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親一下就消腫了
周黎說完, 無聲抱住他。
手臂收緊,臉埋在他的胸前,輕輕閉上眼睛。
沈照手上拿着東西, 身體略顯僵硬,站在原地, 任由她抱着。他微微垂着頭, 目光落在她小小的腦袋上, 頭發又黑又亮,略顯蓬松。
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站着, 目光定在懷中的姑娘身上。
四周十分安靜, 長長的走廊裏一個人也沒有, 空氣裏有消毒水的味道。
許久,周黎輕輕吸了口氣,忽然悶悶開口:“沈照。”
男人啞聲應她:“嗯?”
她稍稍退出來,擡眸瞅着他:“你以後別用我的沐浴露了。”
她輕聲道:“我本來也挺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男人靜靜注視着她,喉結無聲滾了滾, 半晌,低道:“好。”
這麽四目相對,周黎被他看得還是有些害羞, 輕輕垂下眸:“那, 進去吧。”
沈照:“嗯。”
她放開他,重新握住他的手。
兩人手牽着手往前走了幾步, 沈照在一道門前停下。
周黎立刻就緊張起來,目光下意識緊緊盯着上面的金屬門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太緊張了,總覺得沈照的動作都仿佛被放慢了似的。她只見他修長好看的手緩緩握住門手,像是電影裏的慢動作一般,她心中的不安和忐忑也随之放緩、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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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雯茵就在裏面, 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樣的狀态。
不知道一進去,又将會是怎樣一種神情等待着她。
周黎無意識地輕屏呼吸,以為下一秒他就會推門而進,他卻忽然頓住。
“黎黎。”沈照側頭看向她,聲音落在她的耳邊。
心跳立刻更快了一拍,周黎看向他。
只見男人的神情若有所思,慢條斯理道:“以後給你用我的沐浴露。”
周黎:“……”
說不清具體是一種什麽心情。
但真的,哭笑不得!
沈照瞧着她,似笑非笑反問:“不是說喜歡我的味道嗎?”
周黎:“……”
她是說了沒錯,但這話題早揭過了吧!現在還回過頭來調戲她是什麽意思!
還專挑她緊張得不行的時候,他就是故意的吧!
好氣。
周黎抿着唇,下一秒,她一言不發覆上他的手,用力按下門手。
門應聲打開。
和她想象中的歇斯底裏一片混亂截然不同,病房裏安靜得出奇。
撇開裏面的醫療器械,幾乎看不出是病房,這裏更像是一間高級公寓。家具簇新,整潔幹淨,角落裏有一臺半人高的空氣淨化器低速運轉着,發出呼呼的聲音。
床上躺着一個女人,一動不動,顯然是睡着了。
周雯茵睡着了。
難怪這麽平靜。
周黎有點怕她醒過來,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沈照走在她身後,淡道:“剛打了鎮定劑,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他随手将果籃放在茶幾上,自己坐進沙發,慢條斯理拿出紅豆粥,取出吸管插進去。
察覺到周黎的目光,他擡頭,詢問道:“想喝嗎?可以給你先喝。”
“……”
“我不介意吃你口水。”
“……”
周黎不想理他,轉身,緩緩走到周雯茵病床前。
床上的周雯茵閉着眼睛,少了眉眼間的乖戾和暴躁,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平心而論,周雯茵是個美人,皮膚白皙,眉眼細長,小小的嘴巴,下巴尖尖的,只是身上常年纏繞着濃重的戾氣,讓她看起來像是個瘋子,沒人願意接近她,然後她又變得更加暴躁瘋狂。
就像是個惡性循環,她就這麽無盡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此時,她又重新戴上了手套,不再是之前那副鮮豔得詭異的紅手套,換成了一雙白色的,不那麽紮眼了。
周黎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停住。
老實說,周黎之前是很不能理解沈照的。
她不理解,為什麽沈照這麽多年要助纣為虐,明明周雯茵對他很壞,從小就将他硬塞到沈家,明知道沈蘊不喜歡他,沈蘊的老婆更加不喜歡他,連沈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都會因為他私生子的身份而欺負他。而周雯茵呢,就像是個瘋女人,有意安排着一出出好戲。
而這所有的好戲,全都是建立在沈照的痛苦之上。
但就是這麽一個母親,沈照還要替她完成各種心願、幫她實現各種意難平。
即使周黎喜歡他,也願意原諒他,但在這之前,她終究是無法從心裏去理解的。
直到她看到了周雯茵先天的殘疾,和那個群裏所有人對她的惡意。
她們有的人甚至都沒見過周雯茵,但這并不妨礙她們說出那樣誅心的話。
誰不願意生來就樣樣都好?最好還是個小公主,要星星要月亮都有人摘。
可是命運無法選擇啊。
周雯茵也不願意生來殘疾,但就因為這先天的不足,她被親生父母抛棄,被所有人奚落、看不起。
當然這并不是說,周雯茵之後的種種瘋狂就有了正當的理由。即使她生來不幸,她也依舊可以選擇做一個好人。
只是說,一切有因有果罷了。
而沈照是她的兒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因果。
就是因為他從小到大,親眼看到母親的痛苦掙紮,所以即使經歷過無數的失望,但對周雯茵,沈照的內心深處也依舊保留着一絲絲溫柔。
他幫助周雯茵回到那個曾經抛棄她的周家,也許是為了替生母拿回失去的一切,又也許,他天真地以為這樣周雯茵就可以不再暴躁瘋狂,可以變回一個正常人。
可周雯茵一次又一次地令他失望了。
周黎的視線緩緩上移,落到周雯茵的額頭上。
紅紅的一片,腫起好大一個包。
周黎忍不住回頭,看向沈照的額頭。
看起來比周雯茵稍微好一點點,但也是又紅又腫。
周黎忍不住想,該不會是周雯茵發瘋得不行的時候,拿頭去撞了沈照吧?
