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新的開始

【主人倒是變了許多，074原以為主人見到地獄如今的這番光景會多少有些不平，該說主人是不在意還是故作不屑？】

“呵~”站在濕潤的土地上，顧言兮輕笑，在她的不遠處是一座巨大的石橋，橫跨忘川河。

一老妪正坐在那橋的中央，身旁跟着兩名鬼吏，将通行之路給堵住，在煙霧彌漫的氛圍中，顧言兮清晰的看到一些走路跌跌撞撞的鬼魂步上石橋，有些鬼魂在石橋上來回走動，就是不願走到那攤前，有些鬼魂則晃蕩着身體，慢悠悠的走到那老妪面前，從她手中領取一碗水，待到喝下碗中水後，兩旁的鬼吏才給放行。

偶爾有鬼沒有喝下那碗中水便逃了過去，對此那三人也沒有多少反應，只是記下它所去的道路後再默默的在手中的冊子寫下些什麽。

見她一直盯着橋的那邊看，074好心的作起了解釋，顧言兮許久未曾走出過那座監牢，對于地獄裏的一切事物大概都是陌生的。

只是074似乎忘記了，這人并非從未離開過那牢籠。

【那是奈何橋，鬼魂飲下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後便可投胎，偶爾也有一兩個鬼魂沒有喝下孟婆湯便過了橋，這些帶着上輩子記憶去投胎的通常會給生者的世界帶去一定的麻煩。】

【只是幸運的是，路過忘川河邊的鬼魂大多都會記憶混亂，飲下孟婆湯也只是為了讓它們徹底的遺忘。】074停頓了下，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麽，才緩緩的說了一句。

【一些執念已深卻遲遲不願飲下孟婆湯，在地獄裏徘徊的鬼魂會被強行灌下孟婆湯送入輪回道。】

聽到這話，顧言兮才有了些別的反應，輕輕的“嗯”了一聲，意味不明的看着身邊的白色光團。

【主人要不要試下這孟婆湯的滋味？】

顧言兮的嘴角邊穩穩的勾起一個笑容，那過分淡定的表情似乎是在昭明對于它的一切舉動，她早就知曉。

【074也是為了主人您着想，主人難道從未曾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嗎？據說喝下那湯的人能記起一切的前塵往事，只是——能夠停駐的時間非常的短暫。】

074冰涼涼的聲音換了個調，原本平靜的電子音裏多了些其他的情緒。

顧言兮笑了笑，對于它的這番蠱惑倒也沒什麽不滿的。

她常說074蠢，實際上074比大多數系統都要聰明，只是它蠢起來也确實比其他系統還要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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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時，074有些驚訝，它原以為顧言兮就算會答應也不會這麽的爽快，是對自己太有自信了，還是太看不起孟婆湯了？

只是沒等074想個明白，顧言兮便已經走上了那橋，穿過那些鬼魂，走到了孟婆面前。

一如既往的将碗遞給來到面前的鬼魂，看着它喝下走開，下一位鬼又走上前來，遞出一碗湯。這項單調的工作，孟婆已做了許久，不分晝夜的重複着遞湯的工作。

大概有些錯了，地獄裏沒有晝夜。

許多年來，喝下她碗中之水的鬼不計其數，有善有惡，有老有少，它們之中不乏執念未消的鬼。

只是從未有像面前的這鬼這般，模糊不清。

看不透。

它的臉色有些白，看上去只是比那些快要消散的鬼魂要稍好一些，只是從表面看去它的靈魂倒是很凝實，靈魂中有被燒灼的痕跡，并不是生前留下的，而是死後造成的。

而且這人的意識明顯很清醒，并不像一般的鬼魂。

地獄中強大的惡鬼，并且還為女性的并不多，孟婆輕而易舉的想起了一鬼，只是那鬼她見過，長相十分的有欺騙性，而且那鬼的執念雖深，卻是十分的清晰的，不像面前的這鬼，看不透，猜不透。

“執念不消，無法-輪回。姑娘活了這麽久莫要拿你不知這種話來消遣老身。”

心中對這鬼的身份有些猜測，但是卻不敢肯定，孟婆話也沒說的太滿。

“婆婆這湯難道不是消除執念所用？”

“是，也不是，這湯于姑娘無用，姑娘的記憶太空，執念太深。”

“姑娘憶不起往事，這湯對姑娘來說只是清水一碗。”

“倒是我打擾婆婆了。”

橋上兩人交談着，074并無法聽見它們在說些什麽。

只是在看見孟婆遞給顧言兮一碗湯的時候，它才有了些異樣的情緒。

憶起即是銷毀。

孟婆湯能勾起死者的生前往事，可是它的作用卻是為了能夠将其記憶徹底的消除。

淵大人曾說執念未消，無法-輪回，顧言兮無法入輪回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執念未消，她雖遺忘，但是遺忘的卻不夠徹底，只要讓她徹底的忘記，那麽……

