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皇上安置在滄浪嶼中珍藏的美人終于出門了。

人人都好奇這會是個怎樣的美人。

崔貴妃遠遠就瞧見依偎在皇上身邊的紅衣美人, 身段曼妙,衣着輕薄,似在哪見過, 仔細回想一下, 這身裝束可不就是前幾日山莊總管獻上的舞姬嗎?

真是個不知羞恥的賤人!

又不跳舞,無甚要事也在大庭廣衆之下穿成這樣, 就是為了勾引爺們嘛。

她回憶着當時幾個絕色美人, 也不知皇上懷裏的是其中哪個。

她既嫉妒又失望, 還以為陛下不是那等沉溺美色的膚淺男人,看歌舞時也沒見他意動,未曾想之後還是召幸了舞姬,甚至獨寵幾日。

她自我安慰, 無事,不過是個玩意兒,皇上頂多睡她幾日, 都不一定會帶回宮中給名分, 就算帶回去了,至多封個美人。左右越不過他們頭上, 小東西而已,好對付。

崔貴妃胸口堵着一股郁氣,竟然敢領着一幫跟屁蟲的小妃嫔,想上前去攔蕭叡。跟着她的良嫔、秦婕妤都心生害怕,崔貴妃敢捋龍須,她們可不敢,悄悄告退。

“沒用的東西。”崔貴妃氣在頭上,瞪了她們一眼,擺袖攜婢女走近過去。

懷袖瞥見, 拉了拉蕭叡的袖子,輕聲道:“崔貴妃來了。”

她就想知道蕭叡在衆妃那裏的溫柔人設還要不要?

盡管濃妝豔抹還戴了面紗,懷袖依然生怕被認出來,擔心極了,直往蕭叡的身邊躲。

蕭叡難得見懷袖這般小鳥依人之态,被萌得心都要化了。

崔貴妃卻銳利眼刀飛過去,心想,賤人,你是被抽了骨頭嗎?這樣柔弱無骨地往陛下身上貼?

懷袖又是躲,又是低頭,但仍能看出她生得很美,一把烏鴉黑亮的長發,臉遮了下半邊,但仍隐約能瞧出尖尖下颌,一雙美眸顧盼生姿,但最誘人的還是她的身段,即便半遮半掩,依然能看出來,細腰長腿。這身舞裙崔貴妃見過,但這通身上下的珠寶首飾卻應當是陛下賞的,她頓時又酸了,她雖也得過不少賞賜的首飾,并不比這差,但她可是貴妃,這個卑賤的舞姬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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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竟然這樣不守規矩地寵愛一個賤籍女子嗎?她是哪不如她呢?美是美,也沒美成仙子啊。

然而,在場的人沒人認出來,這個妖媚的舞姬其實是懷袖,那個古板保守、不茍言笑的尚宮懷袖。

誰能想到呢?宮女們心中像是規矩的化身一樣的懷袖姑姑,竟然會被陛下逼着穿這等不害臊的衣裳出來。

崔貴妃笑道:“陛下,這位妹妹是?”

蕭叡快煩死她了,微微側身,擋住懷袖,仿佛将一只小寵物揣進懷中,道:“你怎來了?這麽晚了,還不去歇息嗎?”

崔貴妃忍着氣,佯作賢惠地說:“這不是用完晚膳出來走走消消食嗎?連日不見陛下,臣妾心裏惦記得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邊,卻沒想見到這樣一位美人……臣妾好生好奇,這位妹妹是誰?”

懷袖腹诽,妹妹什麽妹妹?我年紀比你長好幾歲呢。

蕭叡自然不可能介紹給她,但也知道她在想什麽,道:“不是什麽妹妹……不過是在這避暑山莊的幾日無聊,我見她有幾分有趣,讓她陪我,不會帶她回宮。”

崔貴妃緊繃的心情終于放松許多,這下算是放下心來,哦,連帶都不帶回去啊。那就真的只是個打發時間的玩物而已。

玩物就是玩物,看來陛下還是有分寸的,連名分都不屑給。

不過見陛下護着她,依然十分礙眼,陛下待她都未曾如此親密……她再想想,大抵因為她們身份不同,她是尚書之女,陛下得以禮相待,才不是如個玩意兒一樣随意地把玩。

崔貴妃又問:“哦,這樣啊。陛下現下這是要帶這位妹妹去哪?”

蕭叡實在不耐煩哄她了,道:“你從绮望閣散步過來應當已經消食消完了吧?也該回去歇息了。”

崔貴妃臉上的笑容一僵,又問:“那陛下明日來绮望閣嗎?”

蕭叡敷衍道:“若有空便去。”

說罷,不再理她,攜着懷袖離開了。

蕭叡去握懷袖的手,手心全是汗,笑道:“這被吓得冒汗了?”

