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這撩的尺度還挺大(三…… (1)
一會兒蝦上來了, 周黎只得繼續坐在沈照身邊,勤勤懇懇剝蝦。
沒辦法,滴水之恩, 湧泉相報。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那只好, 剝蝦來報。
剛剝兩只, 聽見有聲音從前方傳來——
“黎黎。
她循聲擡頭, 只見班上幾名同學相伴走來。中間一人是剛剛才狹路相逢過的李曉欣,剛出聲喊她的是班長蔣彤。
一群人像是剛到, 服務員在前邊領着路。
走到周黎這桌, 周黎沖她們打了招呼, 幾名女生友好地笑了笑,目光卻都不約而定在她身邊的男人身上。
周黎隐約聽見有人的吸氣聲。
還有蔣彤喃喃低道:“不,不是紀随,勝似紀随……”
周黎:“……”
李曉欣目光在沈照身上停留片刻,抿了下唇, 又看向周黎,意有所指笑了一聲:“一萬三千八?”
周黎恍若未聞。
李曉欣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扯了扯唇:“又是送衣服, 又是剝蝦的……你這是倒貼啊?”
一直沒吱聲的沈照手一頓, 慢悠悠轉頭。
蔣彤和其他幾個女生都是剛臨時接到邀約出來的,來了就徑直走進這裏, 一路暢通無阻遇見周黎和她身邊這位……人間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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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誰也不蠢,立刻嗅出點什麽微妙的味道。
但她們這樣的,也誰也不願白白給人當了槍使。
蔣彤立刻出聲,不着痕跡向周黎解釋道:“曉欣男朋友臨時請吃飯。”
她是班長,最會圓場面, 順勢岔開話題:“人還沒到呢,咱們先過去等了哈。黎黎,你們先吃。”
話剛落,就聽李曉欣開口:“到了。”
她目光落在人群後,朝着往這邊大步走來的男人揮了下手:“翰哥。”
衆人看去,只見不遠處,一名清瘦的男人走來。
白襯衫,黑西裝搭在臂彎。
臉上挂着紳士的微笑。
周黎面無表情垂下眸,幾名女生也無甚驚喜地收回視線。
顯然,對比的傷害挺大。
上次李曉欣男朋友出現的時候,大家都還覺得挺帥的。
美貌是稀缺資源,大家都願意多看兩眼。
但此刻,耐不住旁邊已經有了位5A級瀕危資源——
女孩子們收回目光的同時,又不約而同悄悄多看了沈照兩眼。
“那我們先過去了……”蔣彤開口。
周黎微笑點頭。
衆人走過,周黎正要低頭繼續剝蝦,面前忽然傳來一道飽含驚喜的高叫聲——
“照哥?!”
周黎擡眼,只見李曉欣的男朋友站在他們面前,大睜着眼睛盯着沈照,滿臉的欣喜若狂。
周黎下意識轉頭看了眼沈照。
只見沈照慢條斯理擡起眼皮,視線落在桌前的男人身上,臉上的神情……略顯茫然。
男人見狀,立刻自我介紹:“照哥,是我,秦文翰啊。”
剛走過的李曉欣等人聽見聲音,也不由自主停下腳步,循聲看來。
只見沈照盯着他看了幾秒,終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緊接着,又聽他慢騰騰出聲:“秦文翰……誰?”
周黎:“……”
衆人:“……”
好尴尬。
李曉欣臉黑了黑,立刻走回來遞臺階:“翰哥,你認錯人了。”
她挽過秦文翰的手:“咱們過去吧,別讓我同學久等。”
偏偏秦文翰不領情,腳像是黏在了沈照這桌,他随手拍了拍李曉欣的手,看向周黎,說:“這不也是你同學嗎?上次還一起吃飯呢嘛。”
周黎:“……”
那頓飯,也大可不必再提。
還是各吃各的吧。
她低頭繼續剝蝦。
耳邊,秦文翰不屈不撓,繼續向沈照做着自我介紹。
“照哥,是我,沈曦哥的表弟,親表弟,小秦啊,您還記得不?”
周黎的手下意識停了下。
沈曦的親表弟。
這是什麽新型措辭?
沈曦不是沈照他哥嗎?那秦文翰不也是沈照的表弟嗎?
