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室內寧靜，只有沙發旁亮着一盞光線柔和的落地燈。

美人窩在沙發上甜甜酣睡，聽不見大門開啓的動靜，更任由敞開一半的窗戶讓冷風不時猛灌入內，吹得布質窗簾不斷飄揚。

厲傲陽剛回家便瞧見這樣的情景。

佟茉莉連一件厚的衣服或薄被都不用就這麽蜷縮在沙發上入睡，他看不過去，一進門便當即走過去喚醒她，“茉莉，起來。”

“唔……你回來了？”唾夢中的佟茉莉被吵醒，瞧見是厲傲陽，她連忙想着要爬起來，不料卻被他伸手過來，把她抱坐到他膝上，“呃，你……”

“你在幹嘛？”

“我在等你。”

“真的？”聽見她說在等他，他的俊臉上閃過一抹驚喜，沉黑的眼眸裏更是揉進不少對她的寵溺。

“真的。”她承認得毫不遲疑。

算算日子，他們在一起也有半年了。

雖然他沒有表明什麽，但她知道，他們之間依然是隔着交易這層關系在相處着。

不過除此之外，他對她也沒有多壞，基本上只要她足夠聽話，能夠好好完成他所要求的事，他對她仍然稱得上是好的，他也不會發脾氣和鬧別扭，進而對她有太過分的要求。

“你突然說等我回來，還真教我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厲傲陽忍不住沉聲發笑，他沒有關窗，卻為她擋住泰半冷風，以自身溫暖着她。

“你要是喜歡，以後我每天都等你回來，就算你外出應酬的夜晚我也等。”

“你這麽說，是真的純粹想等我，還是只是想讓我知道你在等我，不想讓我在外面拈花惹草？”

“當然是純粹想等你。”她沒有那個野心，若他真喜歡上別人，她也無法阻止，況且，她其實是別有所圖……

“你不用等我。”

“為什麽？”她察覺到他的拒絕令她表現得過于急切了，她稍稍停頓一下，立刻補上一句，“不是……那個，我是說，我在這裏都是吃你的、用你的、花你的，我想至少為你做些什麽，不然我很過意不去。”

他對她很大方，撇開他們的交易不談，他對她也從不吝啬，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總覺得自己在他這裏白吃、白喝，他提的要求她都會盡量去滿足。

“雖然你的提議讓我感覺很受吸引，但是我不需要你那麽做，一旦我向你提出要求，你絕對會等我，然後就會像今天晚上一樣，你等我等到睡着，忘了關窗也不蓋被子，到時候着涼了，還是要換我來照顧你，所以我還是拒絕好了。”

“哦……”他很好，沒有生她氣的他，對她真的好到無法無天。

然而她心裏清楚，她根本就不是值得他對她好的女人。

她分明知道的，但在心裏掙紮了許久過後，她仍是選擇對他開口說道：“傲陽，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什麽事？”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借我一點錢？”

“你跟我借錢？”聽見她一如既往沒心沒肺，又足以觸怒他的言辭，他驀地臉色一沉，圈纏在她腰上的長臂也惱怒般收緊了幾分，“你有床不睡，特地在這裏等我，等得這麽辛苦，結果你是為了等我回來跟我談錢？”

“我……”她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

她之所以會等他，除了為了錢，便是真的想等他。

可是今天安養院的人打電話給她，說奶奶中風被送進醫院，她也去過醫院跟醫生談，但是醫治奶奶的醫療費實在太過昂貴，她根本難以負擔，只能選擇回來求助他。

“茉莉，你知道教一個人感到高興，并且擁有希望，再到失望，那是一件多麽殘忍、多麽冷漠無情嗎？”厲傲陽盯着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懷裏的她。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想要從她這裏得到答案，想要得知為何每一次她都能傷人傷得毫無愧疚之心。

“不是，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真的……”這是她頭一次向他解釋，她只是不想被他以為她刻意傷害他。

