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03

推土機停了，聽說壓死了人，吵吵嚷嚷，衛小支鑽過去，狐貍往後扯她衣服：“再過去連你一起碾成肉餅了。”

什麽情況啊？衛小支吓得要死，轉頭，狐貍挺憂愁地看過來，說，哦，有一家人，還在睡覺，沒來得及出來，都被推了，死了。語氣挺平淡的，倒也是，哭是沒用的，又非親非故。

立馬，這橫幅就派上用場了，衛小支覺得心裏澀澀的難受，把板凳往地上一放，橫幅展開，一頭挂在電線杆上，另一頭沒得挂，狐貍說，算了，拗不過你，我給拿着。

于是，就自由女神的模樣，狐貍維持了挺長時間，胳膊酸痛，橫幅上書，反對拆遷。

那頭，戴黃帽子的一看，怒從心生，這怎麽還添亂呢？過來往衛小支跟前一杵，冷眼瞟過來，衛小支沒拿他當回事，縮着腦袋，握着筆，心裏惴惴不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黃帽子不說話了，來個藍衣服的，跟他說了幾句話，又走了，衛小支屹立在推土機前頭，就怕，推土機一個剎車沒停穩，她就立馬，追随那家人一樣的死法而去了。

挺怕的，可她安慰說，藝術家，置生死于度外，別怕，沒什麽，再過二十年，還是一條好漢。心裏敲鑼打鼓搖旗吶喊助威，氣沉丹田，把橫幅往高擡了擡，狐貍站在凹地：“小支，不行，我沒姚明那麽高，別擡了！”

狐貍臉都憋紅了，看着可憐，衛小支放棄了，旁邊好些人，在橫幅上，簽了字，衛小支打算，拿這個去請願，去坐在拆遷辦抗議，不達目的不罷休，實在不行，找記者，最怕的就是這東西，心裏有了底氣，昂着脖子。

雲，沒有，都是霧霾，天，是陰沉着的，空氣，是悶熱的，下雨，都是水泥雨，清順就讓這群人糟蹋了，衛小支不看天空了，低下頭去，那頭，黃帽子對一個西裝男，點頭哈腰，西裝男環顧四周，好不容易找見個和這家人沾親帶故的，握手，慰問，說賠償，如何如何，給安置費，給好多安置費，今天什麽都沒發生。

衛小支不樂意了，把筆夾在橫幅上，狐貍一看不對勁，小支別沖動！說時遲，那時快，衛小支往西裝男跟前一坐：“不行，這件事情不能拿錢了了，四條人命，你說，你為什麽要拆遷，我們都可還沒同意呢！”

屁股底下剛好有一截兒橫着的鋼筋，把屁股硌得生疼，挪了挪屁股，擡眼看着西裝男，長得玉樹臨風，那眼神，像個反派，深吸一口氣，怕人家一腳把自己踹飛，護着肚子，冷冷地看過去。

西裝男不怒反笑，怎麽着，我也多給你一筆安置費，夠你在四環內租一年不錯的房子，怎麽樣？

我不是要安置費，我就是想讨個公道，你們不拿人命當回事，我就是看不慣。衛小支說話，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頭一歪，索性不怕了，衆目睽睽之下，能做什麽？

“這件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又是女人的聲音，那頭，黎錦惜從一輛車走下來，今天早上的裝扮，一看，衛小支鬧了起來，想着幫人家，沒幫成，路澤熙也是什麽性子，下頭那群草包，鬧出人命，搞不好，公司信譽出問題，就要倒閉。雖然她挺樂意路澤熙倒臺的，但是想一下，不厚道，倆人只是合作關系，沒什麽愛情，這麽詛咒人家，不對的。

衛小支快哭了：“你跟他一夥的！你個蛇蠍婦！你剛才還說，要幫我的，你看，草芥人命的都是你們！”坐在地上，鋼筋涼涼的，一下子肚子不舒服，想去廁所，沒辦法，忍着，不然氣勢就輸了，圍觀群衆有人幫腔：“就是，你們鬧出人命來，拿錢就想壓下去麽！”

“我保證這是意外，該有的賠償，我們都會賠償的，而你們的安置費我們會再提高，所以，我們現在要拆遷了，希望大家配合。”路澤熙氣宇軒昂，衛小支不屑，覺得，這人飛揚跋扈的，小說裏活不過十章的貨色，想拉肚子，忍着，表情很奇異，縮着脖子：“我告你們去。”

“那你告吧！”路澤熙很有自信，眼前的衛小支，蝼蟻一樣的角色，幾萬塊就壓下來，況且，死的，又不是這女的的家屬，多管閑事做什麽！“不過你收手的話，除了原本的安置費，我會多給你五萬，怎麽樣？”