那可真是夠瘋的,倒也能解釋為什麽需要給她打鎮定劑了。
周黎沉默了幾秒,輕道:“我出去一下。”
沈照站起身來:“好。”
極其自然,就像是她去哪兒,他都要跟着。
周黎就想笑,心裏又甜滋滋的,她抿了抿唇,壓着嘴角,說:“你別去了,就在這兒等我。”
沈照詢問地看着她。
周黎眨了下眼睛:“我去給你買紅豆。”
沈照:“……”
男人吃東西普遍要快一些,這時間裏,那杯紅豆粥已經被他喝完,空杯子放在茶幾上。
沈照笑問:“還買啊?”
周黎面不改色點了下頭:“啊,那我這麽多年的相思,一杯哪兒足以表達?至少也得十杯吧。”
沈照:“……”
周黎從茶幾上拿起空杯子,出門的時候順手扔到垃圾桶裏。
她摁下電梯到一樓,心裏想着剛剛早點鋪旁邊那幾家藥店。醫院周圍,最不缺的就是藥店。
紅豆什麽的純屬胡說八道,她打算去買支藥膏,給沈照塗上。
電梯到達一樓,停了兩秒,金屬門才緩緩往兩旁拉開。
周黎擡腳,正準備走出去,擡眼見到電梯外面的男人,驀地停住。
沈蘊正準備進電梯,一擡頭,見到裏面的周黎,也是一頓。
兩人隔着電梯門對視了兩秒。而後,周黎率先移開目光,若無其事邁出電梯,從沈蘊身旁走過。
沈蘊慢了一拍回過神來,立刻轉頭,對着周黎的背影,喊了一聲:“周黎。”
周黎停下腳步。
沈蘊大步上前,靜靜看着她。
沉默了片刻,他出聲,嗓音微啞:“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找個地方聊聊?”
周黎看着他。
坦白說,如果沈蘊不是沈照的父親,那她會很欣賞這種男人。
沈蘊是那種典型的、從小帥到老的長相,不僅帥,而且很有風度,也很有味道。和沈照的妖孽不同,沈蘊身上有一種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的氣質,暖如春風。
據說沈蘊是二三十年前B城最好看的男人,這一點周黎是無法反駁的。
但他再好看也不能消解周黎心中對他的不喜。
周黎指了指自己,問:“我嗎?”
沈蘊颔首:“嗯,我有話想跟你說。”
周黎:“受寵若驚。”
沈蘊不解地看着她。
周黎唇角彎了彎,笑道:“您跟沈照二十多年的父子都沒話說,跟我幾面之緣還能有,我感覺自己有被偏愛到呢。”
沈蘊的臉霎時一白。
周黎從他身邊走過:“就門口星巴克吧。”
周黎推開星巴克大門進去的時候,餘光掃過一道身影飛快地從另一道門離開,她的視線定了定。
此時,沈蘊也跟上來了,順着她的視線看去。
默了默,他輕道:“很多事情并不像看起來的那樣,你該找個機會當面問問她。”
周黎沒說什麽,收回視線,直接在最近的一張桌坐下。
她擡頭看着沈蘊,幾秒後,若有所思道:“沈曦的童年一定很幸福吧。”
她說完,見沈蘊神色變了變,忍不住低頭一笑:“您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剛剛聽您對我說話,不疾不徐,開明又包容,讓人如沐春風,所以就忍不住想,您其實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如果能得到您的疼愛,那一定會很幸福。”
只可惜,你就是不喜歡沈照,不僅不喜歡,還薄待他。
沈照是那樣見微知著的一個人,沈蘊作為他的父親,想來也深谙弦外之音。
他沒說話,深邃的眸子裏慢慢浮現出痛苦。
半晌,他輕道:“周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周黎看着他,輕輕點頭:“好。”
沈蘊的目光緩緩落向窗外。
星巴克的窗戶隔音還算不錯,窗外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廣場外是川流不息的車流。他們就坐在窗邊的位子,周黎卻聽不到一點外面的聲音,耳邊是沈蘊低沉溫和的語調,不疾不徐,伴着星巴克低緩的音樂。
周黎聽着他的故事,目光跟着落向窗外,她無意識地數着窗外經過的情侶。
沈蘊的故事挺短的,周黎剛剛數到第三對情侶經過,他的故事就講完了。
那是屬于沈蘊和周雯茵之間的恩怨,裏面不可避免地糾纏着沈曦的母親,秦霏。
其實說真心話,周黎對他們的故事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這故事要她來說,那就更簡單了,三句話就能說完——
沈蘊和秦霏從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後來水到渠成結婚。可惜紅顏禍水,婚後,沈蘊傾國傾城的容貌被周雯茵發現了。
周雯茵雖然從小被送出周家去養,可是因為當年的周夫人愧對女兒,所以私下裏各種沒有底線的溺愛,予取予求,周雯茵因此養成了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的性格。
周雯茵無法無天,對沈蘊下了藥,強了沈蘊。之後周雯茵生下沈照,并将沈照塞給沈家。
雖然是半點興趣都沒有,可是周黎的眼角酸得厲害。
誰無辜呢?