她很卑微，一直如此。

她害怕受到別人虛假的同情關懷，他們根本什麽都不會做，卻只是以憐憫的目光看着她，自從那天見到厲母，她更是下定決心徹底把話鎖在心裏，哪怕直到他們分開。

她不在乎他如何看待她，反正他說了，他會要她，他不在意她做的事可惡到何種程度，只要他們之間的契約仍然存在，她依然可以留在他身邊對他予取予求，這種權利，是他給她的。

“你……”厲傲陽沉默了半天，只給出了這麽一個字，并且将沉重的氣息噴拂在她臉頰。

“我很抱歉。”她知道她太得寸進尺了。

今天她分明是想等他的，就算沒有奶奶的事，她依然會等他。

此時看來，在這種情況下跟他談交易，是她做得太超過了，或許換個時間……不，她還是自己想辦法好了，奶奶那邊真的不能等太久。

她打算今晚就此打住，若她繼續求他，或是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交易，那在他眼裏，她會顯得很廉價，他肯定會比現在還要生氣。

這麽想着，她便想要離開他，反正此時的他，應該不會太想跟她糾纏僵持才對。

可是她才想着要走，他卻把她抱得更緊，力道大得根本不容許她掙脫……

“傲、傲陽？”她喚他，試着喚他，語音十分低弱。

“我可以給你錢，本來就是只要你開口我就會給你，你不需要跟我借。”

“啊？”他不生氣，更沒有口吐粗魯言辭或對她施行粗暴又令她羞恥至死的種種行為？她……實在有點不敢相信。

“你啊什麽？現在是你在求我，你求人的時候都不知道需要做些什麽？”

她知道，而且很清楚。

正因如此，在他語音剛落之時她便反應過來，把臉湊過去，貼近他，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

“就這樣？”他不滿極了，語氣帶些兇狠，明顯在指責她那樣一個吻算是什麽？還吻得那般敷衍。

佟茉莉知道那種方式不足以說服他，為了滿足他，她再次吻上他。

這一次，她總算吻得細膩專注許多，從舔舐到吻吮，再到舌與舌之間的纏綿嬉戲，她一樣都沒有漏下，把他曾教會她的事一一用在他身上……是在他唇上和嘴裏故技重施。

但是，不需旁人提醒，她也知道這個吻有多麽煽情與激烈，粉嫩臉蛋早就被羞澀所燙紅，紅潮蔓延至耳根，她不敢看他，早在最初就羞怯地閉上雙眼。

到最後她的唇與舌逐漸變得綿軟無力，是他接手了一切，讓她在越來越虛軟之中，體驗了比剛才還要猛烈數十倍的吻，讓她在他嘴裏無力喘息，在無法掙脫這個甜美深吻的情況下發出顫意的呻吟。

“這樣……就夠了嗎？”好不容易等到他停下來，真的是好不容易，她立刻在身軀倚着他無力輕喘的情況下急切地問着。

“我要的不是一個吻，這只是你有求于我的情況下該對我付出的開胃菜。”

“那你想要什麽？”

“我要你幫我生一個孩子。”

“诶？”佟茉莉楞住了，她以為她沒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麽。

“沒聽懂，我再重複一遍？”

“不用，我聽得很明白。”

“既然明白，那為何你仍是一幅呆呆蠢蠢的樣子？”他笑話她，話裏摻進些些嘲諷的語調，因為他不知道她到底是真蠢還是假呆，抑或根本就不想為他那麽做。

“不是……我只是以為你不會想要我幫你生孩子。”她只是他的交易對象，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說過了我不願意再動不動換女人，為了阻止我媽再給我介紹那些我根本就毫無感覺的女人，為了讓我媽徹底死心，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我身邊唯一的女人，也就是你，盡快懷上我的孩子。”

“反正你很乖，只要能從我這裏得到你想要的錢，你什麽都願意為我做，只要你不再做那些亂七八糟會惹我生氣的行為，我對你沒有任何不滿。”

“嗯，好，我幫你生孩子。”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之一，她竟然說得這般輕而易舉，說完以後連她都忍不住想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就只是個孩子而已，她都把自己賣給他了，他會這樣要求也是遲早的事。

“你知道自己以後該做什麽就好，你去吧。”說着，厲傲陽便對她松手，雙手抱胸，後背往沙發一靠，打算就此讓她離開。

“你……你今晚不做？”身為一個女人，竟然會問這種話，佟茉莉真的感覺自己好不知廉恥。

可是他才剛說要她為他生孩子，這會卻讓她離開，怎麽說也太奇怪了吧？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已經打開電視，打算看一下晚間新聞的厲傲陽邊要她別擋着，邊好玩地挑着眉問道。

