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江戶夜談07

小時候住在鄉下,一到了冬天,漫山遍野都是銀白色,厚厚的積雪蓋了整個山頭,就連河裏結的都是冰。

樹上會挂滿冰柱子,房檐上也有許多晶瑩透亮的冰淩,早上起來生火做飯,一定要把爐子燒的旺旺的,不然,冰就會蔓延開來,凍住水和鍋子,一天都開不了夥。

樓北的媽媽總是會不停的囑咐他,冬天到了,要穿的厚一點,這樣才能夠禦寒,把所有的厚衣服都套在身上,裹得像個熊一樣,這樣子過冬是再好不過的了。

所以樓北小時候不怎麽生病,安安穩穩的長到了六年級。

他看着沖田總司單薄的背影,想了想,解開了自己的狐裘圍脖,給那男人套了上去。

對方一愣,咧出一口白牙笑了出來,“原來是阿北,這東西我可穿不來。”說着就想要脫下來。

樓北皺着眉,他就穿了件很普通的武士服,連加厚的都不是,于是語氣更加的低沉,“穿着,不允許脫下來。”

沖田總司正在練刀,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好啊~”

他笑的清清秀秀,因為瘦,所以顴骨顯得有些突兀,但絲毫不損他的容貌。

人稱“鬼之子”的男人沖田總司,即使生了病,他的刀揮起的時候也不曾遲疑過。

長州藩的人向來喜歡偷襲,巡邏的時候,就見幾個僞裝成浪人的長州藩士舉着刀沖了過來。

“是沖田總司啊!!!”

又一個人大喊,“殺了他!殺了他為我們的同伴報仇!”

“可那是沖田總司啊!鬼之子啊!”其中一個浪人滿眼的不可置信,搖着頭想要離開。

樓北站在一旁,覺得自己就這麽被無視了,他摸了摸下巴,淡定的抽出了刀,用刀鞘敲暈了想要偷襲的人。

沖田總司略帶笑意的看了他一眼,朝對面的浪人們高聲說道,“喂!既然是來找我的就一起上吧!”

頓時,刀出鞘,寒光四射。

就這樣,樓北見識了一場帶着極強血腥氣味的單方面屠殺。

說屠殺可能有些過,而且這個詞太粗魯,不适合沖田總司這樣纖細的男人。

可事實就是如此。

只見白衣少年笑了起來,在刀光的反射下,嘴邊的笑容無端的邪氣了起來,眼睛裏透着點冷冽的光芒,他舔舐了一下牙齒,“一個。”

話音剛落,右手的刀便輕而易舉的從一個人脖間劃過,頃刻間,人頭落地。

他快速的收回手,腳下一個滑步,刀向下斜了斜,平星眼出定,三段突刺即位。

樓北欣賞了一個少年的獨舞,他眉眼裏含着點西域才有的風情,一股子的血沙子味兒,舔過刀尖,糾纏着眼角和血染的白衣。

又一個浪人像是被絞了脖子似的大喊,沖田一刀劈過去,電光石火的錯開身子,血濺了一地。

他偏過頭,臉上還有些星星點點的血跡,地上全是屍體,七零八落的。

樓北贊嘆的笑了出聲,那個鬼之子才愣了一下,收斂起臉上的肅殺之感,眨了眨眼睛,扭過頭看樓北,讨好似的笑了笑,“阿北,我厲害嗎?”

不知道怎麽了,樓北竟然能從他眼中看出一些小小的緊張和期待。

他頓了頓,拍了拍對方的發頂,“嗯,很棒。”

沖田總司笑了,很漂亮。

“走吧。”樓北把刀收回刀鞘,轉身就往外走。

整個小路的過道全是屍體和血腥氣味,浪人東一個西一個的躺滿了小道。

“——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樓北心頭一跳,立刻轉身看過去,那個剛才還翻手雲雨的男人,此刻正揪着自己的領子,跪在地上,咳嗽個不停。

他的臉漲的通紅,不停的拍着胸口,直到“噗”的一聲,一口血噴了出來,灑在了地上。

“總司!”樓北一愣,立刻跑了過去。

男人像是沒聽到他在叫自己似的,盯着自己的手一直看,上面是斑駁的鮮血。

他嘴上還沾了些殷紅的痕跡,也不去在意,随意的抹了一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又咳嗽了兩聲。

樓北沒有扶他,那是對一名武士的侮辱,他看着沖田總司把加賀清光別到腰間,對着遠方的太陽看了看,然後對樓北說,“對不起阿北,我弄髒了你的狐裘,你不會生我氣吧?”

丹鳳眼的男人沉默着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會。”

對方像是松了一口氣,“啊,那就好。”

沖田總司跨過兩具屍體,來到了樓北的身邊,“阿北,我們回去吧?”

