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黎黎,等我
周黎回到甜品店, 就是見男人這麽一副妖孽兮兮的模樣,支肘坐在那裏,神色疏懶, 一手散漫搭在桌沿,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着桌面, 似笑非笑盯着她看。
周黎在他的目光裏走回, 擡眸對上他:“?”
他唇角彎了彎, 喊她的名字:“周黎。”
周黎應了一聲:“嗯。”
一面低頭開始收拾東西,也沒看手機, 順手就拿來放到了包裏。
看到她的動作, 他也沒提醒她, 慢悠悠地問:“你覺得……”
周黎裝好東西,擡頭看向他:“什麽?”
兩人的眼睛看着對方,他眼裏含笑,周黎以為他要問什麽重要的事,等着他。
幾秒後, 卻聽他慢條斯理開口:“柏拉圖怎麽樣?”
周黎:“……”
她實在沒想明白他怎麽忽然扯到柏拉圖,這是打算和她聊詩詞歌賦人生哲學嗎?
想了想,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她試探地問:“你是不是, 不想回家?”
沈照挑眉,片刻後, 坦然地點了下頭:“啊,确實不太想回。”
“……”
“你不是說我家都是甲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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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擔心我身體不行。”
“……”
這事兒本來都過了,現在他又提起來……煩不煩啊!
是還想讓她再尴尬一遍嗎?
她嘟囔道:“那我那時候又不知道那房子是你的,你也沒說。”
“嗯,”男人輕點了下頭, 妖孽兮兮地盯着她,咬着字,別有深意地問,“所以如果知道是我,你就不說我身體不行了?”
“……”
周黎瞅着他,警惕地意識到,這個話題方向有點不太對。
再聊下去,她可能控制不住。
于是,當機立斷的,她強行将話題扯開:“知道是你,我也會勸你先別住進去。”
“……”
“剛裝修好的房子,還是要晾個半年。”
“……”
“你可以先住酒店。”
“……”
周黎拿起包,走到他面前:“我得回家了。”
言下之意,你不想回,我得回了。
沈照輕笑了一聲:“行。”
說着站起身來。
他身高比她高至少20厘米,他坐着,她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還不覺得,此刻他忽然站起來,距離又這樣近,身高上的差距一下子就帶來一種微妙的壓迫感。
壓迫且悸動。
周黎垂了垂眸,率先走出甜品店。
兩人不疾不徐地沿着扶梯下行,她沒說話,男人站在她身邊,就側頭瞧着她,唇角噙着一抹笑。
那麽直白的目光,她就是木頭都感覺到了。
更何況……
有她這麽嬌軟好看的木頭麽?
周黎忍了好久,他還不收斂,她終于轉頭盯着他,不怎麽開心地問:“你怎麽一直笑?”
此時,扶梯到了一樓,兩人自然地順着指示标的方向往電梯去。
沈照走在她身邊,慢騰騰道:“沒什麽,只是忽然有點明白,你問那題是什麽意思了。”
“哪個問題?”周黎茫然地轉過頭。
男人回頭,對上她的視線,一字一字道:“有趣的靈魂。”
周黎:“……”
此時走到了電梯間,沈照上前摁下下行鍵,又站回到她身邊來。
安靜了幾秒,忽然問:“你喜歡柏拉圖戀愛啊?”
周黎:“……”
“我不喜歡。”沈照側頭盯着她,意味深長地說,“你最好也別喜歡。”
周黎覺得這話聽着有點兒奇怪。
雖然她也不太能接受純粹的柏拉圖戀愛,但為什麽他不喜歡,她就不能喜歡了?
她轉頭看向他。
沈照鳳眸微揚,似笑非笑:“沒別的意思,就是先知會你一聲,也好讓你提前做個準備。”
周黎:“?”
沈照瞧着她,拖着語調,別有深意:“因為,其他什麽事兒我都能聽你的,就這事兒我肯定不遷就你。”
周黎心口猛地“噗通”一跳,睫毛猝不及防顫了顫。
下一秒,電梯到達。
金屬門往兩旁拉開,一整個電梯廂的人匆匆往外擠出。
沈照自然地伸臂将她攬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她在走神沒注意,以致身體失了平衡,還是他有意如此,她一下撞進了他懷裏。
同時,她聽見一道很輕的聲音自上方傳來:“身體和靈魂,我都喜歡。”
周黎的心“怦”地一下跳開。
他他他他他這是在跟她表白嗎?
