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商宴】
林蔚安并沒有和秦弋說起這件事情。過程太複雜了,而且實在算不得什麽美好的記憶。秦弋一向很尊重他的隐私,也沒有過多追問,打開冰箱問他是想喝排骨湯還是牛肉湯。
“牛肉湯吧。”林蔚安說,“不過牛肉要炖爛一點,上次的牛肉太難咬了。”
林蔚安說的是上次下午完事兒了,兩個人都癱着不想動彈,但是巨大運動量消耗了不少體力,所以他們點了外賣。
林蔚安不喜歡嚼太硬了的東西,送來的牛肉湯裏的牛肉不僅難嚼還塞牙,他吃了一塊就不想吃了。秦弋還笑他:“年紀輕輕牙口不好?”
林蔚安小貓似地哼哼兩聲:“懶得咬。”
秦弋戴上手套給他一塊兒一塊兒撕了,林蔚安這才重新拿了筷子。
“還是有一點硬。”林蔚安拿着筷子夾了一塊吹了吹放進嘴裏胡亂嚼了,如是評價。
秦弋有點好笑:“這也硬了?”
林蔚安沒說話,咂摸這句話有那麽點歧義。
“樓下有個老年食堂,你明天拿個兩碗下去,能領一湯一菜,都是适合老年牙口的。”秦弋又說。
林蔚安愣了一下:“樓下有老年食堂?”
“是啊。”秦弋埋頭找手套,“每天排隊的還不少。”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秦弋拎出手套袋子,拿出來兩個抖落抖落套上,“就在樓下。”
林蔚安問:“你什麽時候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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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看到了,搬進來第二天。”秦弋開始給他撕牛肉,“要不然下一次把肉切小塊一點兒?”
“小塊兒不好吃。”林蔚安說。
秦弋嘆了口氣,把撕好的牛肉放他碗裏:“那這都絲兒了,也沒見你少吃一口。”
“不一樣啊。”
秦弋看着他吃,忽然有些感慨。他是被養在金堆上的,從小到大身邊一直跟着人伺候,十歲以前甚至沒有自己穿過衣服,直到有一次父親帶他和哥哥一起去參加一個聚會不小心弄濕了衣服,主人家帶他去換衣服的時候,小秦弋就坐着,跟那個人兩兩對視。
因為是參加宴會,所以他那些傭人一個也沒有來,秦弋看着那堆衣服,有些茫然。最後是他哥進來幫他換的。那天以後,他身邊的人全部被他哥撤走了,沒有留下一個。
秦弋被迫着開始像三歲的小孩兒一樣,開始學習穿衣服,自己洗臉,自己整理房間,偶爾還要自己泡面。十二歲的時候被拎到武館開始學習,每天活在他哥制定的變态作息之下。
盡管這樣,他仍舊沒有伺候過任何人,畢竟也沒有人多一條命能讓他伺候。
唔,鼻尖忽然有一點癢,秦弋擡起手,看見戴着的手套,改為用手臂蹭了一下。
“秦弋。”林蔚安喊了他一聲。
“嗯?”秦弋放下手,看見他糾結的神色。
“要不然,你還是別撕了吧。”
“怎麽了?”