樓北點頭,但是不說話。

白衣的男人臉苦了下來,“阿北真是無趣,都不和我說話。”

見狀,他只能停下了腳步,很認真的看着沖田總司,說道,“喂,我說過的吧,如果你揮不動刀了,我幫你。”

###

“我不要!”沖田總司對着土方歲三大叫,一副被人搶了老婆的模樣,緊緊的抱着自家的加賀清光,“阿歲你怎麽能這樣!阿勇也是!你們明知道我發過誓,這條命今後只能用來做武士,然後和大家一起,為了新撰組而努力!你們現在是在剝奪我僅剩的東西!”

他語氣很激動,臉色都紅了起來,壓抑的咳嗽聲已經止不住的洩露出來,聽的土方歲三又皺了皺眉頭,他嘆了口氣,“總司,你這樣根本就不能再戰鬥下去了。”

“我可以!”

近藤勇也奉勸他,“可以了總司,你做的夠多了,我們都看見了。是時候,休息一下了。”

誰知,那男人沒有放松反而更加的緊繃,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刀,低下了頭,聲音有些顫抖,“是阿勇才不懂!根本不是夠不夠的問題,我從來不覺得這是任務,你知道我有多享受和你們一起戰鬥的時光嗎?我喜歡和大家一起!無論被稱為鬼之子也好,被稱為幕府的走狗也好,我為了什麽你們難道不懂嗎?我為的是和大家一起啊!”

近藤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抖抖索索的點上了煙,“總司,我們怎麽不懂?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留在這裏?”

沖田總司一愣,擡起頭,他看到了近藤勇那有些蒼老的臉上寫滿了欣慰和享受,他頓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土方歲三,那個被稱為魔鬼副長的男人,此刻也緩和了神色,茶色的明眸竟然透露出了一絲絲的溫柔缱绻。

是啊,無論是沖田總司還是近藤勇,或者是土方歲三,他們每一個人留下來,留在新撰組的原因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對方而已。

為了友誼,為了戰鬥,為了光輝,為了紀念這再也回不去的歲月。

沉默了一會兒,沖田總司跪坐了下來,揪着領子咳嗽了兩聲,迎着土方和近藤擔憂的眼神,笑了笑,盡管那笑容又蒼白又無力。

“好,我答應你們。我會好好養病的!”

說完,他看到了自己的同伴們松了口氣。

樓北正在廚房裏,這會兒是半夜,本就不是吃飯的點,但因為有個人特意來找他,撒嬌打滾無所不用其極,說自己想吃阿北做的飯了。

他能怎麽辦?他總不能拿刀砍他吧!嘆了口氣後,只能認命的去個這位爺做飯。

沖田總司靠坐在爐火旁,終于學乖了似的,穿了厚厚的棉服,還圍着樓北的狐裘圍脖,上面還有幹了的血跡,但是他也不在意。

望着躍動的火苗神色有些怔忡,一半明亮一半黑暗,使他的臉看上去立體了很多,眼窩有些微微下陷,怎麽形容好呢?病容,對,他現在一臉的病容。

樓北盛了兩碗親子飯,一碗遞給了沖田。

白衣男人接過碗筷,笑了笑,“阿北啊,我要走了。”

樓北嗯了一聲,“什麽時候走?”

“明天呢,阿勇讓我去養病……”沖田語氣有些低落,抱怨道,“真是的,我不想走啊!”

樓北挑眉,“可是你病了,你是想在戰鬥中拖後腿然後讓那些倒幕的人勝利嗎?看不出來啊沖田,你這心思可算細膩……”

“什麽啊……”沖田被氣笑了,“阿北太過分了,這麽說我可是會生氣的呢!”

“不過,我真的會拖後腿呢……”他本來笑着的表情又恢複了低沉的模樣,“昨天揮刀,都覺得有些吃力了呢……”

“既然覺得吃力就不要再做了。”

“我不要!”沖田突然拔高語調,然後被自己吓了一跳似的,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我想要一直揮刀,一直一直,到再也拿不起來這把加賀清光為止。”

樓北笑了,“你看,你這不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嘛?那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好了。——但是養病,才是最重要的,你要相信你會好起來的。”

沖田總司盯着樓北半晌,突然笑了出來,“阿北真是犯規,我相信你了!要等我好起來啊!我要和你再比試一次!”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傾身過來,輕輕的鼻息噴灑到了樓北的耳朵上,“阿北,我告訴你哦,其實你的入隊測試應該是和我對比呢~真可惜,讓給了阿一,下一次,我們再比試好不好?”

大風刮過,爐火熄滅。

沖田眼前一片漆黑,他聽到有個聲音很溫柔的在自己耳邊說。

“好。”

###

第二日,沖田總司被近藤勇送到郊區的屯所養傷,有一位很善良的老婆婆在照顧他。

小院修的很漂亮,有樹有草,冬天還能在那裏堆雪人。

樓北對着沖田遠去的背影輕輕笑了笑,這該是怎樣美好的人吶……

【露のふる先にのほるや稲の花】

朝露時日促

流連宛轉伴稻禾

離失只頃刻

作者有話要說: 總司要去養病了_(:зゝ∠)_

我也想去養病QAQ

明天沒有辦法更新了,親愛的們我們周二見

因為阿蛋周二有考試,周一要複習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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