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末日前夜
第二天一大早,林語就起來了,自從重活一次之後,因為末世的歷練吧,從前的小小的懶惰和孩子氣,除了在家人面前偶爾的顯現,私底下已經變成了極為有自制力的人。
而且,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特別到,林語恨不得好好享受每一分每一秒。
因為今天的太陽落下去之後,将有三天不會升起。
再升起的時候,這個人世已成地獄。
早上才起來就忙忙碌碌,這回采買酒席的事情,就不需要林志中去了,林爸爸叫了開貨車的人,然後林媽媽帶了一幹女眷,浩浩蕩蕩去買東西了。
當然,林志中本來是要幫忙的,但是林語害怕他進城去查銀行卡,最近他的卡已經被刷爆了,如果被他知道,只怕家裏要開批鬥大會了。
至于林爸爸的私房,這會兒他肯定還以為在家裏好好呆在呢。
而林媽媽的,更是把存折本本包了又包,平常輕易不會拿出來看,她這會兒肯定還以為一切正常呢。豈不知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食物或者用品,這會兒正安靜地沉眠在自家的地窖或者山上的某處。
要是他們都知道了……林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裏念着阿彌陀佛,然後趕緊把腦中血腥的場面趕走,拉着不明所以的林致中看着粉刷好的房子,看着明亮寬敞的房子剛高興了一會兒,就糾結地看到房子裏面放着的舊被子。
“這被子還沒長黴麽!”林語控訴地看着那繡着大紅色‘喜’的被子,有種無力吐槽的感覺,這到底是哪些陳年的物品啊,這時候拿來放在這邊蓋,看那個樣式起碼也是八十年代的物品,真的還能用麽!
“聽說是爺爺奶奶當年結婚買的,老兩口節省,有些被面到現在都沒用完呢。”林哥哥站在一邊,內心也充滿了囧囧有神的感覺。
“……他們到底買了多少啊!”逛完三個房間,一個主卧,一個哥哥住的,一個林語住的,全部都是大紅色喜字被面,林語忍不住深深為自家爺爺奶奶藏東西的霸氣程度所折服了——難怪他最近囤積了無數物資,都快到一個中型倉庫了,還是覺得深深的不滿足,原來是因為家學淵源啊!
林志中抽着嘴角回答自家弟弟的疑問:“聽媽說……是奶奶的陪嫁,五十床背面,十床八斤的棉絮,五個四腳的梨花木的櫃子,兩個四腳八仙桌。就客廳你放的那兩個,你懂的。”
說完看着林語露出的驚恐的表情,心情大好地補上一句:“爸媽說了,我這個大兒子短時間內指望不上了,以後給你把背面留着結婚用,你十床,我十床!”
“什麽!”林語看着那繡紋精美的【囍】字,過了幾十年還是很精美,有種現在這個年代所沒有的精致的感覺,一眼看上去,簡直好像是時光停留在了上面。
不過,就算再美,林語也是很糾結的。日常睡這個,感覺鴨梨好大啊!!而且,上輩子直到死,林語都是個童子雞,這個被子可以預計在未來三年之內是不會有它應有的作用了。
不過無所謂了,有的蓋比沒得蓋好。而且老舊的東西其實說起來,比現在社會很多東西都紮實可靠。
想到這裏,林語也不管哥哥的調侃了,視察了一遍,他對于以後的生活極其滿意,就帶着林哥哥強迫他一起去院子後面種菜。
林家的祖宅是五間的大瓦屋,只有一層,上面是挑高的橫梁,通風透氣,夏天村裏面涼,加上這個構造,七八月份晚上冷起來,還得要蓋被子。
好處是占地廣,而且青磚大瓦屋,牢靠結實。當年林爺爺林奶奶修的時候,那簡直是打算以此為子孫的萬世基業的,所以從橫梁到磚瓦,都是細細挑選,選的最結實可靠的。這會兒林爸爸林媽媽翻修,在林語的建議之下,把大門換成了密閉的鐵門,整個院子由原來的一米五加到兩米二。林語的建議是以後夏天家裏人都可以來鄉下避暑,把院子弄高,第一是防盜,第二是圈起來的話,就可以在裏面搭個涼亭搞個燒烤爐,以後家裏晚上可以在涼亭裏面夜話,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
