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藝術家
昨天晚上七點,傅淩川給執行董事打了電話,原本商議的是今天下午兩點召開董事會,但元媛用事态緊急的理由,把董事會提到了上午十點。
元安柏人在國外,他得到消息再快,也不可能在十五個小時內趕回來。
他為了營造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專門跑到了大洋彼岸,私人飛機還需要十個小時才能到達,更何況元安柏沒有私人飛機。元媛查過飛機航線,最快的一班飛機是今天淩晨兩點起飛,等元安柏急匆匆的趕回來,差不多就是下午三點。
等到那時候,人事部的通知都貼出去了,他就是回來,也無濟于事了。
元媛微笑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的已經達到,後面她基本就不說話了,畢竟她只是個代理人,不是真正的董事。
她剛剛提出的那些條件,也只是給各位董事提供了一個方向,具體要開除誰,處罰誰,怎麽賠償,怎麽公關,各種細節還需要他們來敲定,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元安柏執行總裁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考察別人的能力時,爺爺習慣性的把新人都放到起風了這個新品牌裏,元安柏之前一直在集團的國際金融部工作,今年六月剛剛調到起風了,他知道這是爺爺對他的新一輪考察,所以一直摩拳擦掌的想要做出一番成績。五個月過去了,起風了情況越來越差,即使有過小幅度的回溫,也仍然避免不了全盤倒閉的結局。
原本元安柏不覺得有什麽,因為起風了一直就這樣,他認為誰來也沒法拯救它,所以,他早就放棄改革了,而是一直在做收購合并的企劃案,争取把損失最小化。
他的做法是人之常情,人們都覺得可以理解,甚至還會在他汲汲營營的時候誇贊他一句年輕人幹得不錯,可這種安穩平衡的局面,截止于元媛接受世紀城那家餐廳以後。
沒有元媛,就不會有人覺得元安柏不行;有了元媛,元安柏就會徹頭徹尾淪為別人成功的參照物,現在元媛的成績還沒有傳進總部,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早晚有一天,集團會發現元媛有多厲害,而他、這個努力了五個月都沒有一點起色的執行總裁,就真的可以定義為廢物了。
就是基于這些,元安柏才着急了,用了下三濫的手段去對付元媛。他自己也知道,這樣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可他必須要盡快打垮元媛,讓她身敗名裂、再也翻不了身,讓全集團、全國都記住她,知道她不堪重任,這樣,即使她有真才實學,爺爺也不得不放棄她了。
元媛托着下巴感慨,不得不說,元安柏這人挺狠的,就是有點蠢。
爺爺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品宴,他卻用這種方式把品宴拉進了臭水溝裏,哪怕他真的成功了,爺爺知道這件事以後,也絕對不會再重用他,一個連自家企業都不珍惜的人,當然是有多遠滾多遠。
坐的累了,元媛換了個坐姿,順便擡起左手,看了看自己素淨的手指。
看起來,元媛好像贏得很徹底,其實,她還是被元安柏拖進了渾水裏,要保全自己,就只能攻擊品宴,買熱搜、發通稿、大反轉,元媛洗得越白,品宴也就越黑,估計這個時候爺爺已經氣得不行了。
幸好她買熱搜的時候一直精準攻擊起風了,沒有帶上別的餐廳的大名,恐怕也就是這一點,才讓爺爺始終都沒出面。起風了已經是一灘爛泥,本來就扶不上牆,此時名聲臭了,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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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過期肉事件很惡劣,元媛心想,在爺爺眼中,她和元安柏一樣過分,經此一事,元安柏已經徹底被踢出了繼承人的範圍,而元媛,應該還在爺爺忍耐的範圍內。
這就是血緣的魅力了,即使那個老頭再六親不認,也會在盛怒之後,給自己的孫女保留一次機會,就像他過去做的那樣。
時間一點點過去,各種細節差不多都已經敲定了,元媛一手撐頭,差點在會議桌前睡着,現在就剩下兩件事沒商量好,也就是怎麽懲罰總裁們。
起風了一共有三個正總裁,還有三個副總裁,副總裁不用說,肯定要拉出去頂鍋,問題就在于,怎麽處罰正總裁。
