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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叡突然揚鞭策馬、疾馳而去, 侍衛們哪能眼睜睜讓他獨自離開,連忙追上來。

一時間奔馬如雷,駕塵彍風。

懷袖的馬車已走了有一會兒。

蕭叡憑着一腔熱血如此急追, 不多時, 終于眺望見懷袖的馬車尾,才瞧見, 便拐進一道彎, 又看不到了。

蕭叡心上躁火似被澆上一潑油, 燒得愈發熾烈起來。

感覺只差一步之遙,便觸手可及。

正這時,蕭叡忽然被攔住。

他此次是微服出行,旁人并不知曉他的身份, 這樣一夥來歷不明的騎兵在官道上亂跑,自然要被官兵攔下來盤查。

自打登基之後,鬧市中不得跑馬, 馬隊行道也得辦齊通行證件, 起碼這京城內外附近被他管得嚴嚴實實,行賄也過不去。

懷袖是沒走太遠, 可他這才追出去不遠,就被人攔住了。

他這才跑過去,後面便綴上了一大群人,拖慢腳步,又被截住。

與其說是被人當頭澆涼水,倒不如說是冷水漸漸漫上來,蕭叡終是冷靜下來,他緊拽着缰繩,也不管官兵的問詢, 只盯着懷袖的馬車越來越遠,變成一個小小的點,翻過地平線,就消失不見了。

她走了。

他也回去當皇帝了。

懷袖隐約似乎聽到後面有奔馬的聲音,莫名地讓她心頭一跳。

只是當時她正忙着安撫哭起來的雪翡,抽出身,才有空掀簾出去,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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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了怪了。

難道是她的錯覺而已嗎?興許是吧,她還以為是蕭叡追上來了。

說不上是想他來,還是不想他來。

沒來也好,一了百了。

今後他們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再見無期。

蕭叡回宮之後,在禦書房連着睡了好幾日,仿佛在麻痹自己一般,日以繼夜地處理政務,不僅沒有萎靡不振,反而更精神奕奕,腳不沾地般地連軸轉,勤民聽政,昃食宵衣。

累到沒有空暇去想別的事,便不會去想懷袖。

雪翠回了尚宮局當差,她是懷袖近身的小徒弟,先前懷袖不見了,她也不見了,懷袖回來以後,她又在懷袖身邊伺候,倒沒瞞着。

如今她回到尚宮局,無人敢問她在乾清宮伺候時的事,幾日下來,大夥逐漸發現懷袖好像是又沒了。雖然他們見不着人,但是送進去的吃食、女子衣裳等等還是能瞧出陛下有沒有在寝宮裏藏着一個女人。

不知怎的,竟有人傳言懷袖死了,被挪出宮葬了。

唯一知情的雪翠對此并未反駁,而是默認了這個說法,她情願大家以為姑姑是死了,讓姑姑安安心心地離宮生活,不必再經受紛擾。

雪翡不在之後,雪翠竟然和以前在學堂的死對頭喜鵲要好起來。

喜鵲私下與她說:

“我之前還聽人說陛下要封姑姑作娘娘。”

“有人在背後說懷袖姑姑外清內濁,說她不規矩,氣得我真想撕爛她的嘴。”

“我覺得……我覺得懷袖姑姑必是不願意的。”

“懷袖姑姑就是太正了,寧折不屈,方才罹了難。”

雪翠笑笑,她才十二歲,初初有了少女的模樣,懷袖走後,她像是一夜之間長大,因為以後再沒有為她遮風擋雨的懷袖姑姑了,她說:“懷袖姑姑不是迂腐不化的人,她倒是曾與說我過,什麽貞操名節,都比不上活命重要。”

長春宮中。

崔貴妃叫了一群小妃子一道打葉子牌打發時間,這陛下不來,她們總不能幹等着,自己找點樂子呗。

再一邊說說懷袖的壞話。

先前四妃之間還相互暗自較勁,現在早就不鬥了,一致地酸懷袖,倒是想使絆子,卻沒辦法顯神通。人家被陛下藏在身邊,寶貝的很,旁人連見都見不得。

崔貴妃正在那酸溜溜地道:“懷袖出來了嗎?陛下既那麽寵她,怎麽沒封她一個妃子?”

