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受傷】
林蔚安始終一言不發,于将的耐心也終于告罄,逼近他,将他抵在牆上:“想好沒?”
某一個瞬間自己大概是動搖的,想要妥協的。可是這種動搖和妥些立刻被更大的不确定因素壓下去了。
“你能保證嗎?”林蔚安問。
“保證什麽?”
“把東西删了。”
“呵?”于将不太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我就是不能保證你又怎麽辦?”
怎麽辦?他要是不能保證又能怎麽辦?林蔚安在一瞬間腦子裏想過千百個念頭,也想起了自己的刀。
林蔚安沉默着沒有動作。
只能,這樣嗎?
無所謂……清不清白,反正他都是一個要死之人了,就算以後的事情再糟糕,都不需要自己操心了。林蔚安咬着牙偏過頭,僵硬地靠在牆上。
“早這樣不就好了?”于将哼笑一聲。
林蔚安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渾身都是冰冷的,粘膩的,後背的汗沾濕了衣服,貼在脊柱上。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像是把他從噩夢中喚醒,屏幕閃爍跳動着,他只看得見秦弋的名字。
秦弋?
林蔚安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腿軟得想跪下去。
“誰?”于将要湊過來看,林蔚安猛地把他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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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你媽!”于将沒有防備,險些崴了腳,疼痛刺激下往前沖兩步一腳踢過去将林蔚安踹倒。
他是練體育的,力氣比許多成年人還要大,林蔚安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腰斷了。
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接通了,碰撞聲和悶哼聲都被秦弋盡收耳裏。他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了:“蔚安?怎麽了?”
“沒事。”林蔚安用盡量正常的語氣和他說話,“我這裏有點……啊!”
手機被于将一腳踢出去,瘋子跨坐在他身上,獰笑:“這就是你那個骈頭?”
“滾!”林蔚安着急得不行,壓低了聲音:“你下去。”
“怕他聽見?”于将伸手扯他衣服,“我就還讓他好好聽一下……”
“滾開!”林蔚安伸手把他掀下去。
他不怕被于将上,可是他怕秦弋聽着。
于将眼睛通紅扯着他的衣領:“你還騙我!”他雙手猛地掐住林蔚安的脖子,魔怔似的重複着“你騙我”。
“咳咳!”林蔚安被他掐得喘不上氣:“你認錯人了……”
“蔚安!”秦弋着急的聲音不懈地傳過來,“你在哪兒?蔚安!聽得見嗎?林蔚安!”
于将目光投向那亮着的手機屏,林蔚安趁這間隙,握緊拳頭用力擊在他肋骨下方。他悶哼一聲,手一松,林蔚安趁機屈膝将他撞下去,狼狽地爬過去拿起手機。
“我操你媽!”于将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擊惹得憤怒無比,拳頭在他撲過去的同時落下。
林蔚安臉擦着拳風堪堪避過。
“林蔚安!”秦弋憤怒又緊張的咆哮震得他手心發麻,“你到底在哪兒!”
林蔚安咬了牙,一邊躲着于将一邊喊:“查裏路,月升酒吧旁邊的小巷子死胡同裏。”他不知道小巷子裏有多少個死胡同,可是他現在完全分不出來精力來想自己來時到底怎麽走的。
林蔚安身子單薄,以前學的半吊子功夫空有架勢,遇上于将這種絕對壓制的力量型對手實在不堪一擊,沒幾招就落了下風,咬着牙避開要害,胳膊和腿上挨得拳腳都分不清了。
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脫了手,再聽不見秦弋的聲音。也不知道秦弋最後有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他今天粒米未進,滴水未沾,身子空得不行,腹部狠狠挨了一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眼前陣陣的白煙,耳邊都是轟鳴。
沒想到自己想了那麽多種死法,最後竟然是這樣離開的嗎?
