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焦土

這疾病來勢洶洶，村裏面很多人都倒下了。

林語每天在家裏照顧昏迷高燒的楚城，林志中每天則是出去看那些高熱的人，表情一日比一日凝重。

林爸爸林媽媽也會出門幫忙照顧一下家裏全部都病倒的人，但是每次回來都會仔細消毒——這時候林語堅持要帶來的一堆藥品終于起到了作用。

村裏面的人還組織人去市裏面買藥材，市裏面這會兒也大批量有人倒下，連醫院都已經人滿為患，各地政府讓人們在家做好預防，大量派發免費藥品。

開始一切還井然有序，但當這場高熱人群倒下的越來越多，包括警察和大部分服役的人員之後，一切，開始隐隐有失控的跡象。

網上已經很多人開始喧嚣起了末世論，還有家中有變異的親人的，開始在網上發帖求助——一開始網上的言論還被管制的很好，但當一切開始失控的時候，網絡上簡直是随處可以看到各地人民發的現狀。

原本被當局壓抑下來的驚恐，開始瘋狂爆發出來。

人民開始大量搶購食物和一切可以存儲的物資，網上到處都是謠言，現實中人們也并不好過。

高熱的人相繼死去，活下來的人基本都變異，政府組織的抓捕導致很多變異的人開始集合起來反抗，多處實驗室被攻克，實驗人員被殺死，然後越鬧越兇，原本快樂簡單的生活，仿佛一夕之間就到達了地獄。

這是人口密集的大都會發生的事情，而在村子裏面，高熱的村民們也開始相繼過世，一開始村裏面還會舉辦葬禮，後來已經沒人能管的過來，基本都是先放在祠堂，每天林家一家人回家，都是臉色發黑，一臉凝重。

楚城還在發熱之中，他比別人好的地方是，大量的盜汗一段時間之後，就只是有些發燙，不是驚人的高燒。但意識還是沒有清醒，只是偶爾哼一聲，顯示他還活着這個事實。

林語每天在家看家，做飯，小心翼翼地照顧着楚城——他原本以為楚城會死，但是他這一段時間，只是發燒昏迷，卻沒有繼續惡化，讓林語有些疑惑。

難道這只是普通的感冒高燒？

但是前期的症狀實在跟感染變異太像了。林語小心地觀察着——如果楚城真的是變異，那他的能力一定比自己厲害。那林語就不得不考慮一下，怎麽對待楚城了。

畢竟在末世裏面，這個時候開始變異的人，未來肯定是可以有能力庇護一個小村莊的。而且林語如果救下他，以後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楚城如果願意幫他們一把，在末世也是個非常好的助力。只要防備得當，未必不能利用好。

想到這裏，林語對楚城頓時上心了不少，也幸好楚城現在雖然昏迷着，但偶爾喂些湯湯水水，還能咽下去大半，不然這場高燒他就算挺的過去，也有可能餓死。

就這樣，時間過去大半個月，倒下的人差不多沒熬下來幾個。林爸爸林媽媽坐在家裏，憂心忡忡地聊着這一切，準備好跟村子其餘剩下的人一起，給高熱死掉的人，辦一場集體的葬禮。

“哎，這世道到底是怎麽了，是馬王爺要來收人麽！”林爸爸這會兒吃完飯，因為最近的大搶購，林家跟村裏人也去搶購了，但當時忙着搶食物和鹽啊衛生紙什麽的，沒顧得上別的。這會兒也沒有煙抽了，只是坐在門口，看着這幾天被小兒子整理的好好的菜地，一家人在後院打着扇子說閑話。

說起來，也真虧小兒子小孩子心性，給家裏前院後院的菜地整理的幹幹淨淨，這會兒白菜西紅柿大蒜蔊菜等菜苗苗都長的蠻壯實的了，而且那幾只成年的雞，居然有幾只都是母雞，這會兒每天幾個蛋，不然光靠搶回來的物資，只怕家裏就有苦日子過了。

而且生平第一次，林爸爸覺得自家幺兒是真的是會過日子——林媽媽掐着手在算家裏吃的喝的，林語在一旁幫襯着，用存下來的黃豆發豆芽，找來前段時間在村裏面跟老鄉買來準備帶回家吃的土臘肉，這幾天也不敢多做了。就一個臘肉炒豆芽，一個上海青，加上一疊泡蘿蔔，晚上的時候再加一個西紅柿蛋湯。