林蔚安戳了戳碗裏的肉:“太麻煩了。”他伸手去拿手套:“我自己來吧。”
秦弋擋了一下他的手,眉頭皺起來:“你吃就好了,不用管。”
“那你怎麽吃?”林蔚安堅持,“你這樣不方便。”
“我現在還不餓。”秦弋說,“你先吃。”
林蔚安沒動,秦弋繼續說:“要不然等一會兒我餓了你再給我撕?”林蔚安眼中神色松動,似乎對這個提議沒有挑出毛病,點了點頭。
見他這種如釋重負的樣子,秦弋忍不住苦笑。總聽着有人說男朋友給剝蝦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到了他這兒,撕個牛肉條林蔚安還覺得麻煩他。雖然現在林蔚安暫時并不願意承認他,但是秦弋對自己能夠成為林蔚安男朋友這件事情擁有絕對自信。
想着這兒他又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前路撲朔。他看得出來林蔚安在克制接受他的好意。
比如說他一開始給林蔚安做早餐,林蔚安第一反應是高興,過了一會兒才猶疑地問會不會太麻煩要不然還是算了。林蔚安期待他的好,但是并不能坦然接受。這讓秦弋有些挫敗。不過沒關系,以後的時間還長得很,他有的是時間等。
林遠山如他說的,并沒有給林蔚安過多壓迫,但是打來了電話,讓林蔚安陪他去一個商業晚宴。這樣性質的晚宴,踏進去意味着什麽,林蔚安心裏清楚得很。他捏着電話,看見裏面坐着的秦弋,低聲說:“我晚上給你答複。”
挂了電話,林遠山很快發過來幾條消息。
“爸爸也不是要你現在立刻接手,你有大把的時間。”
“後天先過去看一眼,先看看,認認眼,要是實在不喜歡,再和爸爸商量。”
林蔚安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看着眼睛緊盯着屏幕的秦弋,輕聲叫他:“秦弋。”
“嗯?”秦弋伸手把他往自己懷裏攬。
“我後天晚上有一點事情,可能不在家。”
“什麽事情?幾點鐘回來?”秦弋問。
“回家吃個飯。”林蔚安說,“可能,不一定回來。如果時間早的話,我就回來。”
“沒事。”秦弋說,“回吧。”
先去看一眼,之後再做打算吧。如果,真的要有什麽決定的話……林蔚安看了一眼身邊的秦弋,再找一個合适的機會和秦弋解釋清楚。
如果回到林家,其實也不是什麽好處都沒有,起碼秦弋的債務解決起來,也許會更簡單,也不需要再回到那樣的地方。
說起來,那天以後,李霧也沒有在說過關于下一次拍攝的事情。林蔚安雖然對場地清理不善惹出來的事情有些膈應,但畢竟是答應了李霧,如果可以,他可以采用賠償金的方式稍作彌補。
還有秦弋,不知道他簽的合同是什麽樣的,解約的賠償金額是多少。林蔚安想着,希望是自己能夠支付的金額。
“傻了?”秦弋伸手在他前面晃了一下,“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林蔚安說,“兇手浮出水面了嗎?”
“還沒有說。”秦弋說,“不過我覺得就現在的線索而言,是索文……”
“別說!”林蔚安立刻喊他,然而索文兩個字還是鑽進耳朵裏瞬間充斥大腦,他幽怨:“你劇透。”
“你講道理。”秦弋哭笑不得,“你先問的。”
“那我沒讓你說。”
“那你問我不是要我說嗎?”
“不是。”
“……蔚安,你講不講道理?”
林蔚安動了一下,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其實我看過,兇手是……”
秦弋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唔……”林蔚安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就躺着不動了,等秦弋一松開就繼續說。
秦弋對他的小把戲無奈得很,掌心托着他的下巴,低頭吻了上去。
男朋友不聽話怎麽辦?親一頓就好了。
要不是男朋友怎麽辦?親一頓也好了。
周六下午,林蔚安打車去了環湖別墅。
別墅的傭人早又都換了一批,并不認識林蔚安,先跑進去請示,過了一會兒林遠山親自出來了,後頭跟着一頭白發的老管家。
林遠山看了一眼他身後:“你的車呢?”
那輛車前幾天已經讓人提走了。主要是林蔚安當時也是真的沒有想着會再回到這兒,會和林遠山有交集。
林遠山對這個大兒子是實打實的沒有上過心,偶然知道林蔚安已經畢業工作了,一時感慨,命人挑了一輛車給林蔚安送過去。雖然送的不是特別貴,但是應該也還能拿得出手。
“車今天壞了,叫人去維修了。”林蔚安随口編了一句。
林遠山若有所思,确實也有幾年了。林焞那小子的車擺了一車庫,而林蔚安就那麽一輛,是時候該要換了。
“先生,還是和少爺進去說吧。”管家輕聲提醒。
“哦。”林遠山這才想起來,“是,先進來。”
別墅裏其實變動不大,還和以前見過的差不多。他的後媽,陳可貞坐在沙發上,看見他們立刻笑着站起來:“小安來了?”
林蔚安看得出來她笑容的勉強,禮貌地點點頭:“陳姨。”
林蔚安到他自己以前住過的房間換上林遠山準備好的衣服,又陪他在客廳裏閑聊了十幾分鐘,才一起出發。
林遠山車上才和他簡要說說商宴。
“原先做頭的是秦家的秦镌,聽說他昨天急事出國了,今天代來的是秦家的老二。”林遠山說,“不過來的是誰不重要。”
“為什麽?”林蔚安沒忍住問了一句。大概是聽見秦,腦子裏下意識就想起了秦弋。
“秦家生意大。”林遠山說,“但是沾染起來麻煩,兩家公司生意合作到的少,秦家背景不幹淨,能不沾到還是不沾到為妙。”
林蔚安下意識發問:“那為什麽還要去?”
