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黎黎對我好點兒,行不?……
“……”
周黎也是萬萬沒料到,打臉可以這樣快。
還是面對面的。
她難得尴尬得說不出話來。
沈照也難得沒有繼續怼她,漆黑的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
轉過頭去,一言不發發動了車子。
耳邊傳來引擎“轟”的一聲,跑車飛快地開出去。
一路往下,天色漸漸暗沉。
沈照面無表情打開車燈,沒再說話。
周黎直直望着前方那束光,看得極為認真的樣子,簡直像是在記路,目光卻有些渙散。
沈照最後那個眼神裏有受傷,讓她心中極不好受。
像是有什麽東西酸酸的,生生卡在喉嚨裏。
她輕輕眨了下眼,腦子裏忽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
這個人,明明她從小就很喜歡,喜歡到每次都要沖到最前面去護着他,喜歡到這麽大。
可是每一次,卻總會因為些奇奇怪怪的事,讓他覺得她……
覺得她,就是傳聞中的周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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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張霸道,逗着他玩兒。
周黎忍不住,輕輕側頭,去看身邊的男人。
黑衣黑發,一身清冷。唇線抿得筆直,下颌線微緊,眉眼冷漠而譏诮。
他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即使是這樣冷淡疏離的樣子。
感覺上拒人千裏之外,美學上卻依舊讓人想為他飛蛾撲火。
周黎忍不住想起那一句——
人間絕色盛世美顏,想要誰就要誰,公主沒有煩惱。
其實是怎麽來的呢?
那可是,當年的周公主,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壯舉呢。
當年,爺爺七十大壽,周宅廣宴賓客。那整整一個月,雜志報紙頭條都是爺爺壽宴的消息。
哪個大佬專程從國外飛來,哪個大佬又準備了什麽神秘大禮。
随便一個數字出來,都讓人瞳孔地震。
現在回想起來。
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不過如此。
那年,沈照十九歲,剛從常春藤畢業。
碩士。
然後,在周家給小公主補中學數學。
周黎想想也挺不解的:“為什麽呢?你這麽厲害,卻屈居在我家,不覺得委屈嗎?”
少年幽深的眸子瞧着她,幾秒後,唇角一勾,懶洋洋道:“別說,還真挺委屈的。”
“……”
“所以,黎黎對我好點兒,行不?”
沈照這人……周黎一直不知道他哪句真話哪句假話。
不過那一句卻讓周黎暗暗的、欣喜若狂。
因為她心裏悄悄喜歡着他。
她正絞盡腦汁地想着怎麽對他好,結果他自己就這麽說了出來。
簡直再沒比這更加正大光明的借口了!
不過面上還是很穩,她矜持地點了下頭。
“那,行吧。”
于是,周老爺子壽宴,周黎理直氣壯地塞了張請柬給沈照。
“爺爺的壽宴。”
“很多厲害的人都會來,到時你會有機會認識很多大佬。”
“我會讓爺爺幫你引薦噠!”
少年修長好看的手指把玩着請柬,看起來有些意興闌珊,并沒有周黎想象中的激動。目光落在她臉上,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周黎被他看得有些緊張,更加理直氣壯地反問:“怎麽樣,我對你好吧?”
沈照勾唇:“好。”
周黎抿唇一笑,正要矜持地說一聲“不客氣”,結果這人卻慢悠悠補了一句。
“繼續保持。”
“……”
當天卻橫生枝節。
周黎去書房找爺爺單獨說了會兒話,出來沒見着沈照,去後院找他,正撞見一個女人含笑往他手裏放卡片。
那女人周黎有印象,很有錢的女強人,好像是……姓鄭?
周黎誤以為那是名片,在女人走後,笑眯眯地湊上去,滿懷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表揚道:“不錯哦,少年!還挺會來事兒的嘛!”
少年當時低着頭,聞言猛地擡眼看向她,沉黑的眸子冷極,仿佛含着冰渣。
他還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周黎被他吓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哆哆嗦嗦地問:“怎,怎麽了?”
他又驀地笑了,眼角微揚,眼尾那顆紅痣也跟着稍稍往上,妖孽至極。
這變臉速度——
周黎懵了。
少年喉結微動,勾人的嗓音慢騰騰逸出:“只是不錯?”
“……哈?”
他一手插.進褲子口袋,再抽.出時,手裏又多出了兩張卡片。
一張藍色的,一張金色的……質感硬朗,在陽光下微微反着光。
周黎總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好像不是名片的樣子。
反而有點像……
沈照随手塞進她手裏,周黎低頭一看——
房卡!