眼前好像又出現了秦弋的笑臉,林蔚安只覺得恍然。
秦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心焦過,也從來沒有跑得這樣快,從被偷了井蓋的下水道口飛跨過去的時候,連流冷汗和唏噓一聲的空隙都沒有。
他滿腦子都是林蔚安的慘叫和嘶吼。
林蔚安到那裏幹什麽?他遇到了什麽?
一連串糟糕的念頭幾乎要把人逼瘋了。
巷子幽黑,他連繞了兩個死胡同,最後幹脆從一塊又一塊的圍牆上躍過去。
“林蔚安!”
他的聲音在巷子裏陣陣回響。
“林蔚安!”
“林蔚安!”
他還在嗎?他聽得見嗎?
有人在喊他。林蔚安耳朵極其敏感地捕捉到聲音。
他摸出口袋裏的刀,極快地将鋒刃亮出來,顧不得看準,用力朝前紮去。
“啊!”于将慘叫了,林蔚安抽出刀,借機踹開他往前跑。
“秦弋!”林蔚安用力喊了這一聲,就止不住咳嗽,踉跄往前摔下去。
于将被疼痛激發的獸性幾乎吞噬理智,他一巴掌拍開林蔚安的刀,狠狠扇了他兩個耳光:“婊子!賤人!”
林蔚安眼冒金星,手連擡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心中生出認命的悲涼。
沉重的眼皮忽然強烈的白光猛的一刺,輕巧的落地聲和身上驟然消失重量感幾乎就同一瞬間。林蔚安眼睛強睜着,悶重的骨肉撞擊聲聽得人心驚。
“……秦,弋?”
秦弋的理智被這微弱的呼聲喚了回來,他連忙走過去,把林蔚安抱起來。
看見他胸前濕漉粘膩的液體時,眼睛猝然瞪大:“你……”
“不是我的。”林蔚安微弱地解釋,“他的血。”
“他呢?”林蔚安又問。
秦弋手機電筒照過去,讓他看見不省人事的于将。
“你怎麽樣?”秦弋抱着他不敢擅動。
“我沒事。”林蔚安想扯出一抹笑,結果牽動臉上的傷,疼得他龇牙咧嘴。
秦弋立刻打電話:“喂,月升酒吧旁邊的巷口,救護車馬上過來!”
“哪兒疼?”秦弋仔細摸着他。
“手機。”林蔚安說,“我的手機。”
秦弋把他扶起來靠着牆,打着電筒給他找手機。
手機是白色的,在黑漆漆的泥板上還算明顯,秦弋拿起來擦了擦遞給他:“手機。”
“短信……”
“什麽?”
林蔚安沒有再說話,薄薄的唇瓣微阖着,血液從唇角邊滲出來,已經昏死過去了。
秦弋趕緊抱起他往外走。
救護車闖着紅燈,飛快抵達巷口。醫護人員擡着擔架等着。
葉老三也跟着,看見秦弋和他懷裏抱着的人的時候吓了一跳。
“裏面還有一個人。”秦弋冷着臉說,“找人擡走。”
葉老三懵得厲害,怎麽個說法呢?那人是重要還是不重要?秦弋沒再理他,跟着救護車關上門走了。
葉老三很無語,他就是坐着救護車來的,這會兒人走了他怎麽回去?
秦弋眼神緊緊盯着林蔚安,問旁邊的醫護人員:“他怎麽樣?”
“目前來說,沒有骨折。”醫生很嚴謹:“沒有致命傷。至于內髒肺腑,要等檢查結果。”
“他都吐血了。”
“初步判定是嘴角開裂以及舌根出血。”
秦弋沉着臉坐在一邊,其餘人等也不敢說話,生怕這尊大神把車掀了。
林蔚安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九哥?秦弋看了一眼雙目緊閉的林蔚安,接了電話。
“喂。”一道磁性的男聲傳過來:“蔚安,出什麽事了?”
“沒事。”
“你是誰?”
“我是林蔚安的朋友。”
“朋友?”那邊有點警覺,“他人呢?我要看一眼。”
“擔架上躺着。”
“什麽?你把他怎麽了?”
