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歸人

楚城收到邀請，欣然地随着林家一家人去魚塘圍觀了——大門已經鎖上，連今日一直在忙碌的林媽媽都拿了水桶去參與這次村裏面的盛事了。

魚塘在右邊的山腳處，不小的一個池塘，裏面随意地生長着一些常見的鯉魚鲫魚等魚類，也沒什麽人大理。曾經的世道，魚也不貴，一條鲫魚在市場上，不過也不到十塊錢。因此村裏面的人也沒怎麽管理，只是每年在魚長成的時候，都來把大的魚起一次，讓小魚有更多成長空間，以待來年的再次收獲。

這會兒村裏面三三兩兩幸存下的人都聚在了一起，除了幾個老人在村裏看家之外，大家都還算開心地聚在了池塘邊，然後幾人商議了一下，幾個人負責把池塘挖了個排水的缺口，然後等着放水的時候，如果有魚想要順水逃出去，就用自制的鐵絲網攔下來，這時候身邊一定有了早就準備好的桶子等容器伸手接着。

沒過一會兒，水被放的差不多了。畢竟天氣還算冷，于是林家就派了林志中和林語下水，林爸爸在魚塘周圍等着，一堆人就開始裹着泥巴在魚塘裏面，去抓那些因為沒有水，變得舉步維艱的魚兒。

大約是因為天生天養的關系，這些魚并不是非常肥碩，最大的也不過兩三斤大。跟養殖的動不動就五六斤的比，看上去小了幾倍。

但是小時候在鄉下長大的林語和林志中都是知道的，這魚別看瘦小，不管是熬湯還是紅燒，味道都非常鮮嫩，絕不是養殖吃飼料的魚可以比拟的。

因此兩人都下了大力氣去逮魚，林爸爸則是圍在一邊，一會兒去扯了那狗尾巴草來給兩兄弟，讓他們把魚用狗尾巴草穿過腮部拴起來，一會兒又叫他們小心摔倒。

這種天氣，若是真的摔了，只怕就得是一場感冒了。

林語雖然不怕，但當然也不想被冷冰冰的泥水弄個一身。因此和林志中一起小心翼翼地逮着魚。但偏偏好像就有人看不得他們安寧，上次因為分糧的事情，那個率先說話的李大壯，之後被村裏一些人暗暗地說了幾句。

雖然大家當時心裏都不太想讓李家占個大便宜，但是都顧慮着起碼的一些救命之情，唯有李大壯沒什麽猶豫，就站出來說話，雖說他說的是大家的心聲，但到底還是惹了一些老人說他心冷的。

李大壯本來是不怕這些人說的，畢竟李家是這個村裏面的大姓氏，村裏面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李。五百年前，大家的祖宗是一家，因此他早就習慣了在村裏說話毫不留情的習慣。

這次倒是林家會做人，讓他裏裏外外受了不少白眼，因此雖說平常覺得只是一口氣。這會兒看着林語和林志中有些笨拙的動作，他忍不住就動了壞心眼。

他暗暗地跟在林志中身後，看着林志中猛地往前一步，要抓一條大魚的時候，故意伸腳在泥裏面絆了林志中一下。

林志中“哎呀”一下就要跌倒，幸好林語就在身邊，趕緊上前一步，也不敢用全是泥巴的手去扶林志中，而是用手臂頂了一下。

李大壯一擊不得手，看到林志中站穩了，本來只是打算稍微害一下這兩兄弟就算了的事情，卻總有種自尊心受到挑釁的感覺。尤其是林語聽林志中說了句“剛才好像被人絆了一下”之後，那似冰似雪的眼神，一眼掃過來，哪有半絲平常笑語晏晏的樣子。

他頓時就老羞成怒了，假裝着摸魚，心裏卻想着：一定得讓林家兄弟狠狠地出個大醜。

林語瞟了一眼假裝盯着魚的李大壯，低聲對林志中說：“哥，你小心點，他估計還有後招。”

“哼，我知道，”林志中一身匪氣被激發出來，氣的鼻子都要歪了。想他長這麽大，從小到大，只他林志中去欺負人，還真少有人欺負他的。這會兒好容易遇到一個不怕死的，不好好回報一下，還真當他林家好欺負的不成？

因此聽到林語的話，他輕哼了一聲，斜睨着眼睛對李大壯的方向看着，以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我知道，有些人這是看不慣我們，但我就不明白，這人怎麽這麽無恥又膽小，只敢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陰招……”

“你說什麽？！”林志中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李大壯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人，這種人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也不過是簡單明了。根本沒什麽城府，稍微一刺激就會什麽都不管不顧的那種性格。

這會兒聽到林志中諷刺他陰險狡詐，李大壯哪裏還坐得住。這會兒聽到林志中那麽說，頓時就吼罵了起來。

林志中繼續拿眼白看他，見他暴跳如雷的樣子，輕聲說：“我剛才說什麽，你沒聽到麽？”

