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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六十四）

人生第一次坐頭等艙是去B市找葉修，現在第二次，按葉修自己的說法，是跟他一起去B市打BOSS。藍河想想頗有些難為情，何其貧瘠的人生。

機艙關門，就斜對角第一排坐着個老外，膀大腰圓擠在西裝裏，頸根的皮膚黝黑發亮。不出所料，起飛沒多久，頭等艙的空氣中就隐隐彌漫不知是香水味還是咖喱味，幸好也不算熏。

葉修呵欠連天，老寬的座位非一個勁往藍河身上歪，藍河內心嗷嗷叫，空姐看着呢大哥！可最終葉修還是如願倒在他肩上睡了，藍河一想人睡了确實容易脖子沒力靠着就靠着吧，于是妥協地默默撐直了腰。肩膀位置變高枕起來更舒坦，翻了會雜志，藍河耳邊竟開始規律地起了呼嚕聲，一時間讓他又好氣又好笑。印象裏葉修睡覺極安靜，是那種即使共處一室，但稍微一晃神還是會以為房間裏只有自己的安靜。雖然打呼也有過，不過頂多跟現在一樣，很輕微。

……小動物似的。藍河思維發散了兩分鐘，被萌得有點不太好，繃緊臉勉強把笑容收回來，手摸書頁裝模作樣接着翻。

直到空姐過來以咬筷子的标準笑容輕聲問藍河先生午餐您要A餐還是B餐，葉修恰好睡了個自然醒，餍足地擰了擰脖子，看在藍河眼裏就特別像什麽毛茸茸的抖擻全身柔軟豐厚的毛皮。心裏嘤了一下，他菜單都沒看清就随便指了指，倒是葉修還真認真看了兩眼，選了個有涼菜的。

□□真大，尤其是待在交通工具上的時候，感受越發深刻。正餐完了，空姐們收拾掉餐具，又上來各種茶點和小水果，第一排的老外顯然是見過世面的人，此時外套脫了，淡定地吃着加點的第二份套餐。藍河正戳了個聖女果嚼，旁邊葉修冷不丁開口，我聽說上回你也頭等艙過來的，還碰巧跟少天他們一趟。

哎好像也不是很貧瘠嘛。

藍河剛想回答是啊，黃少還給我八了很多全明星你鬧的幺蛾子，話尚未說，先看到葉修滿臉的少年你好拼，突然就有點囧。

為什麽能跟大神同班機，因為他急；為什麽坐了頭等艙，因為他好急。好像只要跑去葉修那兒躲着，天塌了都有人撐着。

天啦嚕，好雷，no law to see。

眼見藍河耳朵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雖沒搞清是又戳中了哪個點，葉修照例先給自己點個贊。

“哦那次啊……”藍河敷衍地答了句是啊，就想把這頁揭過去。誰知葉修手支在扶手上開始托腮，“我怎麽覺得你不樂意提這個事呢？平時不挺愛說你偶像的？”

藍河內心又在嗷了，能不挖坑讓我跳嗎！嘴上忍不住反問道：“黑歷史換你樂意提？”結果對面眉頭一皺：“怎麽又黑歷史了？大大你這黑歷史有點多啊我說，究竟什麽标準，說來聽聽。”

什麽标準，藍河汗，我以前還覺得整個人都會變成你黑歷史呢。“黑歷史就是，”藍河叼着戳水果的小棍，葉修在一邊點了點頭以示洗耳恭聽，藍河卻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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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歷史就是提起來讓人覺得尴尬的事，不堪回首，記憶猶新。

“就是什麽？”葉修也戳了塊西瓜。這西瓜不當令，紅是紅，并不甜。

黑歷史就是誰都能騙單單騙不過自己。

藍河望天，“那時候腦子進水，氣話放在正式場合說，還跑出去了。”藍河把椅背調高，“之後覺得沒臉回去，就飛去找你，這不是神經病嗎？但凡一個成年人，能幹出這事？”

托腮的葉修臉上明顯憋着笑，“能啊，下回我幹給你看。”

“噗，你可別亂來。”葉修式的解圍總是很受用，藍河樂着把小棍插回果盤裏，然後就聽到葉修接着問：“所以你是黑歷史那回來找我？你後悔？”

“……”

這算不算悔？反正如果那次不去，可能都沒有後頭什麽事了。

他一直不接話，等察覺的時候心髒已經是狂跳的節奏。從來都這樣，只要葉修認真跟他說話他就心慌氣短，他不給回應，又覺得葉修會不開心。正滿腦袋烏煙瘴氣，手背一熱，葉修按在他左手上，終于改變托腮的姿勢靠在椅子裏坐正了。也不說話，光把他的手撈起來掂着玩。