這設想讓林爸爸神往不已,立馬就按照小兒子的建議,給加蓋了圍牆,并且還真打算買了個燒烤的爐子,但是因為經費原因,涼亭就沒有了,打算以後在後院紮個凳子就開始烤。
讓林語開心不已的是,林爸爸當初因為是設想在涼亭搞燒烤,所以買的是用炭火烤的烤爐。林媽媽因為這,還痛罵了糊塗老公一頓。就林語一個人興高采烈,纏着村裏面小賣部的人幫他買炭火,把人家去年沒用完的碳都買來了,說是要搞燒烤。
結果買回來也沒見他動,反而不知道從哪裏買了些種子,說是要種地。先種好菜,等十一放假的時候家裏人再回來,菜肯定好了,可以吃到自己親手種的了。
林媽媽最近忙,加上小兒子總算玩的收心了,反正在家裏也是無聊,種地總比漫天遍野找不到人好,因此對于林語的所作所為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前院後院自林爺爺林奶奶去世之後,也荒蕪了,只偶爾見到長得有小腿搞的蔬菜和抽芽的白菜芯,或者紅豔豔的拇指大小的西紅柿。原本就是菜地,如今眼見着都荒蕪了。
因此見小兒子居然喜歡弄這些地,林媽媽就由他去了,把前後院子的雜草什麽的拔一拔也好,免得荒草多了,看着荒涼。
于是,最後這兩天,林語反正也百無聊奈,于是糾結了一堆村裏面的小孩,拔草一個上午,每人三塊巧克力兩瓶冰飲料,或者等價的其他物品。總之每天就看着他領着一堆小孩,跟個孩子王一樣跑過來跑過去,去哪兒都呼啦啦一群人,小賣部因為林語,這都進貨了幾次了。
不過也因為這樣,林家一家人,原本因為長年沒回來居住,跟這些遠房親戚所産生的距離,最近倒是完全不見了。
這會兒是下午,林語怕孩子們中暑,只有早上早早起床來拔草才給東西的,中午到下午這段時間,孩子們大多在家,抱着到手的零食在胡吃海塞呢,哪裏還會出來,這可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呢。
因此林語就拉着自家哥哥,去地裏面給蔬菜澆水,給小雞清理雞舍,還有那只林哥哥一看就噴笑的,據說是小香豬的豬。
本來林語只是随便撒個謊而已,因此林媽媽說不準當寵物養。得養到後院的廁所裏面時,他也沒怎麽反彈,只是象征性地抱怨了幾句,就把豬丢過去了。
倒是林志中,只要一想起來就拿出來嘲笑林語,還給那小豬取了個名字叫小香,每天叫的親熱的不行。
趕鴨子上架弄完一切,林媽媽他們也回來了,大包小包買了将近整個大車,半邊豬肉和一些菜啊生鮮制品啊什麽的。
這會兒中午大家都沒吃飯,就随便砍了幾斤肉,炒了個菜,大夥兒囫囵吃了一遍,女人們開始做飯,男人就懂廚藝的就打下手,不懂的就去搬桌子凳子,因為林家的桌子凳子肯定不夠。
這喧喧鬧鬧弄了大半個下午,終于在傍晚的時候開席了。
林語拿着個碗,坐在院子外面,擡頭看着漸漸沉下去的落日,心裏一點點變得沉重和惶恐。
雖然做了那麽多準備,雖然前一刻才覺得萬無一失,但是到此刻,林語清楚地明白,他其實還是害怕的。
當這輪夕陽沉下去,三天的黑暗和三天不落的日光,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從此合上了不甘的雙眼。而更不知道的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熬過這第一波考驗,得到無上的力量,從此走向迷失本心的殺戮之旅……
林語突然覺得有淡淡的迷惘,但半響,飯菜的香味和人們的笑聲喚醒了他。他端着飯碗,望着在一邊喝酒一邊跟老夥計說話的爸爸,看了下正在跟村裏女人讨教怎麽在陽臺種菜的媽媽,再看了眼一臉痞子樣,跟周圍幾個才認識的同齡人說話的哥哥。
突然覺得心裏空落的那一塊,瞬間就被補上了。剛才迷惘和微微的悲傷,突然就化成了堅定的力量——要活下去,就算是為了這些自己愛的人,也要努力活下去,并且也活的很好!