她狐疑地看向沈照。
只見沈照似笑非笑的,神情疏懶莫測,也看不出來他究竟想起來沒有。
過了會兒。
他終于懶洋洋地開口:“這樣啊……”
所有人都等着他繼續說下去,場面一剎那格外安靜。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只見沈照悠悠轉頭看向周黎:“幫我夾個菜。”
“……”
“手疼,擡不起來。”
“……”
“別想着趁機餓我。”
“……”
周黎一言難盡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個神經病。
他好意思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控訴她餓着他了?
有點良心行不行!
耐不住有人捧場。
秦文翰當即憂心忡忡追問:“喲!照哥,手怎麽了?”
沈照側頭瞧了周黎一眼:“沒什麽。”
他慢條斯理道:“有個大師說,她最近有血光之災。”
衆人:“?”
沈照:“我就,過來幫她擋了一下。”
周黎:“……”
……
大桌在裏面一區,李曉欣一行人走過之後,耳邊回歸清淨。
周黎剝了六只蝦,整整齊齊擺在盤子裏,轉頭問沈照:“夠了嗎?”
沈照看了眼,沒說不夠。
周黎默認他沒意見了,拆了手套,站起身來下到了鍋裏。
坐回時,沈照問她:“跟同學關系不好?”
“……”
“她們吃飯怎麽不帶你?”
“……”
這個人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周黎面無表情道:“早上才在群裏鬧那麽尴尬,帶我我也沒那麽厚臉皮一塊兒吃吧。”
“早上啊……”
沈照拖着尾調,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她就是李曉欣。”
周黎看了他一眼,他臉上表情挺誇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現在才看明白。
菜也夾了,蝦也剝了,她沒再理會他,端着碗筷,默默坐回對面自己的位子。
沈照果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後來一直沒動手,就一手支着肘,側頭看着她吃。
沒多久,兩人結賬離開。
李曉欣遙遙瞥了眼那兩人離開的背影,酸溜溜嘟囔了句:“至于那麽寶貝麽,一個吃軟飯的男人罷了。”
秦文翰正舉着杯子喝飲料,聞言直接被嗆到。
“咳咳咳!”
李曉欣拿過紙巾遞給他,秦文翰接過,一邊擦着一邊哭笑不得說:“寶貝兒,乖,別說傻話哈!”
李曉欣頓時更不高興了,努了努嘴,拔高聲對幾名同學道:“他身上穿那衣服,我剛親眼看到周黎去結的賬,一萬三千八。”
都還是在校的學生,大部分人還沒有接觸過這個層次的消費。
場面剎那間安靜了幾秒。
而後,蔣彤哆哆嗦嗦問:“那,那件襯衫?多,多少?”
“一萬三千八,”李曉欣又重複了一遍,“人民幣。”
“……”
秦文翰看了眼在場女生,心裏忽然就還挺有優越感的。
他笑着搖了搖頭,問:“你們知道沈照嗎?”
“……”
“也是,隔行如隔山。”他沉吟了下,又問,“那你們知道當年夏侯沒破産時,老總親自去求的財神爺不?”
“……”
這時,一名女生遲疑地開口:“是不是那個【謝謝,不靠臉吃飯很多年了】的熱搜?”
秦文翰:“對,就是他!”
這熱搜在當時相當有名,但大家都不知道具體是誰,因為當事人從來沒露過臉。
此時一和真人聯系起來,立刻有人驚嘆一聲——
“卧槽!竟然是他!”
蔣彤想想剛剛那張盛世美顏,忍不住喃喃感慨了一句:“那也太可惜了,他可真是,真是……”
她一時沒想起來那話該怎麽說,旁邊同學立刻替她接上:“真是天生靠臉吃飯的料子!”
秦文翰輕嗤了一聲:“那怕是沒誰養得起他。”
他視線徐徐掃過桌上幾名女生:“你們可以上網查查,看看他到底多有錢。”
蔣彤震驚了:“這,也能查到?”
秦文翰:“那這肯定是不能的。”
衆人:“……”
秦文翰一臉高深地笑道:“就是讓你們稍微感受一下,像他那個層次的人,要不是他自己心裏樂意,就是一百三十八萬的襯衫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會給個眼神。你還想讓他當場穿上身呢?美的吧!”