看吧我就知道。

“你得……那什麽，”藍河努力岔開話題，“聯系上下文，設身處地，是不是，”結果貌似岔到了更崩潰的事情上，“你知道那叫什麽嗎？”藍河心虛地拿眼角瞟了瞟葉修，對方擠高了一邊眉毛望着他搖頭，“呵呵呵呵，玩游戲那麽久居然不知道？裝的吧？”然而對面還是搖頭。藍河沒辦法翻了個白眼，硬着頭皮說了個“千”，說完兩人面面相觑，像老師給呆學生提示答案似的，“裏”，答案呼之欲出，呆學生眨巴眼，眼看老師腦門要飙血，呆學生用試探的語氣笑着問：“一醉？”老師等反射弧走到頭，頓時滿心都是崩潰的小表情，整個人都煩得猛抽回手背轉過身不理人了。

再然後，再然後藍河就這樣擰巴着打起了瞌睡，睡得還挺沉，葉修幫他把靠背放到最低，他無知無覺。

到B市落地，已經是下午三點，陽光很好風很大，冷勁兒似乎能力克雙層玻璃壓進機場大廳。VIP通道人不多，葉修和藍河兩人拎着簡單的行李沒一會就跟接機的葉秋勝利會師了。葉秋照舊是高檔毛料西裝加大衣的行頭，正經又低調，相比之下後頭兩個羽絨服鼓鼓還把圍巾裹得只剩眼睛的家夥，遠遠看着着實有些猥瑣。

“家裏都有誰？”葉修一坐進車就開始各種解各種脫，藍河也是，為了适應從南到北從冰天雪地到暖氣烘烤，他們這種層層加疊的穿法也算有備而來。車裏空調效果相當好，溫度一下就上去了。

“老爸在，媽那邊有事得明天。”葉秋邊答邊扣了安全帶，瞅瞅後視鏡，把車開出了停車場。

一路上車裏放着音樂，三個人都沉默着，誰也沒想去起個聊天的話頭，藍河坐着坐着就覺得胃部系了根線，被無形的力量拽着往上提，緊得很，人都跟着吊了起來。

又到這個城市來了。大道的路燈杆上插了旗，挂了燈籠，元旦節附近的裝飾，H市跟這也沒差，藍河進入自我調節模式，慢慢分散注意力。之後思路兜兜轉轉，不知怎麽又回到樹洞自己貧瘠的人生了。

那回去H市，也是找葉修來着。不僅如此，活了二十多年，在□□地圖上留下大段位移的事情幾乎都是去找葉修。藍河越想越樹洞，這說出去還有臉見人？！

“我勒個……”意識到自己發出了聲音，藍河猛然驚醒趕緊閉嘴。

可有句話叫覆水難收，葉家兄弟已不約而同地“啊？”

現在裝睡還來得及嗎？藍河懊惱得直撓臉。一個聲音又說：“尿褲子了？”

藍河果斷炸了。

不過幸虧這個小插曲，車裏一改安靜，葉秋關了音樂打開廣播。有了人聲，藍河終于沒那麽壓抑。但随着葉秋把車開離主道，沉默死灰複燃，這回太過明顯，不止葉修，連葉秋都注意到了。

“別太緊張。”倒是都沒想到居然葉秋搶在前面開了口。藍河被看透心事多少有點尴尬，不自覺就去看葉修，這家夥才抿了幾口水，此時正旋緊礦泉水瓶的蓋。

“你只要知道不管發生什麽我都跟你站在一邊的就行了。”葉修一個字一個字清晰明了地講出來，像戰前布置講解戰術，藍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好抿緊嘴唇笑了笑。這顆定心丸似乎太大，哽在胸口難以下咽，總之感覺很奇怪他也說不清。

“對，我也站你們這邊。”葉秋緊跟着也表了态，後座的葉修哈哈笑：“哎喲，這麽懂事，得獎你顆糖。”毫不意外得到了葉秋的一個混賬哥哥。

藍河看兄弟倆一唱一和像演雙簧，于他而言着實是不小的寬慰。只是好好想過之後仍不禁啧了聲，“我是挺感動，不過你們這吃裏扒外得是不是有點過了？”就他看來這不是吃裏扒外乘二，得是吃裏扒外的平方。

“這裏是我家，你都一個人勢單力薄到這來了，我還不向着你，也太可憐了。”葉修說話的時候雙手随意地箍在駕駛席的椅枕上，過隧道，擋風玻璃透進來的光影明滅只能映照到他半邊臉。

把自己家說得像魔窟，真沒誰了。藍河本來想吐個槽，愣是什麽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