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擁有的滋味 他想,原來擁有一個人,心……
顧小文占完便宜, 表情絲毫也不心虛,江容擡頭看她,她也坦然地對視, 還說, “我小時候,媽媽就這樣給我蓋章, 一家人都是這樣的。”
放屁,她連自己的媽媽長什麽爺爺奶奶樣子都沒有見過。
她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個到處被親戚輪着攆的流浪兒,誰家能待上幾天有飽飯吃不挨揍, 就已經是菩薩保佑了。
但她和別人不一樣,她對于媽媽爸爸,就算曾經期待過,埋怨過, 卻那也從來不是她心上的什麽傷。
所以她能随口就胡扯, 騙騙江容這樣的小可愛。
“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顧小文見江容神情太好玩了,直愣愣的, 忍不住又問,“沒有人親過你嗎?”
江容過了好一會, 才垂下眼,慢慢地搖頭。
他不是愛的結晶,而是陰謀的産物, 他沒有被母親和家人期待出生, 沒有人愛他,所以沒有人會很親近他,更沒有人親過他。
江容現在覺得自己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攪合着, 很癢,很暈,像一根羽毛不斷地刮着他被顧小文的唇親吻的地方,讓他眉心都跟着癢起來。
他不說話了,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
他第一反應是害怕。
沒有過的感覺和沒有嘗試過的事情,都會讓他害怕,因為那就代表着做不好,做不好就會受罰。
這是在孤兒院的時候那個院長定下的規矩,即便是到現在過去了這麽多年,江容已經徹底擺脫了那種境遇,他也還是害怕。
因此哪怕他一丁點也談不上讨厭顧小文突然親他,但他去了娛樂室,早飯都沒有吃,把自己反鎖在裏面,直到顧小文去上班,都沒有再跟她說一句話。
好在顧小文能分辨出他的情緒,知道他不是崩潰,甚至不是厭惡,那還能是什麽?
無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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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跟他親近過,擁抱,親吻,這些孩子天生就該在至親那裏得到的東西,在江容這裏是讓他慌亂和無措的。
顧小文不憐憫他,只覺得可愛。
一上午的忙碌,顧城沒有再刻意為難她,但是她負責的項目是個很難啃下來的項目,或者說,以現在顧氏企業的狀态,人家根本不會考慮他們。
顧小文把資料反反複複地看過之後,沒有嘗試去想辦法證明什麽她能力,而是直接開了顧城辦公室的門,又關好,跟他說,“這個項目不要再繼續了。”
顧城頓了頓,從一堆文件裏面擡起頭,捏了捏眉心,他現在也還是很努力地在為顧氏企業殚精竭力,哪怕他手上只有百分之五的股份,還不如随便一個股東手裏的零頭多。
但顧氏企業,是他的心血,他沒有辦法撒手不管。
“你要是不行,我會把項目轉到其他人的手上,”顧城看着她說,“我以為你至少會試試。”
“試什麽?”顧小文說,“這個項目我要是硬上,我有數不清的辦法能拿下來。”
“那你就去拿啊,你難道只會躲在房間裏和一個智障玩什麽游戲?”
顧小文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反應過來顧城說的什麽。
她沒有惱羞成怒,而是慢慢地笑起來。
“我不得不承認,精神上我跟你是父女,對伴兒的訴求,都帶着點那麽……”顧小文聳了下肩,說,“但是你以為這種話能夠刺激到我?”
顧小文說,“不,顧總,先不說江容只是自閉,不像湯顏麗一樣腦子有問題。”
“他就算是個真的智障,我敢要,我就能要得起,”顧小文說,“但我敢要,他也不會成為你能要挾我的什麽致命條件。”
“我不是你,在我這裏,沒有什麽比我自己更重,”顧小文啧了一聲,看着顧城,“你要是想要用他打什麽主意,我勸你還是趕緊放棄,別惹毛我。”
顧城面色微變,顧小文從他辦公桌上的煙盒裏面抽了一根煙出來,點着了吸了一口,“你要是想用他威脅我,你得等我把人弄上手,然後過個三五十年,等我到了你這個歲數,經不起什麽改變的時候,你再想辦法用他威脅我,可能有點用。”
顧小文說,“那顧總你得争取多活些年頭,至少長命百歲。”
顧城面色難看,顧小文嗤笑,“你也覺得我跟你是一種人,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對男人和你當年對女人的态度一樣。”
顧小文沒有明說,但是很顯然,顧城當年是沒有那麽愛湯顏麗的,至少把她送到別人床上就為了要一個正常的孩子那時候,湯顏麗在他那裏也就是個玩意罷了。
但是年頭多了,顧城老了,偏執的情愛在歲月的滋養下長成了他自己撐不住的參天大樹,他就離不開看似依賴她,實則幫他撐着大樹的湯顏麗了。
所以他會一敗塗地。
但顧小文和他某種程度上相似,卻又不太一樣。
她确實想要江容,但如果江容會讓她無法走她要走的路,或者成為別人絆在她腳底的石頭,她不會眼見着要摔也不絆上去,她會繞路。
并且她也不會像顧城一樣作死,她沒有把自己小綿羊往別人嘴裏送的愛好,她也不會要孩子,因為她沒有過母親,沒有體會過母愛,她也不知道怎麽做母親。
一根煙抽兩口,顧城因為她嘲弄的視線額角青筋暴跳。
顧小文掐滅煙,刺激他,“不知道五院那邊房子收拾得怎麽樣了,我已經讓人找裝修了,要把屋子裏改改,急着金屋藏嬌呢。”
顧城深吸一口氣,片刻後開口,聲音再不見剛才的趾高氣昂,“她有點不能接受,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顧小文撇嘴,顧城咬牙道,“期限內!不是還沒到一個月!”