秦弋動了一下肩膀:“你打給他幹什麽?”
“他發短信讓我報警。”那人說,“你到底把他怎麽了?”
秦弋舌頭頂了頂腮幫子:“你要是想看,就來敬嘉醫院。”說完就挂了電話。
他明目張膽地用林蔚安的手指解了鎖,然後劃進短信裏。
界面空蕩蕩,只有一個信息框:“Anda,拜托幫我報個警,謝謝!地址是月升酒吧旁邊的巷子裏。”
時間是20:30.
三分鐘前。
三分鐘前林蔚安還安安靜靜躺着。所以這是早就設好了的。
秦弋磨着後槽牙,臉色沉如深水。
其餘人員緊緊瑟縮,一言不發,到了醫院就立刻開門下去了。
早已接到院方通知的林逸也候着了。
“二爺……”
秦弋制住他要說的話,跟着一堆人把林蔚安推往急救室,然後被攔在門外。
林逸緊緊跟着他,一個字都不敢說。
醫院說秦弋要救護車的時候,林逸就匆匆趕過來了。這不是頭一回,秦弋打進醫院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沒有一次像今天這般狼狽。這要是傳進了秦镌的耳朵,只怕底下的人都要被削一層皮下來。
“我沒事。”秦弋話音剛落,看見玻璃照出自己的模樣時靜默兩秒鐘,讓林逸去準備一身衣服。
他确實沒什麽事,只是有些圍牆長滿青苔,又濕又滑,身上自然難免蹭着了。他心裏着急更加顧不上,掌心蹭破了皮,衣服也被釘子勾壞了,除了那張臉看着幹淨,其餘的還真是沒法看。
林逸看着洗淨過後的秦弋才算是安心下來,确定秦弋沒有吃虧,秦弋沒有事,這真是阿彌陀佛了。
“二爺。”林逸等他指示,“今晚這是……”
“找葉三要巷子裏那個人,帶回去。”
“哪兒?”
“一樓。”
林逸都忍不住一哆嗦。
帶回去,一樓。這不是什麽暗語,但是這後邊兒意味着的懲罰确實足以另任何一個人知情者腿軟。那人究竟是何處惹着了秦弋,竟然要被送到一樓。
這還是秦弋頭一回要把人送去。
林逸壓下滿頭好奇種子,點了頭:“這就去辦。”
林蔚安覺得自己好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眼前昏暗的陰影被切得薄厚不一,某個熟悉的影子在前面一晃……
“……秦弋。”
“醒了?”秦弋連忙坐起來,熬了大半個晚上的臉有些憔悴之色。
林蔚安鼻腔酸澀得厲害,眼睛幹腫着,嗓子像是要裂開了。
他又喊了一聲:“秦弋。”
“我在。”秦弋給他倒了水:“要不要喝一點水?”
林蔚安幾乎用氣音“嗯”了一聲。
秦弋把杯子裏的吸管拿到他嘴邊,林蔚安小口小口的喝着。
“醫生說麻藥勁兒過了會疼得厲害。”秦弋把杯子放下,顯得有幾分手足無措。
“不疼。”
“還要不要水?”
“不。”
“困不困?”
“不困。”
秦弋挨過傷,知道他痛,所以更加不知道怎麽辦了。
倒是林蔚安先寬慰他:“我沒事了。”
“再睡會兒吧。”秦弋拿熱毛巾擦了擦他的臉,拿着他的手哄着:“再睡會兒。”
林蔚安腦子又漸漸沉下去了。
秦弋正準備把毛巾晾起來,小手指突然被勾住。動作不緊,秦弋下意識看過去,林蔚安手輕輕顫抖着,眉頭也不安地蹙動着,十分不安的模樣。他心裏一下子又軟了,回握住他的手,輕輕摩擦着。
林蔚安像得了安心的小孩兒,眉目松動安靜下來,重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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