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估計是已經睡了
周黎僵立原地。
仿佛有一道雷直直劈了下來, 她當場裂開。
他聽到了!
他真的聽到了!
她原本以為,她剛才大言不慚對他說,他盛情難卻她才勉強過來, 已經是她人生尴尬的巅峰。
萬萬沒料到!
她遠遠低估了自己!
她的人生!一直在自我突破!
短短的時間內,她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超越!
她對上他眼裏驕傲又明晃晃的笑意, 很想現場表演一個——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但就是……
做不到!
更慘的是, 她察覺到自己的臉在慢慢發燙。
她受不住他這樣直白的目光。
尤其是在她剛說了那樣的話以後, 和他這麽相擁着,面對着面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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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她腦子裏已經有畫面了……
她趕緊打住自己的心猿意馬。
克制着、小心翼翼地吸進一口氣, 讓自己恢複理智。
幾秒後, 她一臉真誠地望着他。
一本正經地, 她點了下頭:“對,我也聽到了。”
沈照挑了下眉。
周黎毫不猶豫甩鍋:“就是鄭羽說的。”
沈照:“……”
胡說八道一旦開始,後面就不那麽難。
她面無愧色:“不過我已經幫你怼回去了,你應該也聽到了。”
“……”
“總之沒讓你吃虧。”
“……”
“下次她要是再亵渎你,你就來找我, 我還幫你怼回去。”
“……”
一通颠倒黑白,周黎做得是擡頭挺胸,理直氣壯。
其實內心早已崩潰。
于是當機立斷找了個借口遁開。
“我去補個妝。”
沈照靜靜注視着她, 眸色很深。
半晌, 他喉結滾了滾:“好。”
周黎倒是想走,然而腰間那只手, 還霸道地桎梏着她。
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出聲提醒:“那,你先放開我一下?”
男人輕點了下頭,收回手的同時,卻開口:“周黎。”
“嗯?”
“你沒化妝。”
“……”
周黎克制着內心的崩潰, 泰然自若點了下頭:“啊,所以我才說去補妝。”
“……”
周黎轉身離開。
她感覺到身後緊.窒的目光,知道沈照一直在看着自己,于是将下巴輕輕擡着,拉起肩背線條筆直又優雅。
腳步不疾不徐,真可謂——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然而一進衛生間她就崩了。
一把捂住臉,險些當場哭出來。
太丢臉了!
太!丢臉了!
不過還好是穩住了。
周黎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
裏子不重要,主要面子沒丢就行。
她又細細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強行甩鍋給鄭羽的行為,覺得話雖然有點無恥,但邏輯,無懈可擊!
不僅無懈可擊,聽起來還挺有,俠者風範。
就,她那麽說,完全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為了維護他不被鄭羽亵渎而已。
不,用,謝。
周黎越想越放心,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穩了穩了。
結果她剛這麽想着,一擡頭,看到鏡子裏自己的樣子。
一剎那,她又震驚、又崩潰。
怎,怎麽會這樣?!
只見鏡裏的自己,沒有上妝的皮膚白皙粉嫩,又細膩又清透,兩頰卻嫣紅。而且肉眼可見的,并不是那種被熱出來的高原紅,而是,自皮膚底下自然透出的一層薄薄的胭脂色,淺淺的粉粉的,一路蔓延至耳朵根。
于是,原本白皙圓潤的耳垂也被染成了胭脂色。
她,整張臉,都是粉紅色的!
不僅如此,眸子裏含羞帶怯,似有水光潋滟,在燈光下顯得波光流轉,媚眼如絲。
仿佛,她并不是快了、快把沈照睡了,而是——
已經把沈照睡了!
卧槽!
她就知道!
她剛剛腦子裏不該有畫面的!
周黎好恨!
為什麽是他!
如果剛剛不是沈照,随便是誰,她都可以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面不改色。
随便是誰,她心裏都不在乎,絕對可以憑借足夠無恥,扭轉局面。
可偏偏是他……
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沒控制住自己的心。
并且更糟糕的是,她此刻忽然想起來剛才沈照看她的眼神。
眸子裏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直勾勾盯着她,喉結輕輕滾動,久久不放開。
最後還是她提醒才松的手。
嗚嗚嗚……難怪了!