“都在她那宿了多久了,也沒有見她懷上,真是只不下蛋的母雞。”

“她都多大年紀了,也不知有哪好的,陛下瞧上她哪兒了。”

便有人想,阖宮上下也沒見旁的妃子懷上啊。

這事兒不好往深裏想,想得深了,似乎是大不敬。

大家酸歸酸,也羨慕。

以前總覺得皇上待人清淡,雖然溫柔體貼,卻少幾分味道,如今終于知道了,原來皇上寵起人來是那樣的。她們嘴上罵不規矩,心裏卻希望皇上與自己,也能那般不規矩。

這在場的幾個妃子,每個都穿了紫,戴了玉,閑着無事只能自個兒瞎琢磨,琢磨來琢磨去,又想,皇上是不是不愛濃抹愛淡妝。

就只有崔貴妃,一如既往地妝容美豔,丹蔻染指甲,穿金戴銀。

這時,蔣美人猶豫着說:“可是,不是說懷袖死了嗎?”

崔貴妃因被謠傳罰過一次,她不愛聽這些宮中傳言,也不準自己這的宮人四處瞎打聽,下面的人就是知道了,也不敢告訴她。

她聞言一驚:“死了?!”

蔣美人也不确信地搖了搖頭:“我、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聽說而已。反正不幹咱們的事,咱們靜靜等着便是,日子久了,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崔貴妃抓着葉子牌的手遲滞了一下,不再說懷袖的壞話了。

待牌局散了以後,崔貴妃讓芍藥去探聽。

夜裏,芍藥與她說懷袖好像是真沒了。

崔貴妃又吓得晚上不敢熄蠟燭,問道:“你說……這應當不是我咒的吧?”

她生氣時,私下罵過懷袖兩句什麽“也不看這福氣你一個賤人受不受得起”。

芍藥安慰她:“怎麽會呢,罵她的人多了去了。”

崔貴妃:“還是讓他們點着燈,你今晚就睡在外面碧紗櫥陪我吧。”

苗尚宮作為懷袖的好友最是唏噓,如今她坐上尚宮正位,掌管六宮,她最清楚乾清宮中還有沒有養着一個女人。

早幾日便沒了。

也不知懷袖是葬在了哪?她連去掃墓燒紙錢都不成,只在休沐時,去了一趟寺廟,捐了一小筆錢,為她點一炷香,祝她來日能生在一個父母俱全的好人家,不必再經受這世間苦楚。

懷袖曾住過的尚宮小院沒有再讓別人住進去,被皇上封了起來,皇上賞賜給懷袖的那些金銀珍寶還放在裏面沒拿出來,還有人說,指不定懷袖的那個小院子,比皇庫還要富有。

懷袖這一死之後,便又成了另一種宮女的傳奇。

而此時。

衆人口中已死去的尚宮懷袖,已經改頭換面,帶着兩個小孩子,在趕往臨安的路上。

她不着急,路上慢慢走,只在白天趕路,走大道,在大城歇腳。

她膽子是大,但也知道分寸,她一個孤身弱女子身攜一筆金銀,和兩個小孩子,是不大安全。

馬車夫是蕭叡派的人,武藝精湛的侍衛。

懷袖先前被蕭叡盯怕了,杯弓蛇影,疑神疑鬼,便在路過金陵時停了兩日,找了一家镖局來護送他們去金陵。

懷袖博文廣知,這家镖局她早有耳聞,是一家百年字號的老镖局,掌家的還是一位老夫人,女中豪傑,當年她在夫君亡後,支應門庭,把镖局做大,聽說還曾為先帝辦過差,得過賞。

懷袖一進門就被注意到了。

即便在美人如雲的宮中,她也算是個大美人,在宮外便更打眼了。這美人,五分靠生,五分要養,她就是荊釵布衣,舉手投足之間,也與市井百姓不同,任意做什麽看着都賞心悅目、優雅有禮。

走镖的最要眼力,立即把她請去花廳,奉茶,叫了當家的老夫人出來,親自接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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