李曉欣:“……”
這話聽着可真紮心。
她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強行将話題扯到看起來讓自己有面子的點上來:“你和沈照是朋友嗎?”
秦文翰想了下,說:“算是親戚吧,小時候見過。”
李曉欣咬着字,問:“也是‘富二代’?”
這個“也”字可以說是相當的意味深長了,在場大家都聽明白了,心照不宣。
秦文翰卻難得謙虛了一回:“我可不敢和他稱‘也’。”
“……”
秦文翰想了想,說:“他爸是我姑父,當年B城赫赫有名的沈家,那就跟當年的周家差不多一樣有錢了,當然後來也和周家差不多慘就是了。”
“我們小時候都以為沈照是哪個貪慕金錢的女人給我姑父生的私生子,後來才知道,他生母應該比沈家還要有錢。當年沈家破産後,沈照去了國外,十九歲就常春藤名校碩士畢業。回國後一路勢如破竹,高歌猛進,沒幾年就你們現在看到的這樣,功成名就了。”
“我們圈內都喊他,沈財神。”
……
出了商場,周黎打算回去了。
可看沈照,就,完全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她只好主動開口:“我幫你打個車,送你回去?”
沈照側頭看着她。
他說話一向是這麽個慢悠悠的樣子。
這次終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周黎的手機先響了。
周鴻安來電。
“我先接個電話。”
周黎轉身到一旁接電話了。
沈照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她。
她站在遠處,一手拎着他的衣服和藥,一手拿着手機。
午後的陽光和煦,光芒金燦燦的,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她周身泛了一層暖色的光暈,溫柔又美好。
她靜靜聽着手機,側顏看去,肌膚白皙,眉目如畫,就像是初春開在陽光裏的一朵嬌花。
只是此刻,這朵嬌花仿佛遇見了不太愉快的事,眉頭蹙得越來越緊。
就這樣幾分鐘後,她又仿佛是自己說服了自己一般,眉頭重新舒展開,臉上恢複平靜。
最後,她挂了電話,走回到他面前。
“我要回去了。”
沈照低頭看着她。
這麽近的距離,他能看到她對光的一側臉上,淺淡的細細的絨毛,然後,原本就細膩白皙的肌膚,看起來更加粉嫩水靈,吹彈可破。
他随意插在褲兜裏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
周黎見他沒說話,就當他同意了,她将他的衣服和藥遞給他,又說:“你的車,我讓我爸幫你開去西山雲頂吧。”
“對了,你什麽時候回去?我爸明天會出差,我讓他盡量趕在你回去之前給你開過去。”
沈照沒接東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問:“回哪兒去?”
周黎:“……”
“B城。”周黎将東西塞進他手裏。
沈照沒吱聲。
周黎也沒追問,想了想,略帶些自言自語地計劃着:“那還是今晚給你開過去吧,其實也不遠,剛好可以把雨萱的書給她……”
“周黎。”沈照忽然啞聲打斷她。
周黎看向他。
只見男人深邃的鳳眸裏面,漆黑一片。
周黎心尖兒顫了顫,身側的指尖無意識捏緊。
心底忽然湧出一陣恐慌。
像是歷史重演。
她忽然想轉身離開。
一旦生了這個念頭,下一秒,她就要有所動作。
沈照将她眼中的掙紮看在眼裏,喉結艱難地滾了滾。
而後,眼中的墨色斂去。
他雲淡風輕開口:“下次走路看着點兒四周。”
周黎一怔,眨了下眼睛。
心裏如釋重負一般,松了口氣。
她點點頭。
“好。”
“走了。”
沈照微微側了下下巴。
周黎點頭,輕輕一笑:“好。”
周黎看着沈照走到路邊。
她定在原地,遠遠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于,他停在路邊,擡手攔下一輛空出租車。
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
她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
這時,沈照打開車門,卻沒有立即上車。
他站在車前,回頭望向她。
身上是慣來的疏冷,卻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周黎眼睛更酸了。