顧小文點頭,“好吧。”
她又說,“這個項目終止,我沒有跟你商量,我明天會給你一個完整的分析報告,讓你看清楚我不是不能幹不會幹,是不屑去幹到最後,只弄到一點蠅頭小利。”
“顧總填坑也不是這麽填的,”顧小文說,“病急亂投醫只會添新傷。”
顧小文說完之後出了辦公室,真的開始針對這個項目做分析報告。
顧城被顧小文最後這一句話一刀戳在七寸上,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項目弄到最後雖然回報最快,但也只是仨瓜倆棗。
但顧氏企業現在面臨資金鏈斷層,他除了拿這樣的短期盈利往裏填,撐到城北的政府批文下來,把他正在建的那片別墅區給劃出來,別無他法,他們已經撤不起了。
顧小文真的根據資料做起了分析報告,但是在做的時候,她發現了這個項目關注的人不在少數,但很明顯顧城不知道用什麽方式拿到了內部資料,競争還沒正式開始。
或許能拿這個項目換點其他的。
顧小文早就吃透了顧氏企業現在的狀态,想要力挽狂瀾一朝一夕很難,但是她前段時間,在白康城的手機上掃到過一眼算是機密,白康城當時沒有防備她。
顧小文後續也打聽了那個項目,要是能夠讓顧氏企業搭上那個順風車,起死回生不是夢。
只是現在她要處理得不光是一個顧城,也不能上來就大改革,顧城也不是只手遮天,那麽多股東要一個個去啃下來,哪個也不是軟骨頭。
她得先從邊緣一些看似不經意的小事上先入手,還得動用一些其他不上臺面兒的辦法。
顧小文上輩子是做建築公司的,這個世界和她的世界大同小異,她只有做起本行才得心應手,在顧小文看來,沒有比那個更賺錢的玩意。
況且顧氏企業旗下也有很多這類的項目,她要把這些小珠子用最快的速度穿起來。
顧城不知道顧小文腦子裏轉着什麽,只看到她連午飯都沒吃,一個勁兒地到處打電話,沒用多久,晚上下班前就把項目分析扔在了他桌上,像一個巴掌不輕不重打在顧城臉上。
“這個項目我要拿來做人情。”顧小文現在和顧城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算暫時不告訴顧城所有打算,也不打算瞞着他自己的意圖。
顧小文又把其他幾個文件遞給顧城,“你看看這個,我更傾向于把這些攏起來。”
顧城看着看着就皺眉,“可這些小建材城,這些年沒有虧,但也沒怎麽賺。”
“況且顧氏企業主要也不是做這個的,”顧城說,“這只是為了……”
“為了城北那個別墅區建築用材我知道,”顧小文說,“但是城北那個項目,遲早要停。”
“你放屁!”顧城直接火了,顧小文看他像是看個傻子,沒出點什麽真東西,她不畫大餅。
況且真要跟顧城說了她目的,顧城得打電話讓精神病院來抓她。
于是顧小文不再說什麽,只說,“反正我會弄,你就管好你自己那攤兒得了。”
顧小文說完就下班,帶着資料,顧城皺眉在辦公室又待了很久,最後嗤笑,“行吧,我看你能折騰出什麽花兒來。”
顧小文下班之後,回去就開始挑禮服,挑來挑去的,沒什麽正經東西,上街随便買了兩件,一套女款一套男款。
這一次她可不是奔着讓人對她有什麽好印象去了派對,她是去跟林一楠換點東西去。
顧小文收拾好自己,把男款禮服拿到白家,給江容。
并且誠摯地邀請他今晚做自己的男伴。
白康城本來是打算帶着江容去的,但是他詢問江容的意願,江容說不去。
他想要讓圈子裏面的人認可江容,但白康城今晚宴會上有兩個合作方要借機去接觸,而且他腿腳不太利索,沒什麽時間顧着江容,所以就沒有帶江容。
顧小文來求江容當男伴,江容一開始也是不肯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是我沒有男伴哎,”顧小文說,“我才開始進入家族企業工作,要是一個人去他們肯定會笑話我的,我又不認識其他人。”
顧小文撒謊,早就有人在微信上跟她約了,她之前坑了不少圈子裏的少爺,但是有的少爺腦袋大不怕坑,還對她這樣清純不做作的格外有興趣,時常騷擾下,這不林一楠的派對就邀請她一起結個伴。
顧小文連回都沒回複,她央求江容。
“你就當是幫幫我吧容容……”
江容坐在沙發上,皺眉看着顧小文,和她身邊已經買好的他的禮服,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
他手指絞着,很害怕。
他怕自己像上次一樣做不好,怕自己出醜,甚至是……發病。
因此江容冷着臉拒絕。
“不。”
“不。”
“我不去。”
“不能,不能去。”
“我……我哥哥,”江容想起白康城也要帶他去的,他拒絕了。
頓時坐直,認真地對顧小文說,“我哥哥去。”
江容說,“讓他……做你的,男伴。”
他點頭,很重,很快。
“對,讓他做你的男伴!”
