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養傷
一直到太陽西斜,皇帝腹中饑餓,才想起暖閣裏還有個弟弟躺着。
皇帝瞅了眼堆積如山的折子,心想斷沒有朕吃苦受累筆耕不撮,倒便宜了你偷懶睡大覺。于是轉身吩咐蘇培盛去西暖閣把人起出來。
只是蘇培盛很快轉回來,面有難色:“萬歲,劉太醫說,八貝勒不肯服藥,已有高熱之象了。”
“什麽?”皇帝呼啦起身,帶倒案上一摞高高磊起的折子,心裏很是煩躁,怎麽老八這次如此矯情,給自己添亂。朕給你延醫用藥擡舉你不要,非讓你跪着被罵才甘心是不是?
“怎麽回事!?”皇帝怒氣沖沖幾步走道西暖閣,進門劈頭就責問劉聲芳:“怎麽堂堂院判連個病人都侍弄不好,朕留着你們何用?”屋裏的奴才立時跪了一地。
“都滾出去!”皇帝看着烏泱泱的人心煩,把人幾下都攆走,只留下蘇培盛,又對劉聲芳道:“你去讓他們再煎藥來,多煎些,砸了再喂。”劉聲芳領命而去。
等人走了,蘇培盛體貼地退到外間把守。皇帝蹭到床前坐了,一把捏住胤禩的臉,道:“你尋死覓活是要威脅朕?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在朕面前作死?”
胤禩連哼都懶得哼,閉了眼不去理會。我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你?再說你還沒死呢,我哪裏舍得下先走一步?你的藥我可不敢喝,誰知道會不會放些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聽說老頭子死前可是用過你進的參湯。
雍正正要發火把人摔下床來,但他瞥了一眼被他掀起的被褥,看見一抹暗紅幹涸的污漬,怒氣不知怎的就去了一半。他松開手,解開胤禩的下身衣物,屈尊親自檢查。手指觸及昨夜銷魂窟,今日卻是傷痕硬結腫脹,先前跪喪時又扯着傷口,亵褲都濕了又幹。
再擡頭,見這人又是細細密密一頭冷汗,牙齒把嘴角都快嚼破了。
皇帝心中莫名奇妙地湧起半絲憐惜來,擡手拭去胤禩額上汗水,忍不住用誰都不信的诳語來哄弟弟:“你何必與朕置氣,今日朕可曾為難你半分?連老十四沖撞禦駕朕也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予追擊。你快快把病養好了才能為朕分憂,這總理王的位置,朕早想好了要留給你的。”
劉聲芳再次端了藥進來,瞥眼看見八貝勒褥子下露出一角兒明黃的亵衣來,心神巨震。他抖着手将藥放在皇帝手邊,又抖着肩膀立在皇帝身後。
雍正睨了他一眼,端起藥回頭對胤禩道:“你是自己喝,還是想讓朕宣老九來給你喂藥?他怕是巴不得給你侍疾。”
胤禩閉合的眼簾翕動,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眼睛,正對上皇帝冷厲刻薄的眉目。他淡淡開口了:“劉太醫,你來吧,我手上沒力氣。”
雍正再次在二人鬥氣時占了上風,心下舒暢。他難得有耐心,等着劉聲芳将整碗藥都喂完,才把人趕出去,一副貼心兄長的模樣:“老八,朕說話算話,你把傷養好了朕自然讓你回府。老九他們只要不胡來,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胤禩沉默了一會兒,平靜開口:“外臣留宿宮中于禮不合,請皇上準臣歸家。”
皇帝還琢磨着昨晚的銷魂片段,哪肯放人,于是道:“朕說可以就可以,你歸了家這一身傷能讓人看見麽?莫不是你媳婦早已習以為常不管不問了?”他言語間的暗指帶了他自己沒沒能察覺的酸意,引得胤禩胃液翻湧,幾欲噴他一身血。
你一個人荒淫無道背德亂倫,眼裏人人都如你一樣了?
胤禛得不到弟弟伶牙俐齒的回應,頗感無趣,随手撰了他的手放在手心把玩,看他手腕上赫然一圈紫黑相間腫脹不堪的瘀痕,才想起他方才不敢在劉聲芳面前擡手端藥的顧慮,于是道:“劉聲芳是朕的人,以後有什麽事,不必相瞞。”不等胤禩有反應,站起身來道:“今日朕自會發送‘八爺’回府養傷,你安心留在朕這裏。只要你不說,沒人會知道。”
看老八這副意興闌珊的樣子胤禛也失了讓他作陪的興致,想起正殿裏堆積如山的折子,皇帝反身出門,不帶走一片雲彩。
胤禩一個人被留在西暖閣裏,默默閉眼,任由心底的恨意啃噬心脈髒腑。他低估了老四的無恥,這樣不容于天地的事情在他眼裏不過死打壓政敵的手段,連心腹都能清楚知曉。胤禩咬牙,聖祖時那麽艱難都挺過來了,他不會這樣悄無聲息的病死,要死也要讓老四的龍椅震一震!
