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楓沿島 (1)

元媛碰上去的一瞬間,她感覺到手下毛茸茸的腦袋僵硬了片刻,沒有過多的停留,元媛收回手,元閏偷偷看她一眼,然後撕開創可貼的包裝,看都沒看,就随意把創可貼糊到了手上。

元媛眼睜睜看着他把帶粘性的那一段貼到了傷口上,感覺到沙沙的疼痛,他立刻嘶了一聲,連忙把創可貼又揭下來,這回他學乖了,不敢再耍帥,乖乖對準傷口,把創可貼貼了上去。

元媛:“……”

早這樣不就得了。

空氣再次陷入沉默,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在打交道這方面,元媛總比元閏有經驗些,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問道:“今天你不去學校了?”

元成慈給元閏買了一棟大房子,就在他們學校附近。元閏就讀的學校在全國排名前十,他讀的那個校區在郊區,就挨着本市最大的風景區,附近度假村、別墅群非常多,元閏平時上學都不用開車,走五分鐘就到校了。

以前女配的損友們經常有事沒事就跟她說元閏的八卦,元閏學習成績不好,這不是謙虛的說法,是真的非常不好,他連高中都沒考上,元成慈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所職專裏上課。

就這樣的情況,元成慈居然還不管別人的反對,直接把元閏送進了top10的大學裏,這是明擺着想讓元閏被欺負吧。

大學雖然相對松散,校園欺淩這種事很少會有了,可有時候給別人造成傷害的,不一定就是當着面說的那幾句話,一個眼神、一個疏離的動作,都會傷害到他們本來就脆弱敏感的內心。

元閏不想說學校的事情,他含糊其辭的嗯了一聲,然後說道:“下午我不回家,找個地方玩玩。”

二十歲嘛,本來就是大男孩,喜歡玩也正常,元媛點了點頭,“正好,一會兒我和廚師長去談供貨的事,需不需要我送你?”

元閏搖頭,“不用了,我自己開車來的。”

聽到這話,元媛也不強求,又客套兩句,元閏就自己離開了。

他走了,元媛收拾自己的東西,大廚跟她說的那家供貨商,就是給大廚原本工作的那家私房菜送肉的養豬場。就在本地,老板也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不用擔心他犯事跑路,價格小貴了一些,但質量是真好,他們家養豬都用好飼料,豬也是良種豬,好幾家星級餐廳都從他們那買肉。

元媛打算去看看,如果價錢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那他們今天就簽合同,等簽完合同,元媛就回家,不再回餐廳了。

穿上羽絨服,元媛拎着包從辦公室走出來,剛打開門,經理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一臉八卦的看着她,“店長,那真是你弟弟啊!好帥!他多大了?有女朋友嗎?”

Advertisement

經理這麽問純粹是因為好奇,而不是有什麽別的想法,元媛也知道,但她還是露出了無語又嫌棄的表情,“拜托,你不要一看到男的就這麽沒出息,我弟弟今年才二十歲……”

經理諾諾,“可是,真的好帥啊,而且他長得很像一個明星,就那個最近很火的小鮮肉,陸飒。”

元媛關門的動作一頓,她撩起眼皮,經理條件反射的站正,頓時覺得,自己又要被訓了。

下一秒,她看到元媛驚嘆的一拍掌:“啊,原來是他!我就說為什麽我看他總覺得眼熟!”

