天正色道。

下面的夫人小妾們雖是不滿，卻也不敢多說什麽。

總覺得老爺這次回來，似乎變得兇了許多冷淡了許多，連夫妻之事也不常有。

“還有，以後誰都不可拿烨兒的身份說事。”唐傲天眼光冷冷的掃過衆人，“大夫說他會失憶。若是以後他問，便說他的母親早逝，他是貪玩才會摔壞了腦子，別的誰敢多說一句，休怪我不客氣！”

話都到了這份上，衆人哪敢說半個“不”字，紛紛點頭答應。

十三歲的唐啓站在下方，覺得自己這個弟弟真可憐。

出生在那種地方，又沒了爹，一定吃了很多苦。

失憶對他來說，說不定是件好事呢。

後來等到唐烨醒了，唐啓就經常去看他。

“又去看弟弟？”唐傲天在回廊上遇到唐啓，笑着問他。

“嗯，給小烨帶松子糖。”唐啓舉着手裏的紙包。

“嗯，去吧。”唐傲天滿意的點頭，“對弟弟好一點。”

唐啓點點頭，推門進了屋子。

“大哥。”唐烨靠在床上沖他笑。

“這個給你吃。”唐啓坐在床邊，替他墊好枕頭，“今天還有沒有頭疼？”

“不想過去就不疼，一想就疼。”唐烨往嘴裏喂糖，笑眯眯的，“好吃。”

唐啓最喜歡看唐烨笑。

自己有這麽多弟弟妹妹，只有小烨笑起來眼睛會變成小月牙，可愛的不得了。

于是在以後的日子裏，唐啓就經常會去找唐烨。

一起練武，一起念書，一起出去玩。

然後，再憑借自己的想象跟他虛構一些他小時候的事情。

“你小時候才尿床！”唐烨不滿。

“不信不信你去問李媽啊！”唐啓沖他吐舌頭，“羞羞。”

唐烨面紅耳赤，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于是真的跑去問李媽。

“是啊，三少爺你六歲的時候還尿床呢。”李媽早就得了唐啓的囑咐，謊話編的倍兒溜。

唐烨郁悶了，蹲在池塘邊自己跟自己生氣。

丢人，六歲還尿床。

“小烨乖，吃糯米糕。”唐啓端着盤子哄他。

唐烨抽抽鼻子，不争氣的張嘴巴。

糯米糕甜甜的，還有桂花的香味。

十幾年後，嘴裏似乎還有當時的味道。

“你笑什麽呢？”唐傲天不滿的瞪唐烨。

“啊？沒，沒什麽。”唐烨被吓了一跳，“爹，我們出海是要去哪？”

“就快到了。”唐傲天轉身回了船艙。

唐烨吐吐舌頭，抱着膝蓋坐在船舷邊。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