她深深吸進一口氣,唇角彎起來笑了笑,沖他揮手告別。
“路上小心。”
……
周黎在滴滴上約的車,用了個八折優惠券。
一上車,就收到輔導員的信息。
她低頭點開。
輔導員:【西山雲頂那個家教,家長說希望你再考慮考慮。說是孩子真的很喜歡你,家裏親戚今晚也回去了。】
輔導員:【我也不好意思拒絕得太絕情,那,你自己看?】
周黎直直盯着屏幕上那一句——家裏親戚今晚也回去了。
今晚回去了。
回去了。
好幾秒後,眼前視線模糊,兩滴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沈照真的要回去了。
她這麽想着,擡手飛快地擦幹眼淚。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又若無其事地低頭打字。
周黎:【好的,那我下周六還是那個時間過去。】
周黎:【謝謝老師。】
輔導員回了她一個表情包。
放下手機,周黎轉頭看向窗外。
心裏生起久違的窒息般的難受。
剛才,歷史雖然沒有重演,可是效果好像也差不多。
她忍不住又想起,八年前,她最後一次見到沈照的場景。
那時候,他們家破産有一段日子了。
該還的債都還得差不多了,家裏的宅子也賣,所剩的錢寥寥無幾。
她還在原來的學校上學,可是會被同學們嘲笑、孤立。
她其實覺得還好,可是周鴻安決定離開B城。
顧蓉也同意。
她卻一點都不想離開,語無倫次地找了好多理由,最後被一一駁倒。
她還小,改變不了大人們的決定,只好躲在房間裏,越哭越傷心。
後來,她悄悄跑出去。一路上,眼淚再次忍不住。
她哭着去找的沈照。
她也不知道她去找沈照幹什麽。
她就是心裏偷偷地喜歡着這個少年,出類拔萃、像光一樣的少年。
而他甚至都不知道。
但她也不敢告訴他,她喜歡他。
她在他家門口徘徊了好久,最後終于為自己想出了一個理由。
和他道別。
對,和他道別,最後看一看他。
總好過就這麽不聲不響地離開吧。
這是現在的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她收住眼淚,放平呼吸,擡起手來,準備摁門鈴。
門卻忽然從裏面打開。
房間裏的燈開得很暗,少年背着光,低頭注視着她,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也沒說話。
她扯着衣擺,只好主動開口,幹巴巴地說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他淡道:“有監控。”
“……”
周黎進門的一剎那,聞到了房間裏濃烈的酒氣。
大理石的桌面空蕩蕩的,除了一瓶酒、一個杯子,就只剩下燈光打下,上面泛着的冷泠泠的光。
沈照坐回椅子上,一手搭在冰涼的大理石桌面,一手拿起酒杯晃了晃。
周黎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他一向是随性、恣意的,是有點妖孽,可是這時的他,不羁以外,眼睛裏,還有點……自我厭惡?
周黎的目光落在透明的杯子裏酒黃色的液體,輕輕蹙了下秀氣的眉頭:“你怎麽一個人喝酒?”
“因為沒有人陪啊。”
他深深注視着她,眉目漆黑:“本來這輩子是可以有一個的,不過我做錯了事,以後應該也不會有了。”
“……”
周黎有些無語。
她覺得重點根本就不是這個。
但他看起來還挺難過的樣子,她勉強安慰道:“那你就道個歉,和解一下?”
他笑了:“真要道歉,那恩怨可就久遠了,我也不知道,這筆賬到底該怎麽算,誰又該向誰道歉。”
他漫不經心地搖着杯子,透明的玻璃杯裏,酒黃色的液體晃動。
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那還是小心瞞着吧,別說了。”
周黎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覺得這個事情有點複雜,她不大有立場插嘴。
此時,少年又自嘲地彎了彎唇,喃喃道:“就是怕終有一天,瞞不住啊。”
說完,他仰頭喝盡杯子裏的酒。
随着吞咽的動作,喉結妖孽地滾動着。
那就瞞吧。
周黎心不在焉地順着他的話想,緊了緊手心,終于坑坑巴巴開口:“我要走了。”
沈照側頭看着她,沒吱聲,仿佛沒有聽見。
周黎吸了吸鼻子,對着他的眼睛,又鄭重地說了一遍:“哥哥,我要離開這裏了,今晚就是來和你道個別。”
空氣再一次陷入安靜。
好一會兒後,他啞聲開口:“去哪兒?”