經理:“……”

确認完畢,是親姐弟。

元媛家世曝光出來的時候,起風了正好出事,大家都焦頭爛額的,根本沒人想得起來問元媛這些事。現在元媛回來了,店裏又有很多事要忙,別人跟元媛不熟,不敢貿貿然的問她,經理則從一開始就跟元媛關系不錯,經過了網絡的那場戰役,現在經理自覺自己已經是元媛的親信了。

假如這是古代,那她就是二皇子的幕僚,都蹲在一個戰壕裏了,适當關心一下頂頭上司的生活,應該也不會招人嫌了。

大廚開車,元媛和經理坐在後排,一路上,經理都在興沖沖的問她跟元家有關的事,因為從來沒接觸過豪門家庭的人,所以她問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你們家冰箱裏有沒有哈根達斯,你們家車庫真的存了好幾十輛豪車嗎,還有你們家的保镖是不是和黑客帝國一樣不茍言笑。

元媛默,要不是因為她需要一個幫她草拟合同的人,她才不會把經理帶出來。

助理……她真的需要找一個助理了……

第10086次在心裏呼喊出這句話,元媛面無表情的下了車,這個養豬場是真的偏,他們從市區開出來,到這花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早知道外面這麽堵,元媛都想去坐地鐵了。

前半程聽經理對她花式提問,後半程元媛直接睡了過去,摟緊自己的外套,元媛眯眼看了看周圍。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大鵝。

養豬場坐落在山腳下,一下車,元媛就聞到了那股子樸實無華的牲口味,她原本想直接進去,但看着一二三四……四只虎視眈眈的大鵝,元媛不動聲色的慫了。

……

她看向剛從車裏走下來的大廚,“這鵝也是賣的嗎?”

大廚拿着手機,頭也不擡,“不是,看家護院用的,防着人偷豬。”

元媛:“……”

不愧是社會上的大鵝,小偷連幾百斤的豬都能偷,卻幹不過一頭鵝。

這下元媛更不敢進去了,她很有自知之明,她的戰鬥力頂多等于三分之一豬,0.1頭鵝就能把她啄的滿地亂竄了。

怕鵝也沒什麽丢人的,元媛和經理對視一眼,在互相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同的淡淡恐懼,經理呵呵笑着,走到大廚身邊,“張師傅,我有點怕那個鵝,要不你進去找找人,然後再把我們接進去?”

大廚姓張,從元媛見到他的第一天起,元媛就知道,這人是個鋼鐵直男,不能指望他幹出一件溫情的事。

果不其然,大廚擡起腦袋,古怪的看了一眼經理,“你這話說的很沒道理啊。”

“你們怕鵝,我就不怕了?!”

經理:“……”

最後,還是大廚打電話叫出了養豬場的主人,主人把鵝驅趕到一邊,這三位成年人類才終于進了大門。

元媛從沒來過養豬場,農場和草原倒是去了不少,但那些都是觀賞類的,不管雞鴨牛羊,還是天鵝羊駝火烈鳥,全都親人的很,任客人摸頭,聞着還香噴噴的,乍然來到這麽原汁原味的養殖場地,元媛還覺得挺新鮮。

直到她親眼看着一頭壯碩的公豬,拉出了一坨冒熱氣的……

元媛沉默的看着這個場面,然後沉默的轉身離開了。

養豬場分為兩部分,一部分養豬,另一部分屠宰加切割,元媛完全不懂怎麽挑肉,所以這部分都交給大廚,他點頭了,就證明這些肉都不錯。砍價的任務則交給元媛,別看元媛年輕,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模樣,她一把屠龍刀砍下去,大廚都吓得心肝一顫,生怕養豬場主人生氣、把他們全都轟出去。

在價格這個問題上,雙方都磨蹭着不肯讓步,最終敲定的價格沒有那麽吓人,就比老板最初報的價格低了五分之一,看着老板肉痛的表情,元媛心情不錯,招呼在一旁的經理,讓她跟着老板一起去草拟合同。

這個養豬場規模不小,元媛粗略估計,每年的營業額肯定也有好幾千萬了,老板也有一個秘書,他把秘書打發走,然後帶着元媛繼續逛。

只養豬,當不可抗力發生的時候就會很被動,老板最近還拓展了養羊場,除了門口的四只看家鵝,員工宿舍旁邊還有一小片養鴨子的池塘。

老板口才相當不錯,一路上嘴就閉上過,不停地跟元媛推銷他家的羊肉和鴨肉,元媛只聽,不說話,他們餐廳裏的菜譜不多,需要最多的肉就是豬肉,其次是牛肉和雞肉,跟羊肉有關的菜就一道,沒有那麽大的需求,也就沒必要在這種地方買了。

