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回鄉

“什麽？”已經把自己兒子抱在懷裏的林媽媽，這會兒聽到這個話，忍不住驚了起來，剛才若說她只是單純的驚恐擔憂，這會兒卻更深地焦慮了起來。

聽小兒子這話，似乎是跟已經過世的爺爺奶奶有關。

于是林媽媽覺得自己真相了，女人總是更願意相信一些在男人看起來無稽之談的東西，也更容易被感情左右。這會兒她聽到自己兒子說這話，一顆懸着的心不知道為什麽反而悠悠的落地了——如果是這樣，那小兒子突然手變成這樣，肯定是因為家裏過世的老人發怒了的關系。而且只是爺爺奶奶生氣還好，那只要自己一家人回去祭祖，把祖屋修好，小兒子一定也就會好了。

因此林媽媽這會兒對兒子手上的變異已經完全不害怕了，為了安慰看上去驚恐不安的小兒子，她甚至拍了拍林語的爪子，然後再次仔細地确認：“小語你說什麽，你前幾天叫我們回去祭祖，是因為夢到了爺爺奶奶了麽？”

“我……我不知道……開始我只夢到爺爺奶奶，很着急的樣子，不停地想說什麽，”因為剛才的裝哭，林語差點沒把自己腰上的那坨肉給掐成了紫色，開始還只是拿嗓子假嚎，這會兒是真的疼的英雄淚都要出來了，抽噎了一下，他斷斷續續地說：“所以我猜，是不是爺爺奶奶想我們了，讓我們回家看看，就想說咱們一家回去看看爺爺奶奶……但是你們都不理我！！”

說到這裏，義憤填膺的差點舉起爪子拍在牆上，但因為迅速想起來自己這雙爪子可以切金斷玉的鋒利程度，于是蔫蔫地放下了，只是用控訴的語氣說：“但是哥哥不理我，你們也不理我！爺爺奶奶每天晚上都叫我們回去，今天我看到奶奶哭了，還聽到奶奶說‘家裏的祖屋都倒了一半了，你們還不回來，不孝……’”

說到這裏，林爸爸露出了慚愧的神色，吶吶地說：“既然是這樣，幺兒你怎麽不早說喲，早說我們就早回去了……”

想到辛辛苦苦把自己從鄉下供到城裏的父母，林爸爸唏噓了，心裏湧起一股自責的感覺。

林媽媽看到老公和自家兒子，眼淚就出來了：“回……小語，我們明個兒就回。老林你明天請公休年假，志中你也給我把假期空出來，咱們回去，給爺爺奶奶蓋大屋，重新粉刷。把地窖也整整！”

林媽媽一發話，林語頓時一顆心落地了，高興地說了一句：“真的？！太好了！”然後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在了床上。

不是林語臨時想起來加戲，而是他因為變異還沒徹底，如今為了利用父母孝順的心理做戲，強制自己異化這麽長時間，開始是因為擔憂全家人的性命和何去何從而強撐住了，等到心裏一塊大石落下，終于因為筋疲力盡而暈了過去。

林語所不知道的是，他這番作為，在林家人看來，就是小兒子迷迷糊糊起床就哭，亂七八糟說了一會兒，等到林媽媽一答應回家，就昏睡了過去，手掌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回到正常。

于是，連一旁還在回憶醫學界內部消息的林大哥頓時都差點相信——林語突然變化。一定是爺爺奶奶想要家裏人回家的關系！

“哎，幺兒以前小時候就跟他爺奶關系好，也怪不得他爺爺奶奶，家裏祖屋要垮了，也只來找幺兒……”對于辛苦一生，把自己送到大學念書，等他安定之後，又沒享幾年福，早早過世的父母，林爸爸是非常孝順的。父母過世這麽多年，他每年都帶着一家老小浩浩蕩蕩去祭祖，每年壓抑了什麽事兒，心裏就想，要是爹媽還在就好了。

這家裏大大小小，什麽重擔都壓在身上的時候，林爸爸越發覺得了父母的偉大，年紀越大，反而越耿耿于懷沒有讓父母享過什麽福。因此對父母的孺慕之情，是非常深刻的。這也是林語會拿爺爺奶奶做文章的原因。

