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偷周

張珏鬥志昂揚的上了飛機，內心默默發誓，和別人比賽時發揮的如何另說，在美國站一定要力壓群雄。

結果等到下飛機的時候，準備力壓群雄的張仙女差點摔了個大馬趴，唬得黃莺、關臨、宋城還有J省那邊過來的馬教練都吓一跳。

他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被老舅單手提起來，沈流蹲着哄他。

“小玉，自己走，等到了酒店再睡。”

張珏苦着臉，沒想到自己兩輩子頭回出國，居然差點被時差給整趴下。

參加國際比賽的最大難題不僅是語言問題，調時差也是一門重要的功課，所以沈流硬壓着張珏不許他在飛機上睡覺，要是換了上輩子經常熬夜爆肝練舞，修仙修到最後真的成仙的生物鐘，張珏肯定随便怎麽熬都行，這具小身體卻不行。

因為時差，張珏都沒來得及欣賞普萊西德湖的風景，在車上搖搖晃晃那一陣最難熬，明明越搖越困，周圍的人就是不許他睡，小孩只好苦着臉，掐着耳垂上的黑色小針讓自己清醒點。

等砰的一下倒床上時，張珏幾乎是立刻就陷入黑甜。

好在小孩子的身體犯困容易，恢複得也快，張珏睡了12個小時爬起來，立刻重新變得精神抖擻，跑自助餐廳去了。

美國的早餐肯定沒國內那麽合他口味，張珏挑了薯餅、水煮蛋、奶香玉米棒、牛油果沙拉放盤子裏，找了個地方坐好開吃，過了一陣，其餘教練和運動員也紛紛過來。

最讓他遺憾的是這裏只有牛奶，沒有豆漿，張珏随口抱怨了兩句，沈流安慰他。

“在國外，就算給你豆漿你也不能喝，萬一他們沒把豆漿煮沸呢？那你喝了還不得拉肚子啊？身為運動員，對入口的東西再怎麽謹慎都不為過。”

馬教練在旁邊連連點頭，和他談起自己過往的經驗。

“我04年的時候去南韓參加四大洲錦标賽，吃了賽事主辦方提供的酸奶，好家夥，直接腸胃炎。”

馬教練是國內的前花滑雙人滑一哥，孫千的開山大徒弟，國際賽場經驗同樣豐富，但這麽多年下來，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還得數南韓的酸奶。

小小的酸奶，硬是一口氣坑了數十名運動員，也算罕見。

張俊寶嘎嘎的笑：“對，要不是當時在隊裏的秦大夫用針灸救他一把，他連上場都是問題，菲律賓的一個運動員就是因為拉虛脫了，自由滑摔成狗。”

他說的秦大夫正是秦堂，老爺子在04年那會兒還沒退休呢。

張俊寶接着又調侃大外甥：“張小玉，舅舅原本還以為你的時差倒不過來呢，能調整就好，別忘了你這次要是比不好，浪費了滑聯給你争取的分站賽名額，不說別人，參加測試賽的其他人肯定覺得還不如他們上。”

張珏嘴裏塞滿了食物，口齒不清的回道：“我這名額也是自己堂堂正正贏過來的好吧？他們再不滿，有本事在測試賽贏我啊，競技運動不就是誰行誰上嗎？”

嗬，小夥子還挺狂，但他說的有理，張俊寶就不啰嗦了，沈流則摸出一張滿是英文的紙。

“小玉你吃着，我和你說說情況，男單的比賽時間是在明天下午四點，在你的比賽開始前，但今天早上九點咱們要先去賽事主辦方那邊進行抽簽，好确認上場順序，這次參加本站的男單共有28人，你們會被分為5組。”

今年美國分站賽強者不多，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安格斯.喬，他曾在去年的青少年大獎賽總決賽拿下銅牌，同時還是世青賽的第四名。

不過安格斯.喬的紙面實力其實和張珏差不多，之所以成績好，主要是因為人家國籍在北美，深受北美系裁判的愛護。

除此以外，值得多注意的就是南韓的崔正殊、法國的亞裏克斯，這兩人都是17歲，去年上過分站賽領獎臺，如無意外的話，明年就要升成年組了。

他說的這兩人也正好在餐廳裏，轉頭就能看到人，崔正殊有一個黑黑的蘑菇頭，劉海很厚，臉大眼睛大，可愛有餘，英俊不足。

亞裏克斯是個棕發棕眼的帥哥，和身邊的人說笑時十分陽光。

張珏是這次分站賽最小的參賽運動員，只算年齡的話，他也算越級打怪了。

雖然雙人滑和冰舞那邊也有才滿13歲的小女伴，但張珏這個6月29日的生日太絕了，無論怎麽算，他都是今年最小的青年組運動員。

張俊寶說：“你應該還是這次參賽的男運動員裏最矮的。”

張珏一揚下巴：“等我站上領獎臺，就算我比他們矮，他們也照樣得仰視我。”