“我只是以為那應該是很刻不容緩的事……”

“你放心，我年輕體壯，真的有心想要個孩子的話根本不是問題，今天已經很晚了，我也很累，至于錢，等明天起來我們再談也不遲，還是說，你連一個晚上都等不及，怕我會反悔？”

的确，他身強力壯，她根本不會為此擔憂，只是……

“沒有，我沒擔心那種事。”她只是以為他很迫不及待而已，會擔心那種事的她真像個傻瓜。

之後，佟茉莉回了房間。

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要自己趕緊入睡，卻因擔心奶奶的病，如何也無法睡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可她記得自己并沒有睡多久，就被電話鈴聲吵醒，無奈之下，她又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接電話。

“您好，請問您找誰……”

“你還沒起來？”

“傲陽？”

電話另一頭的人是厲傲陽，聽見他的聲音，佟茉莉感到十分驚訝。

“我剛才打電話去花店沒人接，我之前說給你買支手機，你一直不要，現在知道沒有手機的麻煩了？”

他的話裏沒有責備之意，她明白。

“對不起，我只是不喜歡用手機，也沒什麽朋友，更何況這樣你也會比較方便。”方便他掌控她，更方便他知道她的行蹤。

“不要緊，你不喜歡就算了，只是打去花店沒人接，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麽事。你是回家準備吃午飯還是身體不舒服？我出門的時候看見你還沒起床。”

“啊？”他出去的時候她都還沒起床，“現在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

“這麽晚了？”

“不然你以為幾點？”厲傲陽忍不住輕笑，不過她的嗓音聽起來既無力又慵懶，他立刻便止住了笑聲，“你到底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就是昨晚一整夜沒唾好，鬧鐘響了也聽不見，直到剛才你打電話來，我才醒的。”

“一晚上沒唾好？你壓力這麽大，是為了錢的事，還是為了孩子的事？”

“當然是為了孩子的事。”她承認她是個壞女人，她分明就為了奶奶的病一晚上焦慮難安，但為了獲得他的同情，她只能選擇對他說謊。

不過，她也并非對跟他生孩子一事完全無感……

“既然你為你未來的孩子憂心，那如果是你孩子的爸要你送便當探班也不算太過分吧？”

“你想吃便當，現在嗎？”

“對，現在，我這邊十二點是午飯時間，你做好便當就拿過來。”

“時間好像有點趕，會不會來不及？”

“來不及也要來得及，我早上出門太匆忙，忘了跟你的約定，你必須到公司來找我，我才能開支票給你，還是說你可以等，等我回去或是再過幾天，等我心情愉悅的時候才給你？”

“我……”她很想盡量表現得不太急躁，可是奶奶那邊真的是刻不容緩，“我希望你今天就能履行承諾。”

“可以，我說過，只要你能做到我所要求的，不管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

他很寵她，盡管他們跟許許多多的戀人不一樣，但是他給她的疼愛從來都不會少。

“嗯，那我現在去做便當，一會我坐捷運過去應該來得及。”

“來不及你就搭車，不用為我省錢，還有記得做兩人份的便當，我要你跟我一塊吃。”

“好。”

吃午飯這回事，平時他應該是跟公司裏的同事一起吃的。

今天他會說想要她跟他一起，代表他想見她。

不管出于何種理由，她都不會拒絕他，她不忍心拒絕，更不忍心再傷害他了。

佟茉莉盡量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兩份便當，然後出門去找厲傲陽。

當她走進他公司的一樓大廳，拒臺員工打電話向他詢問過後，便帶她搭乘電梯到樓上找他。

“十一點四十五分，你早來了十五分鐘。”

佟茉莉敲了辦公室的門，得到厲傲陽的應允，她才踏入他的辦公室，擡頭便聽見他這麽說道。

“我怕你餓，不敢慢慢來，就用冰箱裏的食材想着最快最方便做的菜，做了兩個便當。”

“你該不會是為了速度快而忽略了味道，把食物做得色香味不全吧？”他忍不住壞心眼地揶揄她。

“我才沒有。”佟茉莉微噘着嘴否認，走了過去，将兩個便盒當放在那張偌大的辦公桌上，“你要不要現在吃？”