周黎捏着衣擺,低道:“A城。”
沉默了一會兒,他将空杯放回桌上。
玻璃杯子碰撞大理石的聲音,在冷清開闊的房子裏,仿佛發出了回聲。
他問她:“不去成嗎?”
“那怕是不太成……爸爸說,這個城市已經容不下我們了。”
“那就換個地方。”
“換哪裏?”
他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緊盯着周黎,低啞的嗓音裏帶着罕見的緊張:“國外,怎麽樣?”
周黎想了想,說:“爸爸不喜歡國外。”
“爸爸不去。”
“……”
“就黎黎和我兩個人去,行不?”
一瞬間,周黎驚恐地望着他。
莫名覺得這樣,特別像是,私奔。
沈照仿佛察覺到她的想法,低低笑出聲。
“不是私奔,我會去和你爸媽說。”
“他們現在自身難保,照顧不好你。但我可以,他們會答應的。”
“行不?”
周黎聽他這麽說,其實有一丢丢心動,她本來就不想離開他。
但她也不想離開爸爸媽媽。
于是,她立刻想到個折中的辦法:“那,我先回去勸勸爸爸媽媽,讓他們一塊兒吧!”
“那可不行。”沈照笑着搖頭。
周黎不解地眨了下眼睛:“為什麽?”
沈照含笑看着她,似真似假地說:“人太多,我就養不動了。”
沈照:“所以,黎黎,這是道單選題,你不能多選。”
周黎想想周家目前的處境,無話可說。
她也确實不能讓一個十九歲的少年來養活一大家子。
他沒這義務,而且那樣也挺不厚道。
周黎垂眸沉默了片刻,再擡起頭來時,目光不舍卻篤定。
“那,哥哥再見。”
沈照的臉白了幾分。
周黎咬了下唇,慢吞吞轉身。
這時,沈照啞聲開口:“黎黎不喜歡我嗎?”
周黎停下腳步,輕輕搖了下頭:“可我也很喜歡爸爸媽媽啊。”
“那其實就是,”沈照低低笑了一聲,“不怎麽喜歡我了。”
周黎覺得,沈照這樣想,那就有點偏激了。
不過她也沒和他争。
她覺得沈照今晚看起來就不大對勁,應該就是喝醉了,等他明天酒醒了,他就會重新理智地看待這個世界了。
見她沒否認,沈照眼裏閃過痛苦。
幾秒後,他輕輕道:“不喜歡我,也沒關系。”
他直直看着周黎:“你不是還挺喜歡我這張臉嗎?”
“要不,再考慮一下?”他嗓音很低,如果不是有那樣一張驕傲而驚豔的臉在,聽起來都像是在低低哀求,“和我在一塊兒,你天天都能見到這張臉。”
周黎被他這樣低的語氣刺得心裏疼疼的,眼睛莫名酸了酸。
她輕輕吸進一口氣,向他承諾:“那,等我長大了,我去國外找你。”
“不行。”沈照盯着她,笑得絕情,“如果你走了,我肯定不讓你再見我。”
他一字一字道:“你永遠也再見不到我。”
周黎鼻間湧出酸意。
她腳下如灌鉛,定在原地,久久沒動。
沈照直勾勾地盯着她,見到她遲疑,清冷的眸裏終于有了些暖意。他主動朝她伸出手,修長好看的五指,利落有力。
“黎黎,過來。”
他啞聲喊她。
周黎一動不動。
沈照眼睛裏的期待漸漸變成失望。
他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疊房卡,随手扔在大理石的桌面。
“啪嗒”一聲,不輕不重。
幾張房卡散開,攤在桌面上,在微弱的燈光下反着光,刺激着周黎的瞳孔。
周黎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盯着那些卡片。
沈照看着她,輕聲道:“黎黎要是走了,我就死心了,也許真的會去赴約。”
周黎聞言,目光終于動了動。
她轉頭,靜靜看向沈照。
就這麽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她擡腳,朝他走去。
她朝他走去的一剎那,沈照眼睛裏有肉眼可見的喜悅流轉,他的眼尾欣喜地揚着,連那顆慣來妖孽的朱砂痣,也第一次給了人單純的感覺。
赤子之心,仿佛從未有過。
周黎也從未見到他這樣開心,笑得如此毫無保留。
他再一次朝她伸出手,滿含期待。
周黎走到他面前停下,慢吞吞從口袋裏抽出手來,然後将手心裏緊握着的東西輕輕放到他的手心裏。
收回手。
全程沒有碰觸到他的掌心。
她站在他面前,眼睜睜看着他臉上的喜悅一點點消失。
他看了眼手上的卡片,問:“這是什麽?”