同時,少年大步從她面前走過,帶起一陣涼薄的風打在她臉上。
周黎僵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心裏的情緒複雜極了。
震驚、憤怒、難過……還有,心酸。
然後漸漸的,鼻子也酸了起來。
她想,那些女人怎麽能這麽侮辱人?
就因為沈照出身普通,她們就可以仗着自己有錢為所欲為嗎?
她忍不住去想沈照當時的感受。
他被塞房卡時,心裏得有多難過啊。
明明是那樣優秀的少年。
那樣驕傲。
而她還傻乎乎地以為是名片,并對此表達了喜聞樂見之情。
她心裏忽然很着急,随手将那幾張房卡揣進口袋裏,就去找沈照。
然而找遍了宴客廳和前後花園,也再沒見到他人影。
這時顧蓉匆匆趕來找她:“你怎麽還在這裏發呆?壽宴開始了,爺爺正找你呢,快跟媽媽進去!”
顧蓉拉着她快步離開花園,一進入外人的視線,顧蓉的腳步就自然慢了下來。她牽着周黎,母女兩人姿态都極好,媽媽端莊,女兒優雅。
顧蓉含笑将她送到爺爺身邊。
臺上的老人發鬓斑白,五官清癯,穿一身中山服,身姿筆挺,笑容溫和而有力。
他拉過周黎的手,與他一起面對滿堂賓客。
周老爺子致辭,周黎神思恍惚地聽着。
一擡眼,視線卻猛地與沈照不期而遇。
少年穿着白襯衫,獨自游離于賓客之外。他一手揣在褲袋裏,一手漫不經心地拿着一杯香槟。
額前細碎的黑發散落,襯得一雙鳳眸愈加深不可測。
隔着一衆賓客,兩人四目相對。
周黎無意識地咬了下唇。
此時,周老爺子不知道說了什麽,滿堂賓客都捧場地笑起來。
沈照也笑了。
唇角彎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笑。
但就是,颠倒衆生。
忽然,滿堂賓客開始熱烈鼓掌。
與此同時,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聚焦在她的身上。
周黎眨了下眼睛,領會到,這次應該是和她有關。
她沒聽清,不過良好的出身讓她對這些事有着自然的從容。
她面不改色轉頭,對上爺爺的視線。
周老爺子含笑,重複了一遍:“黎黎,爺爺今年把願望送給你,你許一個吧。”
周黎有些怔怔,她不解地看着爺爺。
周老爺子慈愛地拍拍她的手,鼓勵道:“想要什麽都可以。”
周老爺子笑着,視線徐徐掃過滿堂賓客,像是在與臺下互動,又仿佛是在讓所有人為此做個見證。
他中氣十足地承諾:“黎黎想要什麽,爺爺都成全。”
……
黎黎想要什麽,爺爺都成全。
這十年裏,周黎無數次回想起這句話,眼淚都止不住地往下掉。
當年,多好啊。
爺爺,多好啊。
可是都回不去了。
她偶爾也會順道想想,為什麽當初爺爺會忽然想要許給她一個願望,而不是爸爸?
論資排輩,也該是爸爸吧,就算爸爸不要,也該是媽媽才對。
怎麽會是她呢?
對此,周鴻安不甚在意地表示:“那還用問?我們兩個都是成年人,萬一要的東西他給不起,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那牛皮不是吹破了嗎?”
“……”
“你就不同了,你一個小姑娘,從來開口只要過衣服鞋子玩具,你爺爺這明顯就是柿子撿軟的捏。”
“……”
“只是萬萬沒料到,踢鐵板上了,你竟然直接開口就要了個人!”
她要了沈照。
她答得很快,其實也沒怎麽細想,就憑着一股心氣兒。
她微微側頭,目光幹幹脆脆落在沈照身上——
“他。”
她的确是被那一堆房卡氣到了,但更多,不敢細想。
也許她只是想為他出口氣,當衆告訴所有人、告訴那些給他塞房卡的有錢女人——
莫欺少年窮,這個人,是我家的。你們乖乖道歉去吧。
又或許,要簡單得多,也要自私得多——
她真的就只是,想要他。
随着她的一個字落下,全場陷入安靜。
有好幾秒,開口的宴廳裏鴉雀無聲,針落能聞。
倒是沈照最先笑了。
十九歲的少年鳳眸含笑,眉梢如鋒,矜貴向周老爺子舉了舉手中香槟。
宴後,沈照被周老爺子單獨叫到書房。
周黎則被周禾帶着其他幾個富家千金堵在了後花園裏。
周禾的爺爺周景新,是周老爺子周景同的哥哥,所以算起來,周禾是周黎的堂妹。
雖是同宗,但當初是周景同繼承了周家家業,如今也是周家說一不二的當家人,周黎作為周景同最疼愛的孫女,周家上下都沒人敢惹她。
不過周禾這天顯然是被氣狠了。
尤其,明明在場所有人都把周黎的話當做小孩子的任性話、笑笑就過了,周景同卻當了真!