罐頭什麽的，這會兒心裏都沒底，哪裏還舍得多吃。而且村裏面的人，就算林志忠這段時間一直忙着為全村的人看病——雖說很多人都過去了，但是，市裏面大醫院的人一批一批死掉，當場就給火花了，連個全屍也沒留下。村裏人還是很感激的，知道林家在村裏面沒什麽根基，家裏包括楚城五口人，因此也分別送了一些米面，蔬菜瓜果，或者是鹹鴨蛋泡蘿蔔什麽的——但林媽媽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再加上一貫最吃不得苦的幺兒，也是極為支持自家媽媽勒緊褲腰帶的方針政策，于是當然是以長遠日子為打算。

而且別看這看起來有些素淡的菜，在這會兒，也只有他們這些村裏面的人敢這麽吃了。因為這場瘟疫實在是影響太大，除了幾個最頂尖，非常重要的都市還在被死死守住，其他城市很多公共設施都基本暫時作廢了。

前一段時間林志忠還能經常上網看看，這段時間，別說網絡了，連電都是有時候有，有時候沒的。

所以這會兒一家人，才每天在院子裏面聚在一起，聊着天，一家人呆在一塊兒，也能心裏安定一會兒。

林志忠這會兒算是家裏除了林語之外，對外界了解最多的人了。爸媽也許還只知道一部分，但是他做為醫生，這些天檢查了那麽多病人，加上楚城前一段時間的內部消息，他想了很多——比起城裏面這會兒，除了在陽臺上種了青菜的人還有菜吃，只怕很多人都只能吃餅幹泡面這些東西度日了。

因為交通的不便，大量的死亡率，亂哄哄的民心，還有不斷的變異人員的屠殺，物資什麽已經好久沒有開始流通了。而且眼下這麽看——這世道，只怕還有的時間亂。

因此這會兒聽到林爸爸這麽說，林志忠也嘆了口氣，打算跟自己的家人好好溝通一下。他沒有接林爸爸的話，而是轉頭對自己母親說：“媽，家裏現在有多少存糧？”

林媽媽愣了一下，不過最近她算的最多的，可就是家裏那點糧食了，所以這會兒聽到林志忠這麽問，簡直不需要回想，就直接回答了出來了：“還有三袋一百斤的米，有一袋散裝的一百斤吃了一半了，你弟弟之前買了五件方便面呢，那個可以放，還可以帶走。先留着不吃，還有你弟弟買的一箱子餅幹，這會兒也沒吃幾包，另外的肉罐頭火腿腸什麽的，還有一大堆呢，天天吃也還夠一兩個月的。”

林媽媽這一陣數下來，發現家裏還有三塊半十幾斤重的土臘肉，六只成年的雞，四只母的兩只公的，公的可以殺掉，母的留着下蛋。小雞已經褪去了絨毛開始長大，林語當時買了三十只，這段時間死了五只，還有小鴨子剩下了十只……另外，還有一只在自家廁所那邊關着的，據說是小香豬，但是最近長到了四十多斤重的豬一頭。

而除了這些活物，家裏這會兒，地裏還長着周期短的上海青，綠油油的，已經可以吃了。幺兒在櫃子裏面放了一堆作物的種子，亂七八糟地種了一堆東西之後放在那邊，林媽媽拉着林爸爸最近分批次整理了一下，這地裏被侍弄的不比村裏面務農多年的婦女差。蔬菜什麽的也有了保證。只是肉類比較少，沒辦法，林語當時想買也沒法保存，家裏祖屋裏面可沒冰箱之類的電器。不過這孩子，到底還是記得買了食用油，這會兒幾大桶放在外面，沒有肉吃，好歹油還是管夠的。實在不行，就炒個火腿腸炒蛋或者開個罐頭，也算是個葷菜了。

林志忠聽到這一串下來，大多數是林語當時神秘兮兮搗鼓的東西。頓時覺得自己弟弟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些事情？