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只是離家出走二十多年的善良終于稍稍回來探了個親,難得沒有當場戳穿她而已。
周黎徹底崩潰。
捂住臉,好想“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
補妝肯定是沒有補妝了。
周黎也就躲在衛生間裏靜了靜,想了想出去後的出路。
那,就先走吧。
江湖再見。
嗯。
闊以。
做好決定以後,周黎在衛生間裏思索了一番下篇論文的選題。
最後,選題是還沒選出來啦,不過鏡子裏的女人已經神色如常,看起來又是一條可以面不改色胡說八道的好漢。
她滿意了,放輕腳步走出衛生間。
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沒見到沈照,稍稍松下一口氣。
剛要走出轉角,卻聽見一道女人的聲音傳來——
“剛那女人是周黎嗎?”
周黎:“……”
不得不停下腳步。
接話的聲音很熟悉,是鄭羽。
“對,就是她。”
周黎站在轉角裏,那兩人沒發現她,于是興致勃勃地讨論起來。
“她不是破産了嗎?”
“嗯,她爸現在在練攤,顧蓉在當舞蹈老師,她自己在靠獎學金賺錢。”
周黎:“……”
要不要把她說得這麽慘?
……雖然是事實。
“啊!我想起來了,前一陣她不是還上熱搜了麽?說,說什麽,最大的煩惱是,不是豪門了咋弄。”
“……”
“看得我還挺感慨的。就,她也沒賣慘吧,還有點當年的小乖張。但看着就是挺傷感,有種,有種,對,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的感覺。”
“呵呵,你聽她鬼扯?鬼扯的不是豪門了咋弄……”
“嗯?”
“你沒見剛沈照那副對她不可自拔的樣子?放着那麽多人不理,就緊緊抱着她不撒手,每每側頭看她,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生怕吓着她、把她吓跑了似的。”
“诶你這麽一說,好像真的是,難怪這麽多年,就沒見那位財神爺正眼瞧過誰。”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看起來——人間絕色驸馬爺,這麽多年都在為周公主打江山啊。”
兩人說到這裏,各自沉默下去。
過了一會兒。
又聽陌生女人感慨。
“忽然有點檸檬。”
“那說個讓你更檸檬的。”
“什麽?”
“他倆一塊兒消失好久了,這會兒估計是已經迫不及待,睡了。”
“……卧槽!”
周黎:卧槽!
要不要這麽當面造謠诽謗!
只聽鄭羽理直氣壯補了一句:“剛我問周黎睡沒睡過沈照,她自己回答我說,快了。”
周黎:“……”
她,剛剛,到底,在,嘴欠,個,什麽,啊!
鄭羽若有所思說:“但我也沒想到她能這麽快……估計是剛好被沈照聽到了,郎情妾意的,男人嘛,一激動了,就不太容易忍得住,索性就地辦了她。”
周黎:“……”
女人的嘴,你咋不上天呢???
周黎閉了閉眼,平複了下自己崩潰的內心,就要擡步走出。
怼回去什麽的都是其次。
她主要是要維護沈照的清白,不容亵渎。
不用謝。
她這麽想着,腳還沒落地,又聽鄭羽開口。
“一會兒注意看他倆什麽時候再出現吧,我這麽多年還一直挺好奇驸馬爺的……嗯,能力。”
周黎:“……”
她,她現在出去,是不是對沈照,不太友好?
周黎默默收回了剛剛才邁出去的腿,輕輕放下。
捂臉。
外面那兩人漸漸走開,伴随着高跟鞋的聲音,說話聲漸漸弱下去。
“不瞞你說,我也。”
“誰不是呢?害,沈照可是我們萬千少女的閨中夢啊。”
“這麽多年,還沒人得到過他,真便宜周黎了……”
“你一會兒可以問問她……睡下,不對,摘下牡丹花的感覺怎麽樣。”
“……”
周黎:“……”
這下好了,她不僅要躲沈照,還要躲鄭羽和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女人。
今天。
果然又是。
諸,事,不,宜。
……
宴會廳人來人往,衣香鬓影。
最後,周黎從後花園溜了。
多虧她自小參加各種宴會,對各種豪宅布局了然于心,她順利從後花園繞到前院,輕悄悄的,沒驚動一個人。
拉開前院的門,她總算輕輕吐出一口氣。
衣服什麽的都先不換了,就這麽着吧,反正明天她還要再去沈雨萱那邊做家教,到時候拿回來就行。
這麽打算着,周黎就準備拿出手機打個車。
餘光卻瞥見不遠處有一個人。
她轉頭看去,頓時——
風中石化。
只見不遠處,沈照斜倚在車前。
外面的天色很暗,離着別墅一定的距離,他所站的位置更加幽暗。
只能隐約看到他挺拔的身形,疏懶斜倚着身後的車,神情晦暗難辨。
視線卻是不容忽視地攏在她的身上。
周黎:“……”
這才是,千躲萬躲,沒防着有人堵在她回去的路上。
她腳步僵了僵。
但都被他逮着了,也沒辦法。
她硬着頭皮走到他面前。
“不是讓你等我,別先走了嗎?”