只是顧言兮并沒有喝下那湯便從橋上走了下來，這一突變讓074有些驚訝，心裏卻是止不住的生起絲絲的理所當然。

她怕了。

074這麽想着。

它以為顧言兮無所畏懼，但是事實告訴它，顧言兮害怕憶起往事，害怕輪回。

“走吧。”

橋上。

“婆婆，剛才沒什麽不給那女鬼喝湯？”

“那女鬼的執念若是消去的話，對我們的益處比起這些小鬼來的都要大些，婆婆你為何要放棄？”

見顧言兮離開石橋，那兩鬼吏才與孟婆說起話來。

“不是放棄，只是做出正确的選擇。若是被它喝下這湯，那麽以後我老婆子這湯還有鬼願喝嗎？無用的東西還喝來幹嘛？那鬼身上纏繞着的罪孽你們沒有看見，我老婆子卻不是瞎的。”孟婆搖搖頭，将手中的湯遞給下一個鬼。

右鬼吏大驚：“婆婆剛剛的話不是诓人？”

斜睨它一眼，孟婆嗤笑道：“自然不是。”

她頓了下，意味深長的說了句，卻讓身旁的鬼吏有些摸不着頭腦，“至于他人是怎麽想的，可就不關我事了……”

……

那橋逐漸的從視野裏消失，遠遠的，只能望見那橋上布滿了煙霧，偶爾還能看見在那煙霧中穿梭的鬼魂。

【主人可知在那橋上徘徊，遲遲不肯喝下那孟婆湯的鬼會如何？】

見顧言兮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光景，074才慢悠悠的說。

只是它以為會得到那人的一句反問的，但是卻沒有想到，她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可惡至極。

【它們在橋上徘徊上千年，最終将自己給遺忘，說起來它們與主人您相差不大，同樣因着一些事情而執着，最後卻将之遺忘，只是——】

【它們因等待而遺忘，而主人您卻是——】

她從始至終帶笑的臉并沒有因為074的嘲諷而起了些變化，大概是無謂的，才會允許074說出這種話，又或許是外邊風景太好，讓她的心情也止不住的好了一些。

074這麽說着，微微的嘲諷在那人微笑的面容下盡數的收起。它大概也就只剩下這點可以優越的了，在顧言兮面前可以挺直腰板。

可是說實話，這還真夠悲哀的了，身為系統所知道的卻沒有一個鬼知道的多。

【有情人在生前會許下‘連就連，你我結交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這種話，但是……主人也該知道生者的世界與亡者的世界，時間根本就不對等。】

【你的三年，并非是我的三年。】

【人間一天，地獄十年，活着的人等過三年後死去，然而比他先死去的人若是想要等到他三年後死去來找她卻是需要等上上萬年。】

“人世間的美好情話，由你說來，倒顯得諷刺得多。”顧言兮輕輕笑開，言語中倒是沒有幾分的惱怒。

她并不在意這些，不在意074将他人與她作比對，不是單純的因為遺忘，而是因為不在乎。

【正如主人所說，人的記憶不斷的更新替換，并不是所有人在孤寂的時候能夠抓住那短暫的記憶一直不放的，若是時間短倒也不難，只是上萬年并不好等。】

【主人，您的遺忘不正是最好的例子？】

放不下卻記不起。

顧言兮高高在上，實則卻是個可憐之人，正如那時淵大人所說，顧言兮時常認為他人可哀，可是比起他人，顧言兮又好的到哪裏去？

她的過往，她的執念，她的性子，她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紗，神秘又迷人，可是當這層紗被掀開時，攤開在它們眼前的不過是一可憐人。

大概正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顧言兮可憐卻也可恨。

“你認為我可憐？”往前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顧言兮問道。

不冷不熱的，很是平靜。

顧言兮會生氣，會發火，會惱怒，可是同時她的冷靜多過于憤怒這些易沖昏頭腦的情緒。偏偏正是這樣子才更讓人生氣了些，不管事情再怎麽出乎意料，她始終如一的冷靜，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發生時，顧言兮依舊淡定。大概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它才會想要看着顧言兮步下神壇吧？

【不，主人并不值得別人去可憐。】

074的回話明顯讓顧言兮很滿意，她只是回了一句“你倒是明白。”便不再提這個。

有時候并不是因為太過驕傲，所以對于他人的同情心覺得很是諷刺；有時候并不是因為自尊心上過不去，所以對于他人的同情心很是厭惡。

而是因為不值得，顧言兮不值得別人去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