他他他他他是在說,他既喜歡她的身體,也喜歡她的靈魂?
……
從一樓到負一樓,兩人很快就出了電梯。
地下停車場不像溫暖的商場,空氣裏彌漫着奇怪的、類似于鋼筋混凝土和汽油混合的味道,四面不停的有冷風灌進來。
以至于周黎剛剛被迷成漿糊的腦子被風一吹,又立刻想到一個問題——
他怎麽忽然就提到身體和靈魂了?
這不是她自己在心裏悄悄糾結的事嗎?
她也沒跟他說過啊……
坐上車,周黎還在苦苦思索這其中有沒有必然的因果關系。
難道現在的大數據真可怕到能看穿她的內心了?
那她可真是個烏鴉嘴啊,前幾天才和居湉湉信口胡謅,今天又應驗了……
不過,不太可能吧。
那如果不是的話,他那樣說,就不是針對她的煩惱和糾結,那可能……他就真的只是随口聊到了這裏。
随口聊到了柏拉圖,又随口聊到了身體和靈魂,而不是說,他喜歡她的身體和靈魂。
那,慘了。
不是表白……
想到這裏,這周黎暗暗嘆了口氣。
她可真是太難了。
她還不如做個木頭呢!
嬌軟好看,有什麽用?
有,什,麽,用!
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路上安靜了一會兒。
等紅綠燈的時候,身邊的男人轉頭,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黎剛剛又經歷了一次人生的起起落落,察覺到他的視線,也沒心情再理他了。
她想靜靜。
他卻像是有意要找她說話似的,挑起話題。
“你學校在這附近?”
“……”
“剛那姑娘是你同學?”
“……”
她不搭理,他聊天的熱情卻仿佛越來越高,又像個家長似的,叮囑她:“平時和同學還是要搞好關系,以暴制暴畢竟不是長久之道。”
聽到這裏,周黎終于緩緩轉頭,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我什麽時候以暴制暴了?”
沈照眼裏閃過笑意,難得好脾氣地說:“行,是我說錯了。”
“就是,我從來不……”
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怼人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周黎:“……”
沈照見她沒反駁了,又別有深意地說:“有時候還是要多聽聽同學的意見。”
周黎:“?”
沈照:“不是說三人行必有我師麽,同學的建議該聽還是得聽。”
周黎:“……”
她簡直不理解這個人怎麽忽然變得神神叨叨的。
先是和她讨論柏拉圖,又和她說什麽三人行必有我師。
他這是,在幹嘛?
周黎腦子裏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他這是,想顯示自己很有文化嗎?
不過她沒來得及問出來,此時紅燈轉綠,男人回頭,将車子駛出,不再說話。
周黎坐了會兒覺得有點無聊,順手從包裏拿出手機來玩。
摁亮屏幕的剎那,她就——
傻掉了。
整個人渾身僵硬,目光發直,呆呆盯着屏幕上居湉湉的——
虎,狼,之,詞。
卧槽啊!
下一秒,周黎顫巍巍轉頭,去看身邊的男人。
心裏一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讓她瞬間窒息——
他,他不會是看到了吧?
所以才忽然和她扯什麽柏拉圖,什麽三人行必有我師……
這個念頭也就剛剛一起,立刻開啓無限循環的自證模式。
然後,分分鐘變得無懈可擊。
周黎覺得自己的手心裏冒出了冷汗。
“看什麽?”
沈照察覺到她的視線開口,尾調微微勾着,像是在撩人。
周黎緊了緊手心,喉嚨口有個問題幾乎要脫口而出——
你,是不是看到了?
不過舌尖抵在下颚,最終出于求生欲,她還是沒敢問出口。
她覺得,種種跡象表明,他肯定是看到了。
這條消息在周鴻安那條之後,但她回來以後并沒有聽見手機響過,那應該就是她去上衛生間那段時間。
而那個時候,她的手機就放在桌上……
那麽小一張桌子,他只要稍稍擡個眼皮,就能盡收眼底,一覽無餘。
她好慘。
最慘的是,這個人的道德感不太行,她懷疑如果她問的話,他非常有可能會這樣回她——
“對,看到了,所以我知道你剛讓我去訂酒店是什麽意思。”
那她真的可以當場社死了。
心裏千回百轉一言難盡,周黎唇角很僵。
偏這個人超級惡劣,見她沒出聲,還又問了一遍:“看什麽?”