行吧，看到他這麽有信心的樣子，教練們也高興。

沈流原本還怕他像自己一樣，到國際賽場第一年，因為過度緊張而在比賽裏上演花樣崩盤呢，現在也安心了一點。

接着張珏就在抽簽時抽到了第三組第一位出場。

按照慣例，那些過往成績好的選手，總是被放在最後一組出場，不僅如此，每組第一個出場的選手還會被裁判按慣例壓分，免得第一個出場的分數太高，後面的也不好給太低。

張珏這手氣也是沒誰了，其他人都看得醉醉的，張珏看了一眼自己抽到的破簽，也有點不好意思，他上輩子就這樣了，抽簽時手從來沒紅過，久而久之，他也養成了做任何事都不靠運氣只靠實力的習慣。

過了一陣，關臨和黃莺抽完簽出來，黃莺蹦蹦跳跳的，喜氣洋洋的舉着手裏的護身符。

“我們抽到了倒數第四組第五位出場。”

張珏沉默了。

可惡，他也好想做一回歐皇啊。

別看比賽在第二天，實際上運動員在比賽之前就要去賽場進行合樂訓練，也算是熟悉場地了。

在他人眼裏，中國運動員在今年出場時的畫風格外不對，以往都是發福的教練領着小朋友進場，在場邊對孩子進行一番諄諄教訓，接着孩子認真點頭，十分緊張的上冰……

今年的中國隊進場時，打頭的卻是一個頂着絕對不超過20歲的稚嫩娃娃臉的矮個青年，這青年矮歸矮，卻有兩條肌肉結實的粗膀子，胸肌鼓到白襯衫都顯得緊繃，手裏提一個比他胸肌還鼓的運動包。

好一個童顏配大胸的人間極品！

大胸肌帥哥邊上跟着的人大家就更熟了，那不是在溫哥華的短節目上了四周跳、被如今的世界男單一哥瓦西裏親口認證的真漢子沈流嗎？

這兩人中間走着的小學生同樣引人注目，小孩身材嬌小纖瘦，走路時雙手插兜，戴一副不知道哪裏來的墨鏡，走着走着突然摸出一根巧克力棒叼嘴裏，姿态宛若叼煙，十分社會。

大胸肌帥哥才把包一放，就看到張珏嘴裏的零食，他立刻把巧克力棒扯開，對着小孩的屁股呼了兩下。

“你哪來的巧克力？啊？”

張珏捂着翹屁蹦到一邊，摘下墨鏡露出仙女一樣的清純小臉，悲憤大喊：“這是低脂黑巧克力棒！我在自助餐廳領的！只吃一根怎麽了啊？”

張俊寶訓他：“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肥肉不是一天長成的，你就是控制不了嘴，體脂才一直下不去！”

沈流翻着白眼，把張珏的冰鞋拎出來，然後上去勸架：“師兄，算了算了，這裏是國外，給小玉留點面子。”

張俊寶指着張珏，和沈流抱怨：“你瞅瞅這破孩子，一眼沒看到立刻就開始吃了，他那張嘴總也停不下來。”

沈流繼續安撫他：“好了，師兄，等回去以後咱就買西南大學的魔芋絲給他做代餐，過幾天零脂肪的日子，這體脂自然就下去了，小玉要合樂呢，先別罵孩子了。”

崔正殊看着那邊，小聲嘀咕：“中國隊這吵架的樣子怎麽看起來怪眼熟的？”

這種熊孩子闖禍、老爸教訓孩子、老媽勸架的既視感簡直太強了，宋城總教練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

就在此時，大家聽到一個響亮的、冰刀與冰面交擊的聲音。

張珏轉頭，就看到安格斯.喬用右足足尖重重的砸了一下冰面，整個人騰起，跳了個3F。

這一跳其實還挺有氣勢的，張珏還在揉屁股，完全沒受影響，沈流卻眯起眼睛。

“捶冰起跳很嚴重啊。”

捶冰起跳其實就是指選手在起跳時，用來點冰的腿不夠直，且點冰過重，動靜大得和捶冰一樣。

這種跳法對足尖的傷害且放一邊，但就沈流所知，裁判通常是更欣賞跳法輕盈的選手的。

宋城教練的目光更老辣：“不僅是捶冰起跳，他有提前轉體的習慣，起跳的時候先在冰上擰了半圈。”

一般人是起跳時開始轉體，這沒什麽，但如果是點冰時身體已經先在冰上擰了大半周，就可以說是提前轉體過度，也就是偷周了。

難怪安格斯.喬一直以來不僅總是輸給薩夫申科，連沒有國籍優勢的亞洲選手寺岡隼人都贏不了。

不過人家是北美系的青年組一哥，也不怕裁判揪這點小毛病了。

沈流轉過頭，正好看到張珏已經迫不及待的穿好冰鞋，嗖的一下上了冰。

小孩穿冰鞋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張珏也是膽子大，在到處都是競争對手的冰面上毫不怯場，立刻開始助滑起跳，他跳的是3F，落冰時毫無意外的摔了個屁股墩。

“唉……”

三個教練齊齊嘆出聲來，覺得他們的心還是放早了，張珏的心态沒問題，比他老舅當年更傻大膽，可他準備比賽的時間太短了，3F的毛病還沒來得及治好呢。

張珏早就習慣摔摔打打了，跌一跤也不覺得難堪，拍拍屁股準備爬起來繼續練習。

然後他就聽到一聲帶着嘲諷意味的“little girl”。

張珏回頭，就看到安格斯.喬對他伸出手，用生澀的中文問他“你還好吧？”看起來還挺友好的，剛才聽到的“little girl”仿佛是幻覺。

張珏毫不客氣的拽着對方的手站起來，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thanks.”