“秦家背景深,發出的帖有幾個不賣面子?”林遠山說,“秦家發帖聚宴自然有他們要辦的事,其他去的也有自己要辦的事,互相不沖突,各自取好。畢竟除了秦家,也沒有幾個人能辦出來了。”林遠山說着,有些笑意,“你還年輕,等你歷練兩年,慢慢就知道了。”
林蔚安點點頭,不置可否。
林遠山知道他現在仍在猶豫,也不強迫,繼續說:“總之,你跟在我身邊就行,多認識一些可用的人,這是大有裨益的。”
林蔚安看着窗外,仍舊是心不在焉地點着頭。
車子停在一個并不甚起眼的灰色建築面前 ,往裏走也沒有富麗堂皇,紙醉金迷,甚至有幾分冷清。林遠山向門口的人出示了請帖,帶着林蔚安繼續往裏走。
“一會兒不要到處亂跑。”林遠山低聲說,“不要沖撞到人。”他頓了一下繼續說:“要是一般人也就罷了,千萬不要撞到秦家的生意。”
林蔚安想說我都不知道秦家生意是什麽,林遠山已經挂上笑容跟迎面走過來的人熟稔地打上招呼了。林遠山跟大部分人都聊不了多少句,林蔚安也跟着他滿場轉地認人,挂着笑親切地稱呼着叔叔伯伯,心中倦怠得很。
但是現在撂挑子是不可能的。
他心中有些煩,就看林遠山隐晦地拉出了重頭戲,跟另一位什麽總一起,把他和一個女孩子往旁邊一推,“善解人意”地笑笑:“年輕人更有話題,去聊吧。”就好像這是他們主動要求的一樣。
林蔚安硬着頭皮和她坐在一起,為她拿了一杯紅酒。
女生笑着擺擺手:“不好意思啊,我酒精過敏。”
這樣的推辭托詞林蔚安還是見過的,愣了一下,換成了一杯果汁重新遞過去。女孩子這回接過來抿了一口:“謝謝,我叫聶荞。”
“我叫林蔚安。”
兩人沉默了一下,聶荞率先開口:“林先生,你好。”
“聶小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聶荞忽一下笑起來。她妝容精致漂亮,這樣自然的笑,頗有些明豔動人的味道。
林蔚安被她笑得摸不着頭腦。
“那我直接叫你蔚安可以嗎?”聶荞問。
“行。”林蔚安說。
“你叫我小荞就行了。”
林蔚安猶豫了一下。他的名字有三個字,大多數人都是直接喊他後兩個字,所以他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但是小荞……這個稱呼則親密得多。只有家人才會叫他小安。
聶荞似乎沒有感覺出任何不妥的地方,依舊看着他。
林蔚安只好如她所說:“……小荞。”
“哎。”聶荞笑得更歡了,肩膀聳動着,幾乎有些不符合一個大家小姐的模樣了。
林蔚安有些不好意思,轉移話題:“你餓不餓?”
“不餓。”聶荞四周看了一下,“你餓了?”
“沒有。”林蔚安說,“你想吃東西嗎?我給你拿一點。”
“不用了。”聶荞說,“我減肥呢。”
林蔚安意外之下有些失禮地掃了她一下:“你……需要減肥?”
“是啊。”聶荞說,“我懶得動,只能少吃一點了。不然我女朋友該抱不動了。”
林蔚安這下更加意外了:“你……”但是他沒有問出口。
對一個才見了一面的女生開口打探隐私,這是極其不禮貌的。
“我有一個女朋友。”聶荞主動說,“但是還沒有告訴家裏。不然我爸今天也不要會安排這麽一出了。”
“哦……”林蔚安讷讷地點點頭。
聶荞笑道:“我能問一下蔚安喜歡男生還是女生嗎?”
“什麽?”林蔚安有點沒跟上。
“沒什麽。”聶荞笑了一下,“随口問一下。想暫時找個人掩一下我爸的耳目。”
“這樣啊。”林蔚安沒說什麽。
聶荞眉眼間閃過一絲失落,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周圍高低錯落的交談聲忽然全部停了,整個大廳寂靜無聲,林蔚安和聶荞對視一眼,跟着其他人的目光一齊望過去。
“原來這就是秦家二爺嗎?”聶荞小聲嘀咕了句什麽,不過林蔚安沒聽清。
他的大腦在一瞬間放空了,隔着數十米的距離和那個人遙遙對視。
秦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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