言下之意，罵的就是你，你還要找我再讨罵一次麽？

李大壯半天反應過來，氣的也顧不得抓魚了，大吼了一聲，就往林志中所在的方位拳頭揮着，幾步走過來。

林志中趕緊拉着林語斜退了幾步，等到李大壯走到不遠處的時候，悄悄伸出腳，一腳踢在李大壯的膝蓋處。

李大壯頓時跪倒在地，那一拳頭砸在池塘的淤泥裏面，濺起一篷污泥。那污泥染在他身上，他愣了一下，怒的忍不住須發皆張的時候，突然林志中惶恐地走到面前，一把作勢要扶起他，邊說：“不過是剛才不小心差點把我絆倒而已，怎麽就要你這樣道歉了，大壯，你這樣，讓我可怎麽受得起啊！快起來，這池塘裏面又冷又髒呢！”

旁邊以為要打起來，而圍過來的幾個村裏人，聽到這話，忍不住笑開了。那開雜貨店的李長興就笑着打哈哈：“大壯這個人，雖然粗魯了一點，犟了一點，但是好在一旦知道自己做錯，就一定會道歉。是個好人呢！”

旁邊就有人附和，說沒想到剛才大壯還一副不太想理林家人的樣子，他們還擔心他排斥林家人呢，都是一個村裏的，到時候可真不好說話。沒想到這會兒居然就上演了這麽一副畫面，讓他們都放心了。

李大壯真是又驚又怒又氣，開始是被人諷刺，接着被林志中陰了一把，弄了一身泥，再接着又被村裏人表揚他愛恨分明——尤其是林致中，這會兒正在非常嚴肅而敬仰地對他進行誇獎呢！

這在李大壯看來，豈不就是故意諷刺他，這會兒就算氣死，也不敢說一句“我不是為了道歉，我是為了揍林致中這個陰險的王八蛋！”

這憋屈和怒氣之下，加上李大壯畢竟不是變異人，天氣冷之下，他半個身子又在泥地裏面。前段時間因為瘟疫等原因，他看着壯實，身子還是虧了的。這會兒又冷又驚又怒又憋屈之下，居然兩眼一翻，就那麽暈了過去。

意猶未盡地收回了滔滔不絕的話的林致中，這會兒看着大家都驚叫着發現李大壯昏過去，頓時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哼，哥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的時候，你還在鄉下玩泥巴呢！

因為這個插曲，幾個人把李大壯擡上岸，讓他家裏人叫醒之後，大家也不讓他下池塘了，只是在旁邊幫忙提桶子，把魚歸攏，林爸爸好歹是村裏有學問的，這時候負責清點數目。他哀哀怨怨地弄着，時不時用噴火的眼睛看看在池塘裏追着魚跑的林家兄弟。

不過他倒是不趕輕舉妄動了，他一個老實耿直的人，剛才不過是因為窩火罷了。這林家人不好惹，他又沒林志中那一張颠倒是非黑白的嘴，還真是惹不起。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李大壯偶爾看在林家寄居的叫楚城的男人，見那男人眼瞳微微收縮着，臉上的表情懶洋洋的，身上也是懶洋洋的，他就那麽歪在池塘邊的枯樹枝邊，整個人眼神愣愣地望着池塘裏面的林家兄弟。

偶爾眼神移到李大壯身上的時候，李大壯就一陣哆嗦。

他覺得奇怪，那林志中每天早上跑步，聽說經常鍛煉，身上的肌肉緊實有致，因為最近做農活什麽的，曬的有些發黑，一看上去就可以跟自己較量個一下。而林語雖然一身白皮膚，身材比較纖細，那運動裝穿在他身上，腰細的好像能掰斷，但他身手靈活，李大壯見過他和林志中對打鍛煉的樣子，自忖他也不能很快把林語給放倒。

這兩人雖說都算身手不錯，可他李大壯從來沒怕過。不過為什麽倒是這看上去就病怏怏懶洋洋的楚城，看他一眼，他就忍不住身上一寒？

這亂七八糟的思維，也沒個系統。就那麽放任地想了一會兒，因為這魚塘并沒有特別多大魚，于是這抓魚的工作就在下午的時候順利到達了尾聲。

大家稍微整了整理自己，把上面塞了的放水口打開，從渠裏面引來的水就嘩嘩流，開始灌進魚塘。

楚城一看到林語，就整個人貼了上來，這是在外面，他還比較克制，身體微微靠着，用手抓着林語的手，接觸到溫熱的感覺時，他就發出舒服的聲音，看上去像某種馴服的大型犬類。

這段時間以來，林語已經習慣了楚城的這些小動作。這會兒也就随便他，等到魚塘終于放完水。他們提了裝滿魚的桶子，往村裏回去。

他們是帶着興奮的心情回去的，一路上都在算各家可以分到多少魚。

不要小看這些魚，這在冬天，算是一碗很不錯的菜了。

不過他們沒想到的是，回到村裏面，看到的就是幾個可算是衣衫褴褛的人，正坐在村長家，狼吞虎咽地吃着村長命家人給端上來的飯菜。

那恓惶的樣子，真是比太平時候的乞丐還不如。

看着大家疑惑的樣子，村長嘆息了一聲，說：“這是我們村李家、周家幾戶人從城裏回來的親戚！”

大家頓時神色各異，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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