然後他第二次開始助滑，這一次，他跳的是3lz，而且使用了一個非常明顯的延遲轉體。

正靠着擋板喝水的亞裏克斯突然噴笑出聲，一口水濺到冰上。

延遲轉體對提前轉體，對業內人士來說，張珏這一跳簡直是在向安格斯.喬紅果果的開嘲諷。

張珏跳完以後還特意對安格斯.喬笑了一下，秀美如畫的臉配着純真的笑，又甜又可愛，簡直能把人心都笑化了。

9月的東北溫度适宜，淩晨四點，柳葉明爬起來走到食堂，打開電視，電視裏正好傳來廣播聲。

“representative China，ying huang（黃莺） and lin guan（關臨）.”

他嘀咕着：“先開始的是雙人滑啊。”

明嘉教練走到邊上坐好：“是啊，沈流打電話的時候說雙人滑在下午兩點開始，男單短節目在下午四點。”

黃莺和關臨作為J省的王牌，也是國內最被看好的新生代雙人滑組合，實力相當過硬，只見他們開場就來了一個抛3周撚轉。

值得一提的是，黃莺被抛起來的時候，還特意舉起了右臂。

這飄逸的空中姿态讓他們輕松地獲得了全場觀衆的驚嘆。

柳葉明捂臉：“什麽時候連雙人滑那邊都開始練舉手了。”

明嘉呵呵一笑：“一種可以獲取更多分數的新技術出現的時候，必然會有更多人去鑽研，他們練這招的時間應該不長，敢直接放到比賽裏用也是膽子夠大的。”

在沈流退役後，大家有一陣子以為金子瑄才是下一代的一哥人選，當時不少教練都說怎麽連續兩代一哥的心态都那麽不穩定。

沒想到後來張珏異軍突起，那比他舅舅還誇張的大心髒讓不少老滑冰人都見獵心喜，而雙人滑的下一代也同樣膽大。

果真是世事無常啊。

明嘉暗暗感嘆着，認真的看着電視屏幕，在他看來，黃莺和關臨的滑行還不夠好，滑得慢、單跳不夠強、螺旋線瑕疵過多，可這些缺點依然掩蓋不住他們的默契，與表演時的靈氣。

這就是中國花樣滑冰的幼苗，他們是如此生機勃勃，散發着旺盛的生命力。

果不其然，黃莺和關臨初戰便拿下了美國站分站賽的短節目第一名。

又過了一小時，男單比賽正式開始，柳葉明掐着時間：“兩分半一個節目的話，算上賽前時間30秒和賽後致禮時間，一組比完就是20分鐘左右，張珏是三組第一位。”

還要等40分鐘左右。

畢竟比賽的都是青年組的孩子，也不是所有的小選手都有3lz+3T、3F+3T這種基礎分值超過9分的高級33連跳。

大部分人用的都是3T+3T、3S+2T、3lo+2lo這種簡單的低級連跳，但只要表演的流暢，觀衆們也不吝于掌聲。

當然了，花滑項目以女單人氣最高，成年組比賽更有看頭，這種青年組的男單比賽，賽場的上座率都是能有五成就不錯了，所以現場的掌聲也稀稀拉拉的。

前兩組比賽中，最高分也不過是一個拉丁裔男孩創造的65.8分。

直到淩晨五點四十五分，食堂裏又多了幾個人，他們也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聲音。

一個身材纖瘦、臉蛋驚人的漂亮的男孩站在擋板前，聽着教練的賽前訓話，他穿一身白色為底、由黑色水鑽在背後鑲出一個深V，露出蝴蝶骨的一字肩考斯騰，手上戴一雙雪白的紗質手套。

場地應該很冷，他抽了張紙擦鼻子，鼻頭微紅，可即使如此，張珏那張小臉也沒有任何瑕疵，導播大概也是顏控，所以鏡頭這會兒是怼着張珏的臉拍。

少年的外貌實在太過美麗，他的耳上是一副黑羽形狀的耳釘，額上也綁了一圈黑羽編織的額飾，僅看造型，就像是叢林中跑出來的天鵝王子。

張珏轉過身，張俊寶在他背上一推，吼了一聲“加油！”張珏就借着這股力朝冰面中心滑去。

“representative China，jue zhang（張珏）.”

沈流看着弟子的背影，眼中滑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似是期待，似是欣慰。

他默默念道：“去吧，張珏，去驚豔這項運動，驚豔這個世界。”

我知道你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