“不行，明明還有十多分鐘，我的員工仍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我這個當上司的怎麽可以先他們一步偷懶吃起便當，你先過來。”

佟茉莉按照他所說，繞過去到他身旁，卻遭到他的猛力拉扯，被他快速抱坐到他腿上。

“你……你這樣不是明顯想把剩下的十五分鐘用來偷懶嗎？”

他讓她坐在他腿上，将下巴枕在她左肩，進而才是面對電腦敲打鍵盤，操作着她看不懂的內容，只是這不管怎麽看，偶爾用下巴抵住她肩膀磨蹭，拿嘴唇在她頸間偷香的他，都不像是在認真工作的樣子。

“我沒有偷懶，只是這樣比較舒服。”

“歪理。”

“歪理就歪理，随便你怎麽說。”

他分明知道她不會離開，卻仍是刻意在她頸間吹氣，害她感到好癢。

“那個……我以為你應該要跟魏先生一起吃飯，今天你突然對我提這種要求，我有點驚訝。”本來她不想吵他的，可他實在太壞，她又想緩解一下令人羞澀的氣氛，只好自己尋找話題。

“他很早就帶人去見客戶，午飯時間無法趕回來，就算他在，我今天也是打定主意要跟你一起吃飯，誰教某人昨晚答應了我的要求，那才教我高興得徹夜難眠。”

幫他生孩子這麽重要的事，她都毫不遲疑地應允，那就證明了她喜歡他，至少撇開利益，她的心是真的在他身上，他如何能不感到高興？

“唔……”他很開心，她能感覺得到，她不知該說什麽，幹脆就假裝害羞不回答了。

“等會陪我吃完飯你就回去，今天別開店了，去逛街買點想要的，或者回去補眠。”

“你讓我來送便當，讓我陪你一起吃，然後就讓我回去了？”她有點生氣，雖說她會來确實別有所圖，但是她也是為了見他，她以為他也想見她。

“我下午要出去，讓你留下，等我忙完再回來接你，這一來一往太麻煩了，幹脆讓你先回家，你做好晚飯等我，晚上我也跟你一起吃。”

“好吧。”他要外出辦事那也沒辦法，其實等拿到錢，她本來也打算去一趟醫院，她會希望他留下她，是出自她的那一點點私心，是她喜歡他的私心。

“好了，做得差不多了，把便當拿過來，我們一起吃。”

“嗯。”佟茉莉離開了他的懷抱去拿便當。

這時他卻拿出支票，一手握起鋼筆，一手支在臉頰，擡眸瞧向她問道：“我現在來履行昨晚的約定，你想要多少？”

“我可不可以先跟你要一百萬？”

“先跟我要，那就是說還有後續？”

“嗯……”老人家中風必須會有治療、藥物、複健和請人看護邱需的費用，她不确定需要多少錢……

“看來我以後不多談幾樁大生意很難養得起你了。”厲傲陽笑着搖搖頭，但這只是玩笑。

“對不起，其實我很少花錢的。”

“我知道你很少花錢，但是你總會出其不意地跟我要一些錢，而且每次都沒有特定數目，這是第三次。”

“我……”她知道他已經幫了她許多了，有時候她甚至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們之間的關系，可是她不能缺少他的幫助，她也不想離開他，不是為了利益，只是因為她不想，“所以，你都不問我拿錢去做什麽嗎？”

“我問了你就會說？”

“我不會。”她很堅決，雖然把這三個字說出口之時，她感到無比的苦澀。

“那就對了，我曾以為你只是純粹的喜歡錢，我也曾好奇過、納悶過，後來我放棄了，因為我說過，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不管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為你辦到。”

“你就不怕我欺騙你嗎？”

“你是騙我的嗎，只是想要騙光我的錢？”

“我沒有。”她沒想、過要那樣對他，她只是無法把真相理由告訴他罷了。

“既然沒有那我也懶得問。”厲傲陽三兩下就寫好了支票，遞過去給她，“拿去吧，這是你要的一百萬。”

“傲陽，你在幹什麽？”

就在這時，厲傲陽語音剛落，門口傳來的巨大動靜，高跟鞋狠踩在木質地板的聲音，以及女人的尖叫聲驀然闖入，破壞了一對情人之間的溫馨寧靜。

“媽，你今天怎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