男人開口,嗓音略顯低啞。
周黎:“……”
原來那句話,是在這裏用的。
仗着天色暗,看不太清,她沉着冷靜地點了下頭:“啊,所以我看你在這裏,特意出來和你打聲招呼。”
“……”
“就,來和你說一聲,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
周黎簡直佩服自己。
每每總能面不改色穩住局面。
如果……臉皮再厚點就好了。
男人低頭靜靜凝視着她,幾秒後,開口道:“上車,我送你回去。”
周黎有點遲疑。
她怕,她又臉紅,被他發現。
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好歹給她個緩沖時間啊。
她支支吾吾地想找理由,沈照看在眼裏,倒也難得沒有怼她。
只是低聲道:“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周黎:“……”
她覺得,跟他在一塊兒,恐怕更加不安全。
她現在腦子裏都還明晃晃飄着鄭羽那一句——摘下這朵牡丹花。
摘下這朵牡丹花。
摘下牡丹花。
牡丹花。
花。
她指尖一顫,輕輕出聲,找了個理由:“那,你喝酒了呀。”
沈照拉開後座車門:“江述沒喝。”
“?”
他示意她上車,體貼地将話說得更方便此刻滿腦子旖旎想法的她理解:“有司機。”
“……”
這下,真的是,盛情難卻了。
周黎只好坐上車。
車子開出好久以後,她才懵懵地回過神來。
不是,都有司機了,他還跟着來做什麽啊……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晚了。
車子開出了西山雲頂,盤山公路一路往下。
車內詭異地安靜着,周黎正襟危坐,直直盯着車前那一束光,又一副謹慎記路的樣子。
沈照也沒出聲,一上車就靠在椅背上,漂亮的鳳眸輕輕阖着,似乎是睡着了。
結果周黎一換個姿勢,牽動着座椅動了動,他立刻睜開眼睛,看向她。
周黎:“……”
行吧。
他沒睡。
這就尴尬了。
這麽狹小的空間裏,兩人這麽近坐着,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薄酒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加了沈照濾鏡,她一點都不覺得難聞。
就難受。
不知道他不說話,是不是還在想她剛剛的模樣。
——就那副,仿佛,已經,把他睡了,的,模樣。
并且越想這個念頭越深刻,越無懈可擊。
最後,她繃不住了,受不了這樣的安靜和誤會。
她遲疑了一會兒,輕輕開口:“其實,剛剛我真沒有那個意思。”
男人沒吱聲,就靜靜看着她。
顯然,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也沒有再假裝不懂。
她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就,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不太肯吃虧,她那樣說,我就随口怼回去了。”
周黎硬着頭皮說:“其實沒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
沈照沉默地注視着她,眼底漆黑一片。
周黎捏了捏手心,為表誠意,決定做出一個偉大的讓步。
“那,你要是實在覺得我損壞了你的清譽……”她輕咬了下唇,“大不了,以後有機會,你也這樣說我。”
她默了默,補了一句:“我不生氣。”
沈照瞧了她片刻,驀地低笑一聲:“我也不愛吃虧。”
“?”
周黎眨了下眼睛。
這個意思是,他願意接受她的提議,以後還回來,今天這事就算了?
她剛這麽想着,又聽他慢條斯理道:“我不過我這人比你強點兒。”
“……”
“我除了不肯吃虧,還——”
他直勾勾對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對,他的唇角意味深長彎了彎,一字一字道:“言,出,必,行。”
周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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