……
一頂空轎子被擡至交泰殿的西罩間,接着劉聲芳與宮女太監也進進出出端藥送水,俨然裏頭暫時住了一位養病的貝勒爺。
胤禟胤俄等到半夜也不見皇帝放人回來,差點沖擊乾清宮外的侍衛,終于等來李德全的傳話,說是八爺腿疾發作,無法再跪先帝,皇上特準了八爺留在交泰殿裏養病。
胤禟胤俄面面相觑,交泰殿是祝賀皇後千秋和春季祀先蠶的地方,把八哥送那裏去算個什麽事兒?胤禟不放心,忍着怒氣對李德全道,讓其向皇帝轉達去交泰殿侍疾的願望。結果自然毫無懸念,皇帝派了魏珠來傳口谕,斥責他只知兄弟心中無君無上,身為人子連給先帝跪喪也要偷懶。
胤禟暴怒,幾乎當場撲上去,狠狠道:“魏公公,你倒是難得伶俐人兒,難得還肯跑這一趟來。”
魏珠聞言臉色一陣難堪,忍了一會兒看左右人都離得遠,低聲道:“九爺,奴才受過你的恩惠不敢忘,只是眼下京師大局已定。當今聖上與先帝不同,九爺還是謀定而後動為好。”
胤俄在後面一拉胤禟,對他微微搖了搖頭。胤禟狠狠瞪着魏珠良久,啐道:“我倒要看看老四能把八哥軟禁多久?”
乾清宮的對話自然毫無遺漏地落入皇帝耳朵,對此胤禛報以冷笑。對于魏珠這種吃裏扒外的東西,陪葬皇陵繼續侍候先帝是對他最大的恩惠。至于老九,沒了老八難道還能翻得出什麽風浪來?
……
轉眼過了四五日,皇帝照例在議事完畢後回到西暖閣。暖炕上擺了素食湯羹,胤禩坐在炕頭一捧着一只天青色瓷碗發愣。
他難得呆傻無害的模樣,取悅了鎮日裏勞心勞力埋首政務的皇帝,只覺弟弟癡癡等候的模樣很是令人愉悅。胤禛幾步跨過門檻,走到胤禩對面兒的炕頭歪坐了,連連搓手讓蘇培盛給添一副碗筷,一邊道:“今兒你倒願意起身了?”
胤禩本不想理會他,但想起自身境地與之前打算,壓下心中煩悶苦恨之意,回道:“好些了,皇上登基大典也就這幾日了罷?”
胤禛不痛快,心道這是趕着想說你病好了要走?朕成了什麽了,你用完了就扔?
他今日原本是要說這件事的,登基大典就在三日之後,老八無論如何也要出席。病好了自然應當回府——只是同樣的話讓老八說出來,就顯得老八是個白眼兒狼,令人火大。
胤禩睨了一眼皇帝神色,心知自己離宮之日指日可待,也便不再吭聲,低頭繼續發呆。
皇帝沒了胃口,幾下填飽肚子讓人将膳盤都撤了,拽了胤禩的手往榻上帶。
這次胤禩一把揮開了,倒退幾步戒備地看他。
皇帝冷笑一聲,刻薄之語張口便來:“這幾日夜夜同塌而眠,今兒倒是裝起烈婦來了?”老八病了不能挪動,一開始他的确想過去東配殿歇着,但最終還是屈尊同老八一道窩在一張榻上大被同眠,就像幾十年前在小書房偷懶時一樣,滋味奇妙無窮。
胤禩淡然以對,答道:“平日是臣病重無狀,今日既能起身,請皇上準臣出宮。”
胤禛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一步,将人逼在炕沿邊上:“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何必矯情?老八你是想玩欲擒故縱的把戲,這對朕沒用。”
胤禩冷目相看:“先帝還在乾清宮停靈,皇上背德亂倫、逼奸兄弟,不怕先帝半夜爬出來掐你脖子?”
皇帝面不改色,半邊臉兒扯着假笑道:“昔日你勾引二哥,今日又來引誘朕……你說到了地下皇阿瑪會怪我還是先将你逐出宗籍?”說完已經将人推倒在暖炕上。
胤禩臉色發白,連嘴唇都氣得微微抖動。皇帝壓上去,卻無端覺得那雙唇色澤寡淡卻異常惹眼,差點低頭吻下去。幸好他在最後一刻穩住了心智,暗罵一聲:逼奸老八還能算得上羞辱對手為二哥報仇,親吻仇敵又算什麽?惡心自己麽?
輕車熟路解開常服,胤禩身上的暗傷瘀腫都好得七七八八,慘不忍睹的身體恢複如初。只是皇帝卻左看右看覺得不對勁兒,這上面少了那些痕跡就像是上好宣紙忘了作畫寫字一般,不完整。
輕佻火熱的觸碰讓胤禩心口堵得死死的幾乎無法呼吸,他把手握成拳頭抓住袖口。反抗的後果是什麽他已經清楚了,他想出宮想離開這裏都要想瘋了,只要再忍一次,忍一次……老四不好這口他知道,這麽做除了羞辱自己、拿捏把柄還能為什麽?他都要贊一句老四為了折磨他可是都打破禁忌親自操刀了。只再一次,說不定老四就膩了,煩了,巴不得弄死自己滅口。
胤禩閉上眼睛,放松了身體,任思緒亂飛,一路飄到塞外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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