想到這裏,看着碗裏面油亮的梅菜扣肉和脆嫩的豬肚,林語莞爾一笑——
正在這時,門口有車子轟轟的聲音開過來,這麽晚了,還有誰開車回鄉下?林語漫無目的地想着。
不過,大多數人沒聽到,林語也不想管是誰,反正明天一到,不管什麽財富和功名利祿,通通都比不過,活下去。
不過,他不想管,但并不代表,麻煩不會找上門來。
“請問,村長在麽?”汽車的聲音停在門口,接下來就是一道極為清冷的聲音,生生把說笑的衆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那是個年輕的男人,本該是跟林語差不多的,屬于少年的年紀,但因為成熟冷淡的态度,一臉冰霜的樣子,頭上的白色孝布與身上做工考究的黑色西裝格格不入地系着,就算看起來怪異無比,但他整個人卻仿佛發光體一般站在門口,生生看上去沒有少年的稚嫩,只有成人的冷漠隐忍。
他就那麽理所當然地出現,一句話就把熱鬧的場面弄得落針可聞。
“村長在,你這是……”林爸爸反應過來,出聲問道。
林爸爸的口氣并不是很好,因為這少年頭戴白色的孝布,手上捧着黑紗包裹起來的一個方形的盒子,看那個架勢,好像是骨灰盒。
戴孝拿着骨灰盒去別人家,雖然沒進門,但是也跟鬧場子差不多了,所以林爸爸生氣也是有理由的。
那男人看着林爸爸,有些咄咄逼人地問:“你是村長麽?”
“我是村長,你這幅樣子,是想幹什麽?!”一旁愣了一下的村長,這會兒反應過來了,厲聲問道。
氣氛一觸即發,正當林語以為要出事的時候,卻看到這男人直挺挺跪在門口的地方,膝蓋發出好大一聲嗵的聲音,聽起來就很疼。
然後還是那清冷的聲音,只是帶了點壓抑的悲傷,如同負傷的獸類的嗚咽:“村長,我是楚文瀚的孫子楚城,爺爺臨終前,跟我說,讓我幫他求您,在我太爺爺太奶奶身邊開個地兒給他,他想……落葉歸根。”
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這男人已經是帶着哭腔了。
大家都愣了,不明白這是鬧的哪一出。只有老人臉上閃過複雜的情緒。
“我們先出去再說,”村長駐了一下拐棍,嘆了口氣,轉頭對林爸爸說:“大侄兒,這酒咱們只能改天喝了,我先把這邊的事情處理一下。”
“你去吧。”林爸爸不知道為何,看了眼那個年輕人,臉上的薄怒已經消失了,取代的是淡淡的疑惑和……擔憂?
不過沒等仔細觀察,村長交代完,就駐着拐棍離開了,那男人亦步亦趨跟在村長身後,臉上淩厲的五官,被悲傷浸染,雙眼是心如死灰的樣子,只是緊緊護着手中那個骨灰盒。
身後的氣氛在大家刻意的吵鬧之下,又恢複了。但是林語知道,每個人都已經開始心不在焉,剛才在門口的猛料讓大家都好奇心大起。
而且那個男人,看上去不像是這個小村子裏面的人,那明顯是有混血兒血統的淩厲五官,顯得單薄又寡情的薄唇,眼神雖然悲傷,但時而劃過的是堅定的神采。看得出是個殺伐決斷的人物。
雖然村裏人認不出他那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裝,也認不出那一看沒幾百萬別想摸一把的車子。但從他的氣勢和今天他的話來看,大家就已經很容易對這個楚城産生好奇。
那短短的幾句話,聽起來,似乎是跨了幾代的秘辛。
不過,雖然看上去是很神秘的樣子,不過林語倒是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他只是香甜地開始朝着碗裏面的飯菜進軍——明天開始就要末日了,這會兒可是吃一頓少一頓啊!他哪兒有那個閑工夫去管莫名其妙,不在他人生計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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