這會兒聽着這口氣，竟然是連自己的兒子都妒忌上了。

林媽媽頓時哭笑不得，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啐道：“小語剛才手啥樣，你還妒忌上了，快別說了，公公婆婆只怕這次氣的厲害。咱們早點回去，幹脆多待一陣，把公公婆婆的墳也修正一下。”說到這裏，嘆了口氣，說：“也怪我們，每年來去匆匆，他爺爺奶奶從小就愛孫兒，怕也是想的厲害了……”

林媽媽說到這裏，兩人頓時也想到兒子還小，父母幫着帶孩子的時光，眼神裏又是懷念，又是微微的傷感。

這會兒林致中拿着家用的醫藥箱子走進來——那箱子因為前段時間林語瘋狂的購物欲，添置了太多東西，如今幾乎可以跟個大型的行李箱差不多大，林哥哥只拎了個前幾天才新買的檢測心跳的儀器等東西，過來查看一下。

跟父母不一樣，剛才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過于挑戰林志中的三觀，只用爺爺奶奶這個理由并不能讓林志中信服，因此他打算給林語好好檢查一下，因為知道太多醫學界內部的傳聞，林哥哥覺得，寧可龜毛，不可錯過。

于是這會兒他忙開了，林爸爸林媽媽被這一吓，也沒了瞌睡。林媽媽趕緊去收拾回鄉的行李。

于是這一晚，一家人就林語睡了個踏踏實實，林大哥給弟弟檢查了良久，發現一切正常，心裏也懷疑是不是爺爺奶奶想讓家人回去的關系。

畢竟還是小時候在鄉下跟着爺爺奶奶長大，在鄉下唯一的娛樂就是聽大人們說一些怪力亂神的傳說吓小孩，因此排除了是身體的問題之後，林志中也相信了是爺爺奶奶的關系。

因此他也回房去收拾回鄉下的東西了，不過因為擔心林語的身體，林志中猶豫了一下，終于決定把那個笨重的大醫藥箱帶上。

一家人忙忙碌碌到天亮，精力透支的林語才醒過來。他這是餓醒的，自從再活一次之後，林家都知道林語有多吃貨，他簡直是挨不了一點餓，每天就像倉鼠一樣，只要肚子有一點空隙，那就瘋狂地撐。

這幾個星期，林家的健胃消食片都消耗了三批了。

幸好林媽媽最近已經完全摸準了林語的活動方式，這會兒已經早早炒了個鹵肉作為哨子，然後又下了一大鍋面。

特地給小兒子用那缽子一樣的湯碗滿滿盛了一碗，又把幾乎是三分之二的鹵肉哨子撥到缽子裏面，林語就從房間裏面出來找食了。

那鹵肉的香味，面的Q彈，還有林媽媽順手燙的一把蔬菜，林語吃的香甜極了。吃飽了之後，林媽媽還私人特地加餐了兩個煎蛋，林語吃的幹幹淨淨。

林語知道，這樣的食物，這樣的日子，只怕是過一天少一天，所以他每次都分外珍惜。吃完他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家人的，發現大家都吃的幹幹淨淨之後，林語點了點頭，滿意了。

林家人看着林語那一臉視察一眼的表情，像只驕傲的小雞仔兒，偏偏還自己一點都沒察覺，忍不住相互交換了眼神，暗暗憋住笑。

林媽媽忍不住又洗了個香瓜遞給自家小兒子，自從小兒子高燒以來，這幾個星期，林媽媽是更加寵這個兒子了，吃得多，而且不再像以前一樣，挑三揀四，林媽媽做什麽都一臉幸福地吃光光，末了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用亮閃閃的眼睛看着林媽媽，讓林媽媽每天下廚的極為有成就感。

而且因為身體差，有些孤僻的小兒子，最近性格也變得好了很多。不但每天陪着林媽媽去買菜，還吃完飯拉着全家一起去散步，說是‘有健康的身體，才有快樂的人生。’那口號喊得，連一貫懶的林爸爸都不好意思，每天只能被小兒子拉着進行全家共同的散步活動。