看到林媽媽說完這些，又朝着一邊的林語讨論冬瓜多久開始結果啊，要不要用點餅幹跟隔壁換點大蒜子種點蒜苗啊，家裏後院這棵香椿樹，什麽時候香椿才可以吃啊之類的事情。

看着林語認真地聽着，往常可愛調皮的樣子，這會兒卻顯得極為認真。記憶中小小的少年，那溫潤清秀的眉眼，這會兒一臉認真的樣子，看上去居然也是可以顯得可靠的。

算了……不管弟弟是不是早就知道。林志忠嘆了口氣，知道又怎樣？開始告訴他們麽，那其實不太可能，因為就算是提前十幾天說，只怕林家人包括自己也不會相信。

世道好好的呢，誰知道轉頭就變了？

所以，他何必去計較，也何必知道，反正弟弟就算做了這麽多，肯定也是為了家裏一家人。這會兒若還在城裏的話，只怕他們已經要喝稀飯了呢——還是在搶到米糧的情況下！

家裏除了林媽媽，剩下的三個大男人，都不是省米飯的人。這幾天雖說菜少了，但因為油水少了，三個人是越發能吃了。

要是換在城裏，不定這時候多悲慘了。

而且，想到那天問弟弟的時候，林語那一臉的眼淚，也不大聲哭，只是默默流淚，想起來就讓林志忠覺得揪心。弟弟被家裏人寶貝了這麽多年，幾時嘗過這種罪，只怕早就吓得不行了。

所以林志忠也沒有問什麽，只是在林媽媽說完這些話之後，想了一下，說：“這幾天，電話有時候打得通，有時候打不通，但我聽到的消息，城裏面已經亂起來了……只怕，我們還得待一段時間呢！”

“消息可靠麽？”林爸爸聽到這話，眉頭就皺起來了，林媽媽第一反應就是想，怎麽保證自家這幾個人飯食上不短缺。

林志中點頭：“百分百可靠，楚城沒高燒之前，還打電話弄了內部消息，還有很多人……變異了。說完又對林爸爸林媽媽大致介紹了一下什麽是變異，只是避過了詳細介紹，免得爸媽想到林語之前的事情，在林志中看來，這件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不想自己弟弟以後被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

林語在一旁抱着家裏剩下的最後一個瓜，一會兒喂聽得入迷的老爹一口，一會兒給自家媽媽喂一口，等把家裏這幾個人都招呼到了，自己舀一勺，甜的眯起了眼睛——真好吃！

可惜啊可惜，這已經是家裏最後一個瓜了。

林家人就這麽在這個後院裏面，又聊了一會兒——其實還能說什麽，不過是打聽打聽啥時候動蕩才會停止，可這會兒連通訊都不好了，哪裏還能知道什麽。

與林家父子不一樣，林媽媽也在愁，他們這輩分的人，其實愁的不是個時局的事情，畢竟他們爸媽那輩還在動蕩上戰場呢。這會兒時局只是亂了點——其實什麽時局不是過日子嘛！

只要不是世界滅亡，那該過的日子還得過下去。

何況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他們也沒得必要為整個世界操心，因為就是操心也操不過來。這會兒林媽媽倒是沒興趣聽什麽國家大勢，她聽了林志中的話，再一盤算手裏這點糧食——這家裏父子三人，食量大的不行，尤其是最近出去給村裏人幫忙，林爸爸還要幫自己種地，林志中自從發現弟弟的秘密之後，又隐約知道以後大概要動蕩了，所以每天看診的空閑，就在家裏跑步鍛煉什麽的。

這兩兄弟運動還拖着林爸爸一起，林媽媽每天忙前忙後，挖地種菜，加上油水少了，一家人的飯量可是蹭蹭往上漲。

這會兒看起來家裏的存貨是多，可那幾箱方便面看着是多，真吃起來，還頂不到兩個星期，火腿腸肉罐頭倒是好東西，兩百多斤米也還可以頂兩三個月——可人又不能只吃白米飯，就算到時候菜地裏面菜長出來了，這一直沒油水，只怕人得頂不住。

那廚房挂的三塊半臘肉，加起來幾十斤，省着吃也是兩三個月的口糧。

只是……

兩三個月，不曉得兩三個月之後的日子，是怎樣的呢……

林媽媽腦子裏面噼啪作響，又想起之前自己的父母說，以前打仗的時候，哪家不存一兩年的米和腌菜什麽的口糧哦。真要亂起來，人也不能眼睜睜被餓死不是！

以前還覺得老人是日子過怕了，變成了驚弓之鳥，這會兒想起來，真覺得不聽老人言，愁都要愁死。

春天還可以揀點地衣啊蘑菇啊什麽的，但是這大夏天的，烈日炎炎，山上連野菜都沒啥了……

林媽媽仰頭望着星空心裏忍不住為一家人的未來擔憂。

唯一的希望，是林致中聽到的消息沒那麽嚴重，一切……都能及時恢複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