顧小文表情有點維持不住,江容居然已經拿起了電話,說,“我可以,打給他。”
顧小文抓住江容的手,“不要!”
“他生我的氣了,”顧小文說,“他都不讓我跟你來往了……”
“而且我都打聽了,他有女伴,容容,我不想自取其辱,”顧小文低了下頭,再擡頭妝容精致的臉上淚水滑下來,她本來就故意蹲在江容面前,低領遮蓋不住的那片春光因為她的抽泣格外地波濤洶湧。
但凡正常男人,都能看出勾引,江容卻目光坦蕩。
但是顧小文哭了。
哭得鼻尖都紅了,江容手裏拿着電話,突然就愣住了。
他開始緊張得冒汗,開始坐立不安,他根本不會哄人,他不知道要怎麽辦。
最後他不光答應了顧小文做她的男伴,甚至還伸手給顧小文擦了眼淚。
“像這樣,”顧小文說,“安慰我,摸我的臉,不能像摸一只耳一樣,要輕輕地,再用指節刮一刮。”
江容渾身僵硬的被顧小文拿着手照做,整個肩膀都縮着,頭向後仰着,十分抗拒。
但是很快,他放松下來,輕輕地用指尖碰顧小文的臉蛋,蹭掉她眼角殘存的濕漉。
“就是這樣,”顧小文輕輕抓住江容的手,把臉埋在他掌心蹭了下。
“再抱抱我。”顧小文說,“抱我的時候,手掌放在我的後腦上。”
江容呼吸一頓一頓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睛亂掃,但是怕顧小文再哭,就只好按照顧小文說的,張開手臂,慢慢抱住她。
最開始兩個人之間還有縫隙,都沒有壓實,江容拍顧小文後腦的手因為緊張用力很大。
拍得“啪啪”響,顧小文讓他抽的腦袋直接砸他肩膀上。
然後悶笑,“你是故意的吧,就想抽我是不是?”
江容急忙搖頭,憋得臉通紅也沒解釋,只是拍着她後腦的力度又變得很輕很輕,輕得顧小文幾乎都感覺不到。
她向前,也用很輕很輕的力度,抱住了江容的腰。
等到兩個人之間的縫隙徹底變為零,江容有些怔地把一只手臂放在顧小文後腦壓實。
屋子裏除了時鐘的聲音,安靜得很,這是兩個人真正意義上的一個擁抱。
沒有慌張和勉強,安靜又長久,江容甚至把另一只本來垂落的手,也擱在了顧小文的肩膀上。
誰也沒有說話,江容越過顧小文看向客廳的白牆,直到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徹底放松下來,他微微偏頭,把下巴擱在了顧小文的頭頂。
顧小文結結實實地埋在他的懷裏,聞着他身上和自己一樣的沐浴液味道,心裏寧靜又溫軟。
“容容……”顧小文叫了他一聲。
江容沒有回應。
“容容……”顧小文又叫了他一聲,他還是沒有回應。
“容容……”
“容容……”
……
“嗯。”不知道叫了多少聲,江容才總算嗯了一聲。
“感覺到了嗎?”顧小文悶聲問他。
江容居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感覺……到了。”
這就是顧小文教過他的,擁有的滋味。
擁有一個人的滋味。
江容心髒怦怦跳得厲害,他微微皺眉,又舒展。
他想,原來擁有一個人,心跳會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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