這段時間以來，一家人的感情比之前更好了，經常聽到家裏的歡聲笑語。周圍的鄰居都羨慕林媽媽，紛紛向她表達豔慕之情，讓林媽媽最近在街坊之中，更加昂首挺胸了。

而且不止是這樣，原本朋友很少的小兒子，這幾天居然主動打電話給自己的同學，神秘兮兮地說什麽，林媽媽看的好笑，也不故意去聽，只是由着他折騰。

其實林語只是提醒跟自己還算有交情的幾個朋友，他要回鄉下，叫他們注意身體，如果有事，就去鄉下找他。

不過大多數只是禮貌的道謝，唯有黃大仙歡快地對他說了謝謝，還再三保證過幾天就去鄉下找他玩，受寵若驚什麽的。

林語也不管這些，只是把自己覺得能做到的事情做到，以後的能否救對方，或者會不會有人在出事的時候想起來找他，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吃飽了我們就出發吧！”看林語吃香瓜的速度放慢了下來，林媽媽就督促大家準備出發了。

“我的東西還沒收拾呢！”林語頓時就從思考中清醒過來，着急地說。

不怪他炸毛，因為這次去鄉下，林語準備了很多東西，按照家人的性格，肯定是輕裝簡便的，那他買那麽多東西，豈不是白買了。

“幫你收拾了！”果然，林媽媽拿出來的，是一個小巧的行李箱。

“不行！！我要帶的東西你都沒拿！”林語過去看了一下行李箱，迅速否決了。然後自己走進房間，拿起編織袋，就開始往裏面塞東西。

衣服，只帶方便舒适的運動服，什麽款式啊掐腰啊七分褲啊都不要，只要輕裝簡便，利于逃命和搏鬥的。

吃的，恩，少帶點，在鄉下了再去買。而且爺爺奶奶有田地，應該可以買點種子種點菜。家鄉的鄉下上一世逃出都市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曾經去過，那時候那邊因為死亡的人太多和瘟疫的橫行，活下來的沒幾個人，遍地都是死屍的臭氣，活的人很多都逃走了，等林語他們到達的時候，基本是已經廢了。

這就是末世很多人錯誤的理念，以為自己這邊死屍遍野，瘟疫橫行，就逃到其它的地方，殊不知，其它地方更恐怖。

恩，等去了鄉下，一定要注意下這個事情。

就這樣一邊想着去鄉下的對策，一邊收東西，林語在家裏竄來竄去，林媽媽簡直哭笑不得，看着林語眨眼間收拾了三個大包。

“等等，熱水壺就不用帶走了吧！”

林爸爸一邊擦汗一邊說：“我的幺兒喲，你這是在幹啥子啊，又不是搬家！”

林語只能一臉不舍地放下熱水壺等物品，算了，反正這些東西回鄉下再買也行。

可是，就算是這樣，到底還是收拾多了，一輛車都放不下。

“還是把你那對破銅爛鐵放上去吧。”林哥哥戴上了裝逼用的平光眼鏡，一臉哭笑不得地望着林語。

“不幹！”林語炸毛地抱着自己那些袋子，一副敢動我東西我就跟你同歸于盡的架勢，末了還苦口婆心地說：“鄉下什麽東西都沒有，我們這次要呆那麽久，你總不能讓我什麽都沒得用吧！”

“那你怎麽連電腦都不帶，反而帶一些破書。”林哥哥居高臨下地鄙視他。

“你管我，看紙書對眼睛有好處！”林語呲牙回答。

林致中終于放棄了，說：“算了算了，你要帶就帶着。”轉頭跟林爸爸說：“反正也要弄房子，幹脆我也開車吧，兩張車一起下鄉去，路上買點禮物給親戚。這次修祖屋少不得得麻煩他們了！”

“是了。”林爸爸點頭，于是林語那堆東西終于順利上了車。

一家人說說笑笑，準備上車出發，林語站在原地，對家所在的樓望過去，心裏默默地說：再見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着爸爸媽媽和哥哥，我……一定會，跟家人一起，好好活下去！

說完，他轉身鑽上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并且林語知道，他們不會再有機會回來。回到這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