誰都挺無辜的。
可是最無辜的人是誰?
周黎靜靜看着沈蘊,輕聲問:“沈照做錯了什麽?要承受你們所有人的不滿?”
她頓了頓,咬着字,緩緩道:“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他甚至成全了你們所有人的意難平。”
沈蘊眼角微微泛紅,他閉上眼,輕嘆一聲,沒有說話。
周黎靜靜看着他,許久。
她眼中的情緒也緩緩歸于平靜,最後只淡淡說了一句:“都是人之常情,沒有辦法。”
說完,起身離開。
“周黎。”沈蘊叫住她。
周黎停下腳步。
男人喑啞的嗓音自身後傳來:“我這輩子都愧對他,但我很高興,他有你。”
沈蘊道:“和他一起離開吧,好好過你們自己的日子,不要再被我們這些人……拖累了。”
周黎停在原地,沒有回頭。
幾秒後,擡步離開。
……
周黎回到病房,周雯茵還睡着。
沈照坐在沙發裏,面前的茶幾上開着筆記本電腦。
周黎走到他身邊坐下,只見屏幕上是各種她看不懂的曲線。
沈照敲了兩下鍵盤,轉頭看向她。
目光落在她手上的藥膏,他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問:“你這藥膏是紅豆做的?”
周黎沒有說什麽,目光掃過筆記本電腦屏幕,輕聲問:“在工作嗎?”
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工作。
八年前,他是她的家庭老師,她看不到他工作也正常。
重逢這兩個多月,每次見面,他好像都是一副忙着談戀愛的樣子。
他聞言,笑了笑:“以前的工作,現在就是個副業。”
周黎不解。
沈照意味深長瞧着她:“我現在的正經工作在晚上。”
周黎:“……”
他唇角勾着,眼底笑意浮動,問她:“你看,對我的工作能力還滿意不?”
周黎:“……”
是她錯了,她不該問的。
她紅着臉別開視線,不着痕跡扯開話題:“我給你塗個藥吧。”
她低着頭,将手裏的藥膏拆開外盒。
再擡頭,視線落在他眉骨上方的小片紅腫。
他反應過來,失笑:“這都被你發現了?”
周黎:“……”
她就,面對面坐在他面前啊!又不是視頻。
結果她正這麽想着,就聽男人若有所思問:“诶,你看我都不帶濾鏡的?”
周黎:“……”
fine。
不用理他。
周黎低頭擰開蓋子,将蓋子反扣,很容易就将藥膏的鋁封刺破,她一面擠出藥膏,一面湊到沈照面前,準備替他塗上去。
卻因為這傾身的動作,兩人的距離不可避免地拉得很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靠近的原因,男人的眸子顯得更加漆黑幽深,直直看着她,帶着侵略。
下一秒,他順勢伸臂,環住她的腰肢,便将她的身子按進自己懷裏。
距離一下子更近了,鼻尖幾乎相觸。
四目相對,周黎的心跳不受控制飛快,幾乎蹦到喉嚨口。
卻見他的眸色愈加幽暗。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他直直凝着她,喉結滾了滾,啞聲道:“這點小傷,上什麽藥?你親一下就消腫了。”
因為靠得很近,他幾乎是以氣息在對她說話,音色顯得愈加的喑啞低沉。
就像是引誘似的。
周黎其實有被他蠱惑到。
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她微微湊上前去,溫熱的兩瓣柔軟印在他的眉骨處。
停留了兩秒,她輕輕退開。
對上男人晦暗的眸子,她眨了下眼睛,理直氣壯道:“我親了,你消腫給我看看。”
沈照一怔,而後低笑出聲。伴随着他的笑聲,男人的胸腔微微震動:“怎麽,還沒消嗎?”
“……”
他若有所思道:“我感覺應該是消了。”
“……”
周黎瞅了他一眼,嘟囔道:“還紅着。”
沈照:“你看錯了。”
周黎:“?”
沈照:“我現在這紅不是紅腫的紅,是害羞的紅。”
“……”
“你剛親我,我害羞了。”
“……”
寧也會害羞?
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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