三個總裁裏,其中一個是在場的董事,另一個是別家注資的股東,股東肯定惹不起,董事恰好在場,一直在為自己據理力争。他把質量安全的責任全都推到了元安柏頭上,說工廠那邊的檢查和驗收全都是元安柏負責的。元媛看的想笑,到底誰負責,還真不好說,但這就是在場和不在場的區別了,畢竟大家只能聽到在場人的一面之詞。
這個董事說話的時候,元媛注意到,一個她從沒見過的人時不時就會回應兩句,而每一句,都回應在點上,言辭犀利、條理清晰。
一來二去,那位董事說的話就站不住腳了,最終,前面的副董事長一錘定音,把他們倆的職務都免去,然後再另行安排。
雖然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标,但元媛還是覺得有點可惜,畢竟要是那個董事把自己摘幹淨了,那元安柏就不止被免職,還要被調查監察部審查呢。
會議散去,元媛站起來,又看了一眼那個人。
年紀不大,似乎還沒到三十歲,在集團的地位不高,所以面對每一個人都很謙卑,長相正派、身姿挺拔,最重要的是,這人口才很好、邏輯思維能力很強。
只可惜,是元安柏的人。
元媛收回視線,無聲地搖了搖頭,跟着人群一起走出去了。
走出集團大門,元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微笑等她的吳總助。
吳總助看見元媛的身影以後,就讓司機把車開過來了,低調奢華的座駕停在集團的正門,周圍人的目光瞬間就被吸引了過去,不少董事都在往外走,眼尖的看到這是傅淩川常用的那輛車,跟在元媛身邊的人也是傅淩川去哪都帶着的吳總助。
很多人心裏都很疑惑,不是說商業聯姻嗎?這年頭,連商業聯姻都這麽親密無間了?
正奇怪呢,吳總助打開了後座的車門,門沒開的時候,整輛汽車奇黑無比,誰也看不到裏面有什麽,等車門一開,他們就看見了。
裏面有傅淩川。
其他人的第一反應是感嘆,傅總日理萬機,居然還來接老婆回家,豪門之間原來也有真愛。
第二反應則是震怒,不是說生病嗎?!大騙子!
……
元媛也沒想到傅淩川居然親自來了,坐上車以後,傅淩川挑眉問她:“戰況如何?”
元媛面無表情的看過去,只保持了一秒,她就忍不住雀躍的笑起來,“當然是大獲全勝。”
說完,她還頗為狂妄的擡起頭,“真是的,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傅淩川失笑,“恭喜,接下來你想去哪?”
“回家,我餓了,想吃午飯。”
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了,傅淩川絲毫不意外是這個答案,聽到以後,他做出一副随意的樣子,“你今天下午應該沒什麽事了吧,正好,我的工作也結束了,不如一起出去吃個飯?”
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看元媛,但在說完以後,他實在想知道元媛到底什麽反應,就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偏了偏頭。
元媛有些意外,“結束了?現在……應該是你最忙的時候吧?”
臨近十二月,所有工作都開始收尾,作為董事總經理,他竟然還能有放假的時候?
雖然元媛沒管理過傅記集團,但只要是企業,那就大同小異,不管是賣糖果、還是挖石油。
傅淩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元媛好像對管理集團很有經驗的樣子。
心尖一跳,怕自己的謊言被戳穿,傅淩川鎮定的點了點頭,“昨天剛開完季度會議,現在是下面人最忙的時候,過兩天,才是我最忙的時候。”
怕元媛不信,他還點了前排吳總助的名,“對不對,吳總助?”
吳總助:“……對。”
對個鬼,傅總今天下午要翹班,那就意味着他的工作量翻倍,很好,這個月他又能拿四倍工資了。
元媛眨了眨眼睛,她沒看到吳總助凄涼的表情,看了一眼腕表,她點點頭,“那咱們去哪?”
到了下個路口,傅淩川無情的把司機大叔和吳總助一起趕下車,自己坐上駕駛位,潇灑的掉了個頭,直奔他幾年前就已經選好的約會聖地。
直到連尾氣都看不見了,司機大叔和吳總助互相對望,同時嘆了口氣,然後才各自轉身。
……
傅淩川帶元媛來的這家餐廳就在市中心,人氣還可以,只是元媛不太喜歡這裏的風格。
藝術氛圍太濃厚了,牆上的巨幅裝飾畫幾乎有三米長,這地方與其說是餐廳,還不如說是一家畫廊,服務生引着元媛坐下,随便點了一個套餐,元媛的目光落在左手邊的一副畫上。
這幅畫沒有那麽大,就是普通的大小,它挂在實木的長條隔斷上,元媛需要仰起頭,才能看清畫的模樣。
發現她已經盯着畫看了好一會兒了,傅淩川問道:“怎麽了?”