多心動的條件，她就可以還錢了，還可以買輛電動車，能買顏料，能買個新的板子，能洗一個澡，換身衣服，和狐貍吃頓有肉的，猶豫了一下，不行，肚子絞痛了，果然，腸胃不好，不能着涼，轉頭沖向了一旁的公共廁所，狐貍傻眼了，剛才氣勢淩人，現在怎麽跑了！？多丢人！

黎錦惜望過去，這人行為怪異，腦子不清楚不正常，但應該是個好人，老好人，聖母心的那種，稀有物種，不多了，略微擡了擡眸子：“你這回鬧大了。”

“小角色何足懼哉。”路澤熙微笑，“走吧，這裏下面人處理就好，我送你去公司。”

愣了愣，沒等到衛小支出來，想想，這麽走不好，都成蛇蠍婦了，索性，告訴她，那個欠條不管用，不用還錢了：“我去一下廁所。”說着，也往公共廁所去了，路澤熙挺詫異的，怎麽都去廁所，吃壞肚子了？算了，沒事，多問也沒什麽好處，挑釁地看了看那群簽字的人，往車裏一坐，打開音樂，隔開外面的吵鬧聲音，愈發得意起來。

衛小支又沒帶紙，往廁所一蹲，聽見外頭來了個人：“哎呀救命啊！”

呃？往後倒退幾步，黎錦惜愣了愣，廁所驚魂？這地方挺髒的，味道很熟悉，今天，衛小支身上就這股味兒，哦，早上她是從廁所爬出來才過來的啊！看着瘦，不至于掉進去吧！

“哎呀有沒有人啊！有沒有帶紙啊借我幾節。”衛小支蹲着，感覺身體被掏空，雙腿發軟，随時會倒栽蔥掉進去，隔間下頭，伸進來一只手，挺吓人挺靈異的，攥着紙遞過來了。這雙手，天使一樣的手，真好看，衛小支激動地拿過了紙：“謝謝啊謝謝天使姐姐！”

“……”黎錦惜站在外頭，忍着臭味，“我是黎錦惜。”

“……那我收回我剛才對你的贊美。你的紙我不好意思用了，還給你。”衛小支态度繞了個彎，冷冷地回答道，探出手去把紙遞了出去，對方沒接，她也不好扔，心裏舍不得，啊，紙啊你是多麽地無私！

“我想說，那一萬塊錢的欠條是不算數的，沒有法律效力，我騙你的，可以還給我了麽？”黎錦惜終于說出了正題，衛小支怔了怔，“啊？不行，就算你這麽說，我覺得，我還是得堅持原則，你們就是碾死人了，就得負法律責任，一個我倒下了，有千千萬萬個我站起來，不行，我得堅持抗争。”

“……和這件事情沒關系，我又不和他一個公司。”這麽倔，沒見過，腦回路清奇，“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确實一開始劃了我的車的不是你，我不追究你責任，欠條還我吧，我不喜歡我自己的簽名在別人手上。”

“不行，拿人手短，你不追究我責任了，我就不好意思追究西裝纨绔男的責任了，到時候，我們這裏都是一群慫包，沒人敢說句不是，我要主持公道，不行，不行，等這件事情結束後，再說這事情，我也确實在你車上劃了，你誇我畫得好看我就考慮你的意見。”衛小支不屈不撓，半天繞不過彎兒來，肚子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問題是，這幾天，沒什麽東西吃進肚子，拉出來的，都是水，肚子絞痛，半晌，沒說話。眼前一黑，腦門上都是汗。

“那就另說吧，總之我不追究你的一萬塊，我不缺這一萬塊。”

“我們這兒也不缺這一家人，可是一家人好歹是一家人，一萬塊好歹是一萬塊，我雖然是很不想還你那一萬塊，但是我不信任你們這群人，我不能落把柄在你們手裏頭。”衛小支還是倔脾氣，見黎錦惜不要那堆紙，索性趕緊用來擦屁股，提了褲子，提了半拉，黎錦惜可能是生氣了，怒極拉開隔間門，衛小支愣了，褲子也提不上去，傻眼，“你幹什麽！”

“……對不起。”再挂上，黎錦惜捂了捂眼睛，“我是說，我和路澤熙不是一路人，我倆不是一碼事，我不想老和你糾纏這一萬塊，叫你別還了你怎麽還犟起來了！”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衛小支艱難地拉起褲子拉鏈來，推開門出來，狠狠瞪了瞪黎錦惜，“我和你也不熟啊，反正，一個禮拜內，這兒不能拆。”

“你說了算？這地方你說了算？”被氣到了，索性和她開始鬧了起來。

衛小支愣了愣，這地方，她也沒有話語權啊，管這事，對她，沒什麽好處。

“我也是這地方住着的，我沒地方搬走的時候，你們怎麽，都不能強拆的。蛇蠍婦。”

作者有話要說： 鼠标出問題，複制起來老是颠三倒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