懷袖無奈地說:“倘若被貴妃娘娘發現是我,我便直接走那邊,從湖上跳下去。”

蕭叡哈哈大笑:“無事,你若跳下去,朕就跟着跳,把你撈上來。”

這要不是因為蕭叡現在是皇帝,懷袖真想對他翻個大白眼。

蕭叡誰都沒帶,就帶着她一個,上了山莊中最高的登月樓。

旁人全都不在,只有他倆。

并無絲竹音樂之聲,樓裏靜悄悄的,蕭叡從背後抱着她,一道站在欄邊,浸涼的夜風吹拂而來,懷袖身上這身衣裳輕薄,被吹得有點冷。

這是在四樓,得有兩丈之高,她情不自禁地低頭看一眼,高的有些頭暈目眩,想,若是她失足跌下去,一定會摔成一灘爛泥吧?

蕭叡吻了一下他的耳邊,柔情輕聲道:“袖袖,你看。”

懷袖擡起頭的瞬間,見到煙花蹿上夜空,如珠簾焰塔,星火流空,閃閃羞明。

這場煙花表演是蕭叡特意吩咐準備,比先前那一場更加盛大華美,有過之而無不及。

避暑山莊的嫔妃們誰都沒有事先聽說今晚還有一場煙花表演,才躺下,聽見放煙花的聲音,紛紛穿上衣裳,走到院子裏,或是打開窗戶,眺望夜空。

煙花表演重大,在此處除了陛下無人可以命令。

是陛下心血來潮?還是特意為某個人而放的嗎?假如是為了某個人,那麽,這場煙花是為誰放的呢?會是那個被陛下藏在滄浪嶼中的美人嗎?

聖寵至此,着實叫人心生畏懼。

懷袖心想,蕭叡該不會要她作詩吧?她可不會。

蕭叡問:“好看嗎?這是朕特意為你放的。以前我們只能躲着偷偷一起看,現在朕卻可以帶你站上最高處一道看了。”

是嗎?她什麽時候求過嗎?懷袖茫然,她數着放了那幾道煙花,每道要花費多少錢,一道一道,累積成一個可怕的數字,頓時叫她覺得頭大。還不如直接把錢給她呢。

飛檐下,風鈴随風搖晃,叮叮當當。

蕭叡把她翻出來,面朝着自己,問:“袖袖,朕可以親你嗎?”

懷袖依稀有些記起來了,她輕笑了一聲,擡眸望向蕭叡,眼眸冶豔之極,慵懶地道:“陛下,您親完,可以放我回宮嗎?”

蕭叡吻她,吻完才說:“不行。朕現在是皇帝了。”

不過也沒幾日了。

懷袖與他好說歹說,只再留一日,後天便得放她回京,去向太皇太後複命。

蕭叡知道她剛從山林中回來,被拘在小院子裏,頗為難受,想要帶她泛舟游湖。

懷袖尋思着她可沒說,這人想一出是一出,她卻也只好奉陪了。

兩人搭一艘烏篷船,懷袖穿件月白交領裙子,戴着紗簾竹笠,拎着裙子,跨上了船,她許多年沒坐船了,甫一上船,被搖晃得害怕了一下。

蕭叡緊随其後,跳上船板。

蕭叡自我感覺良好,覺得甚是有情趣,道:“朕使人去你老家打聽過,你家附近也有個湖,一到夏日便開滿了荷花是吧?”

提起家鄉,懷袖便心癢癢,忍不住說:“是,我娘以前就帶我去摘過,荷葉可以做荷葉飯,蓮子就拿去煮蓮子湯,荷花也能做成荷花酥……”

說完,她立即後悔,果不其然聽蕭叡道:“那你摘一些,今天做給朕吃,明日你就抛下朕回宮去了,朕就吃不到了,好不好?”

懷袖:“……奴婢曉得了。”

于是讓船夫搖棹去荷花之中。

摘了一大捧荷花、荷葉、蓮蓬,堆在烏篷下。

懷袖的手指都沾上了綠汁,她坐在船頭,若是忘掉身後的蕭叡,倒也有幾分惬意,百無賴聊之下,她輕唱起幼時聽母親唱過的江南小調,閑歌欸乃。

蕭叡聽她唱歌,聽得入迷,心下不解,為何懷袖随便哼幾個調調都那麽動聽,讓他覺得神怡心靜。

烏篷船悠悠搖回岸邊。

懷袖起身想要下船,船靠岸時重重晃了一下,她腳下趔趄,一不小心摔倒跌坐,摔在在荷花蓮葉之中。

蕭叡笑話她一聲。

懷袖有些氣惱地回望着他,蕭叡覺得心生蜜意,覺得她這樣好生可愛,俯身下去:“這是哪來的采荷女,生得這般标致?”

懷袖怔了怔,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公子想怎樣?”

她的眼眸明亮,似是蓮葉上映着天光的露珠一般,蕭叡看一眼,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情難自已。

船夫和侍衛都不知去了何處。

熾熱午後,蓮池之畔,船上只剩他倆,烏篷船輕輕搖晃,蕩漾起微微漣漪。

蕭叡算是玩了個盡興。

隔日一早,天還未亮,懷袖便起身,悄悄從後門離開,搭上一輛馬車,回宮去了。

京城。

皇宮。

懷袖已換回她的女官服,在宮門下了馬車,由小轎擡着回尚宮局。

椅子還沒坐熱,便有慈寧宮的宮人前來,說是太皇太後傳召于她,懷袖無有不從,即刻起身去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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