元媛皺了皺眉,她看向傅淩川,“這畫裏的孩子……”
“有點像你。”
畫上是一片草地,一個小男孩低着頭,擺弄手裏的玩具,小男孩七八歲的樣子,長得十分可愛。元媛也不是很确定,畢竟這不是一幅寫實的畫,很多地方都添加了藝術的渲染,但畫上孩子的表情,還有他的穿着,總讓元媛想起十二歲的傅淩川。
傅淩川定定的看了她一秒,不知道想到什麽,他微微垂下眸,遮住了眼中的欣然,“那就是我。”
“這是我爸爸畫的,在我八歲的時候。”
元媛微微睜大雙眼,她重新擡起頭,又看了一會兒,她把胳膊放在桌子上,湊得離傅淩川近了一些,“那怎麽擺在這兒了?”
傅淩川的爸爸是個畫家,辦過不少畫展,但由于元媛一點不懂藝術,她沒法判斷傅淩川爸爸畫的怎麽樣,所以也就沒法判斷他這個畫家的身份有沒有摻水。
傅淩川的爸爸早就過世了,他的作品都是絕版,這幅畫的還是傅淩川自己,元媛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居然舍得?
把自己爸爸畫的畫擺在餐廳裏,每天被各種食物的味道熏染,用不了多久這畫就完蛋了吧!
仿佛看出元媛的疑惑,傅淩川解釋道:“這是我爸爸和朋友一起開的餐廳,畫是他親自挂上去的,上面有玻璃,不會被腐蝕。”
頓了頓,傅淩川又說道:“我爸爸每天都畫畫,他最喜歡畫人物,他畫的我一共有一百多幅,所以……”
淺淺一笑,傅淩川端起酒杯,“這幅不算什麽。”
他爸爸的風格是寫實,像這樣模糊不清的畫作反而少見,這家店開了很久了,和他爸爸一起開店的叔叔如今地位斐然,很多人為了博他的好感,就來這裏吃飯,跟傅淩川交好的那些人,鄭修賢他們都來過,但只有元媛,一眼認出了裏面的人是他。
因為爸爸一輩子都醉心藝術,所以從小,他爺爺就不讓他學這些東西,沒人知道傅淩川繼承了他爸爸的藝術天賦,也沒人知道,外表冷厲的他,內裏其實就像個情感細膩的藝術家,總是期待着,能有個人懂他一些。
元媛見過他最狼狽的一面,知道他的孤獨、他的恐懼、他真實的自我,所以一張別人需要花費很久才能看出一點聯系的畫作,到了元媛這裏,只需要十幾秒的時間,她就能看出來,這畫裏的孩子,其實是他。
這就是傅淩川一直想帶元媛過來的原因了,他想知道元媛有多了解他,還想讓元媛更多的了解他。
他爸爸對傅家來說是輕易不能提的恥辱,所有關于他的東西都被封存,可傅淩川從小就是跟爸爸一起過的,最初的童年,處處都跟他爸爸有關,封存了他爸爸,就相當于封存了他人生的十年。而這家餐廳,是他能想到的,最接近他童年的地方了。
在這裏安靜的和元媛吃一頓午餐,也是傅淩川想做的事情之一。
元媛不懂畫,可她懂人心,哪怕大反派,也有他內心柔軟的一面,提到父母,元媛難免想到自己的家人,她已經死了,還不知道她爸媽會傷心成什麽樣。不着痕跡的轉移話題,雖然不再談,但兩個人都能明顯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氛圍比平時溫馨了一些,最起碼沒有那麽客氣疏離了。
就在傅淩川覺得,這樣的生活美好到簡直像是夢的時候,某個煞風景的貨突然出現,拿着一把鐵錘,毫不留情的把傅淩川砸醒了。
鄭修賢失魂落魄的走進來,剛擡起眼皮,他就看到傅淩川坐在他常坐的那個位置上,畫和隔斷擋住了元媛,他以為傅淩川是一個人來的,瞬間就沖了過去。
“傅淩川?!你居然也在這,你是看見我發的朋友圈了嗎?好兄弟,還是你想着我,我太難受了,上回相親沒成,我以為她會放棄,可是!剛剛她的好朋友告訴我,她居然去聯誼會了!聯誼會啊,她就這麽急着奔向別的男人的懷抱嗎,結婚的時候說好了要愛我一輩子,騙子!女人都是騙子!”
把苦水倒完,鄭修賢看着傅淩川徹底黑下去的臉,總算發現了一點不對勁,再回頭,他終于看見了端着酒杯、目瞪口呆的元媛。
鄭修賢:“那個,你們就當我沒出現過,可以嗎?”
傅淩川:“……”
元媛:“……”
作者有話要說:傅淩川:看我不咬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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