周景同真的去找沈照單獨談話!
可是沈照……他是大家的啊!
周黎憑什麽一個人獨占他?!
周禾找周黎理論,周黎還沒說話呢,她自己說着說着先被氣哭了。
周黎:“……”
周禾哭起來,她身邊幾個富家千金出聲勸她,這一來二去,就把另外幾名年長的女客引了過來。
周黎一眼就看到了一名穿黃色套裝的女人。
短發,妝容精致,不大好猜年歲,但明顯不再年輕。
姓鄭。
周黎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女人對上她的視線,像個長輩似的,溫柔地笑了笑。
周黎驀地彎唇一笑。
而後,她似漫不經心地從口袋裏掏出那三張房卡。
周禾還在哭罵:“周黎你太霸道了!你這麽目中無人,以後生活會狠狠鞭打你!你會每天煩惱不斷,你會得到教訓!”
周黎掃了她一眼,目光複又落回不遠處的女人身上。
盯着她,緩緩地,将手中的卡片抽出第一張。
用力,折斷。
“咔擦!”
質硬而脆的卡片在她手中被折成兩半,周黎滿意地看着不遠處的女人神色變得僵硬。
她不甚在意地松開指尖,兩半碎片當即掉落在地。
然後是第二張、第三張。
當衆折斷,随手丢棄。
周黎倨傲地擡了擡下巴:“因為我家有錢,你們不都喊我周公主嗎?”
“人間絕色盛世美顏,我想要誰就要誰,公主沒有煩惱。”
不遠處的女人深深看了周黎一眼,擡步離開。
周黎目光跟着她的方向,不意忽然撞入一雙深暗的鳳眸。
沈照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站在遠處看着她,俊美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眼尾處的紅痣破天荒的,斂了幾分妖孽。
他沒說話、沒走近,就立在原地,靜靜注視着她。
“……”
周黎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
“看夠了嗎?”
車開到目的地,停下。
沈照轉頭看向她。
周黎:“……”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開目光。
擡眼,前方是熟悉的、雜亂的街道。
到家了。
說起來還挺諷刺的,片刻之前,她還在回憶裏不可一世地大放厥詞、大耍威風,真真過足了小公主的瘾。
眨眼之間,一切拉回到現實。
小區門口聚集着幾個大叔阿姨,不修邊幅。每天傍晚到入夜這會兒,他們都在這兒賣水果。
條件好些的會推一輛三輪車,條件不好的就背個背簍,自己蹲在旁邊。
要麽立塊牌子,要麽直接放一個擴音器,喊着:橘子10塊錢5斤,香蕉2塊錢一斤,柚子10塊錢3個……
這就是周黎現在熟悉的、并且還覺得非常方便的生活。
她幾乎每次回家都會停下來買,因為便宜又好吃。
雖然偶爾會被克扣重量,但她也因此學會了去找不克扣她重量的小姐姐買。
周黎收回目光,再一次看向沈照。
這一次,多了些坦然。
她問:“什麽時候回去?”
沈照沒開燈,車內視線昏暗。
他轉頭看着她,兩秒後,似笑非笑:“第二次。”
周黎眨了下眼睛:“什麽?”
“你今天第二次趕我回去。”
“……”
“我說,都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這麽霸道呢?”
“……”
“這個城市是你家的?”
“……”
“我不能來?”
“……”
“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黎這會兒不想和他計較,溫和地解釋。
“我只是想說,你走的時候,我去送送你吧。”
她平平靜靜地說出這樣一句話,甚至還友好地對他笑了笑。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鼻子很酸。
話出喉嚨,不太順暢。
她年少時那樣喜歡的人,喜歡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她能向他表達的最大的善意和真心,也就是這一句了——
你走的時候,我去送送你吧。
沈照似是怔住了。
一時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喉結滾動,暗色的眸子裏情緒未明。
周黎安安靜靜地等着他的答複。
半晌,他唇角扯出抹笑,漫不經心地反問:“帶着你的智能機?”
周黎:“……”
周黎:“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沈照:“哦?那你得好好反省,我為什麽不信。”
周黎:“……”
周黎默了默。
“我剛不是不願意加你,只是有個大師,他說我這月之內不能加新好友。”
“……”
“否則會有血光之災。”
“……”
沈照簡直要被她逗笑了。
他長指意興闌珊地敲了下方向盤,問:“你不學外語的麽,也這麽迷信?”
周黎面不改色地點了下頭:“啊,所以我這信的是西方迷信。”
“?”
“塔羅大師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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