“這是超市卡,”她慢吞吞答,“我媽媽前幾天給我的,家裏沒有錢了,她找到張卡,給我當零花錢。”
他啞聲問:“給我這個做什麽?”
周黎輕輕咬了下唇:“現在我家這樣,我也保護不了你。”
她頓了頓,說:“那,你一定要去的話,就給姐姐們帶點水果去吧,別空着手。”
……
出租車在闌珊園門口停下,周黎下車,禮貌地對師傅說了一聲:“謝謝。”
師傅順嘴道:“小姑娘幫忙給個五分好評哈。”
周黎應下,進了小區,往家走。
一路上還有些失神地想着那張超市卡。
當年也不知道是年紀小還是怎麽的,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這些年漸漸長大,她每每回想起沈照當時眼睛裏毫無保留的真心和喜悅,以及聽到她的話以後,那喜悅一點點被撕碎成慘白的灰燼,她都忍不住想,沈照恨死她了吧。
一輩子不想見到她那種。
也就能理解,為什麽八年了,他連一張照片都不願意流出,讓她看到。
其實易地而處,她應該也會恨死那個人了。
誠然他當年拿出房卡的行為,的确有故意刺激她的心理在裏頭。
但終究,他也是真心留她、真心為她的駐足而欣喜。
她明明可以好好說話。
卻偏要頭腦一熱,用一張超市卡狠狠戳破他的真心。
周黎深吸一口氣。
不自覺就走到了上午出事的地方。
瞥到地上未清理幹淨的殘留的血跡,她下意識縮回目光,毫不猶豫地轉身,繞道回家。
木板砸到他身上的那一剎那,她想,以後也會和那張超市卡一樣,她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又是多少個八年以後。
或者,沒有以後。
眼前再次模糊起來,周黎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
……
周黎剛出電梯,手機又響了。
周鴻安來電催她。
她沒接,直接開門進屋。
周鴻安正站在客廳裏,一手舉着電話,聽到開門聲回頭,見到她回來,挂了電話。
“黎黎,這事兒有點難辦。”周鴻安走到她面前。
“怎麽了?”周黎平靜地問,“是對方不承認嗎?我們有監控。”
“不是。”
周鴻安和她一起,走到沙發上坐下。
“是報警沒用。”周鴻安,“警察說這是民事糾紛,當事雙方可以私下調解,調解不成就去派出所,派出所負責調解兩次,兩次不成就走人民法院起訴。”
“……”
“但問題是,那師傅也沒跑,也沒說不賠,他是願意承擔醫藥費的。”
“……”
“那好像就沒什麽可協調的了。”
“……”
過了會兒,周黎不敢置信地問:“那他就白受傷了?”
周鴻安覺得這話說得也不對,脫口而出:“那你不是也請他吃飯了嗎?”
“……”周黎扯了扯唇,“你讓那師傅給我砸一頓,回頭我請他吃飯,成嗎?”
周鴻安:“……”
顧蓉此時從廚房出來,問:“黎黎不是說賠了件一萬三千八的衣服嗎?這可以讓對方賠嗎?”
父女兩人聽了,不約而同出聲。
周黎:“那不用他賠。”
周鴻安:“那他肯定不會賠。”
顧蓉沒聽清周黎嘟囔了什麽,周鴻安聲音大,她就聽見了周鴻安說的,想想也覺得不現實,這邊的人普遍都不富有,一萬多塊對他們而言是一大筆錢了。
她又問:“不是說協調嗎?”