周黎:“……”
抿了抿唇,她讪讪道:“看我前世積了多大的德……”
今生遇見居湉湉。
沈照:“?”
……
周黎劃開屏幕,将那句話原封不動地回給居湉湉。
周黎:【我這是上輩子積了多大的德哦……】
一會兒,居湉湉回了她一個問號。
【?】
微信消息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格外突兀。
周黎感覺沈照轉頭看了她一眼。
不過他沒說話,又回頭認真開車了。
周黎擡手将手機摁了靜音,萬念俱灰地打字:【他看到了。】
居湉湉:【誰?看到什麽了?】
這消息剛發過來幾秒,她像是自己反應過來了,只見屏幕裏,猛地冒出來一個感嘆號。
居湉湉:【!】
之後是好幾個感嘆號。
居湉湉:【!!】
居湉湉:【!!!!!!】
周黎閉了閉眼,心如死灰。
居湉湉:【你怎麽搞的啊?!】
周黎:【剛去上衛生間,手機放桌上,就……】
居湉湉:【等等等等等……你微信消息沒有設置詳情不可見?】
周黎:【嗯?】
周黎:【那是什麽?】
居湉湉:【……】
對話停留在這串省略號,好一會兒,居湉湉沒有再回複。
周黎以為她是在截圖做設置教程,安靜地等待着。
幾分鐘後,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她低頭一看,頓時……
風中淩亂。
居湉湉:【這屆2G少女太難帶,我先跑了……一會兒讓你男人床上教你吧[狗頭]】
周黎:“……”
她,這,是,上,輩,子,積,了,多,大,德,哦。
周黎一腦袋磕到了車窗上。
雙目無神地望着窗外,看着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樣子,她心裏真的是好羨慕。
要不,找個洞把她埋了吧。
……
這一路格外漫長,總算,車子開到了闌珊園。
周黎低着頭,解開安全帶,默不吭聲就去開車門。
她可能得回去躺幾天,等血條恢複了才能有力氣和他說話。
沈照側頭注視着她,見她垂頭喪氣地解着安全帶,喉結無聲滾了滾。
車廂幽暗,他的五官幽深,神情晦暗難辨。
終于,在她的手指碰到車門時,他啞聲開口:“等我回來。”
周黎手指一僵,轉頭看向他。
也不知道是沒聽清,還是沒聽明白,她默了默,輕聲問:“什麽?”
男人凝視着她,低聲道:“我明天要回去一趟。”
周黎下意識坐了回去。
“回哪兒?”她問出口,停了兩秒,反應過來,“B城?”
“嗯。”
周黎安靜了片刻,輕輕點頭,自言自語一般:“是,你是該回去,就快元旦了,跨年還是得在家跨年。”
“那,”她擡眸,輕聲道,“一路平安。”
他靜靜凝着她,沒說話。
外面的路燈不甚明亮,照在車廂內,更加幽暗。
好像就沒什麽話可說了,周黎輕輕咬了下唇,說:“那,我先回家了?”
他沒吱聲。
卻在周黎的手再次碰到車門時,啞聲喊住她:“黎黎。”
周黎背脊一僵。
一瞬間,身體像是有輕微的電流游走過,她定在那裏。
這兩個字很多人都喊過。
可是他不同。
舌尖抵住上颚,輕輕滑出,總有一種溫柔眷戀,缱绻悱恻。
可是他已經很多年不這麽喊她了。
多年後,他都是連名帶姓地喊她,總覺得是對她不滿,還莫名有種無聲的譴責。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顫了顫,回過神來,她悄悄吸進一口氣。
而後,她慢慢轉頭,對上他的眼睛。
她期待地等着他接下來的話,也不知是等他解釋為什麽喊她“黎黎”,還是等他解釋為什麽喊住她。
他卻像是自覺地選擇了第二個問題:“我回去搬個家。”
周黎輕輕眨了下眼睛。
他繼續道:“把家搬過來,以後就留在這裏,再也不離開。”
她心尖兒輕輕一顫,下意識地想問為什麽,為什麽要把家搬過來?
可是剛剛啓唇,也不知他是察覺到了還是沒有察覺到,更快地開口将她打斷。
男人漆黑的眸子凝着她:“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回來正式和你說個事兒。”
她瞅着他。
“黎黎,等我。”
嗓音喑啞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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