周鴻安瞅了周黎一眼,說:“那就必須得他本人親自去協調了。”
周黎:“……”
顧蓉想了想,道:“那也太麻煩人家了,還是算了吧,只當破財免災。”
周黎心裏悶悶地想,她是破了財,他可沒免成災。
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平凡的人生就是有許多無解的事,最後不了了之。
只願他往後,一世安好。
停在樓下那輛車最終也沒能開回去。
周黎開口讓周鴻安幫忙開回西山雲頂,周鴻安問她要鑰匙,她才發現沈照根本沒給她車鑰匙。
知道他已經回了B城,周黎也不敢給他打電話了。
過了一個星期,那輛車還是被人開走了。
周黎有時候路過,看着那裏空空的一片,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停下來幾秒。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還留着一個假身份在他的朋友圈裏。
還好沈照沒删她。
這時她就格外珍惜起這個賬號來,連朋友圈都不敢發,生怕哪天刺激到沈照的記憶,他想起來朋友圈還有這麽一號人,順手把她給删了。
她再次去西山雲頂做家教的時候,買了一本新的《Tales from Shakespeare》送給沈雨萱。
沈雨萱拿到書很開心,甜甜的,周老師長,周老師短。
周黎心裏微微一動,問她:“雨萱沒有拿到之前那本嗎?”
沈雨萱一臉茫然,舉了舉手上那本新的:“不就是這本嗎?”
周黎組織了下語言:“之前老師留了一本在雨萱叔叔的車上。”
“哪個叔叔?”
“……”
沈曦親戚怎麽這麽多!
據目前已知的,有個親弟沈照,有個親表弟秦文翰,并且這兩人互相不親,甚至不認識。
周黎抿了下唇,不太情願地說:“小狼鞋叔叔。”
“啊……”沈雨萱一臉恍然大悟,然後說,“他回去了呢。”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沈雨萱這麽快樂地說出來,周黎心裏還是仿佛被刺了一下。
沈雨萱又偏頭想了想:“不過叔叔沒有給我書呢。”
“那可能是落在車上了吧。”周黎說,“那,下次雨萱幫老師留意下好嗎?那本書是老師自己的,以前念高中的時候買的,有些筆記在上面。”
“好的!”沈雨萱毫不猶豫點頭,又問,“哪輛車?”
“沒注意,只記得是一輛大衆。”
“……”
沈雨萱沉默了會兒,說:“叔叔沒有大衆車。”
周黎:“……”
那那輛車,是哪裏來的?
是她産生了幻覺嗎???
“那是沈照租的車。”
周黎再一個周末去西山雲頂時,沈曦在家,大約沈雨萱和他說了,沈曦這樣向她解釋的。
“不是他自己的,他在這邊就兩輛車,一輛賓利,一輛阿斯頓馬丁。”
周黎:“……”
沈曦又問:“書丢了嗎?要不要我讓他打電話去問問?”
周黎忙說:“不用。”
心裏卻忍不住想——
沈照這人,真的是……神經病啊!
放着自己的豪車不開,去租車來開???
……
時間轉眼就這麽過了半個月,雙十一一過,A城就徹底入了冬。
11月20號那天上午,學院有個講座。
周黎提前了半小時到學校,先去圖書館把上個月借的書還了。
出來,去報告廳的路上卻遇見居湉湉。
居湉湉遠遠看到她,眉開眼笑地揮了揮手。走近了,一臉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周黎還沒問,居湉湉主動開口:“我交男朋友啦!”
周黎抿着唇笑,說:“看出來了。”
居湉湉一臉幸福,随口聊了兩句。男朋友是在登山社認識的,一個學弟,長得超級帥。
居湉湉還大方地拿出手機,給周黎看了照片。
周黎一看,白白淨淨的大男生,很陽光,和居湉湉一樣有兩個甜甜的酒窩。
她又忍不住看了眼居湉湉,感慨:“還挺有夫妻相。”
居湉湉甜甜地咧嘴一笑:“小是小了點兒,不過現在流行姐弟戀。”
話鋒一轉,又問周黎:“你呢,你和你男朋友在哪裏認識的?”
周黎:“?”
她愣了下,漸漸明白過來,心想應該是上次和沈照在商場吃飯,遇見同學,從那時候傳出的謠言。
她解釋道:“他不是我男朋友,那天是他幫了我,我請他吃飯。”
居湉湉:“???”
“你在說什麽?”居湉湉一臉茫然地望着她。
周黎也望着她,臉上是同款的茫然。
頓了頓,她問居湉湉:“你從哪裏聽說我有男朋友的?”
“我沒聽說啊,”居湉湉眨了下眼睛,“我看到的。”
“……”
“就學校論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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