主要原因還在她家大廚身上,大廚做羊肉的菜味道總是差一點,別人點了以後就不會再點,現在點那道菜的,都是沒吃過的,吃過了的就絕對不會再嘗試了。

元媛站在池塘邊,此時天氣不算特別冷,池塘還沒凍上,鴨子們也不下水了,一個個都窩在草叢裏,報團取暖。

毛茸茸的小鴨子特別可愛,元媛忍不住彎腰湊近了一些,耳邊傳來雞叫,而且是特別驚恐的雞叫,元媛直起腰,往四下看了看,“老板,你家養雞了?”

老板也聽到了,他向遠處看了一眼,搖頭道:“沒有,我們家隔壁是個養雞場,應該是他家的雞叫的。”

元媛來了興趣,“是嗎,正好我也想找個長期的雞肉供貨商,一會兒我去旁邊那家看看。”

老板瞪起眼睛,連連擺手,“可千萬別,那家養雞場規模很小,生意也不行,有一回我看到,他們家往外賣的都是死雞,帶着毛、也不冷凍,誰知道什麽時候死的,又是怎麽死的!而且,我跟你說啊。”

老板用手背擋住嘴,壓低聲音說道:“那家的老板特別年輕,看着比你還小,他的這兒——可能有點問題。”

老板用手指在自己腦袋上畫了個圈,元媛怔了怔,“那還能開養雞場?”

老板聳肩,“誰知道,好像家裏挺有錢的,他們家門口時不時就停着一輛瑪莎拉蒂,能開瑪莎拉蒂的正常人,誰會在這裏養雞啊,八成是受了什麽刺激,精神不正常了,家裏人又管不了,就只能随他去了。”

經理恰好在這個時候拿着合同回來了,元媛專注到合同上,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經理看元媛表情不對勁,跟大廚打聽了幾句,聽完以後,她同情的啊了一聲。

看着沒什麽問題,元媛簽下自己的名字,剛把合同交給經理,她就又聽到了熟悉的雞的慘叫聲。

咯咯噠的聲音混合着翅膀撲騰的聲音,就好像有人在抓雞一樣,而且越來越近,所有人都順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池塘和隔壁養雞場隔着一道兩米的圍牆,圍牆旁邊還有一棵矮樹,那只雞也是真的走投無路了,臨死關頭竟然超常發揮,撲騰着翅膀飛上了樹,底下的人眼底冒光,蹭蹭蹭也跟着爬上了樹,雞驚恐的看着離它越來越近的人類,繼續撲騰着往旁邊飛,即将越過圍牆的時候,它的翅膀終于還是被抓住了。

抓雞的人滿臉紅光,他騎在圍牆上,兩手抓着還在垂死掙紮的雞翅膀,得意的嗓門差點把那棵樹震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樣!讓你跑!你跑再快還能跑得過我嗎?!老子今天就把你烤了,做成叫花雞!哈哈哈哈哈哈——”

中氣十足的魔性笑聲響徹雲霄,大家不約而同的擡頭,仰視這個肺活量極好的抓雞少年,別人已經喪失了發聲的能力,老板平時經常看到這種場面,此時已經見怪不怪了,他還有心情找到元媛,用很小聲的聲音說道:“你看,我就說他精神不正常吧?”

沒聽到期待中的回應,老板看向元媛,這才發現她的臉色非常奇怪。

紅裏透着綠,綠裏透着白,白裏還透着黑,就跟開了染坊一樣,總之十分的精彩紛呈。

而牆上的那個少年,他潇灑的把雞控制好,抱進自己懷裏,然後就準備跳下牆,去做他剛剛說的叫花雞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把目光從戰利品上挪開,視線一掃,他終于看到了牆那邊的人。

元閏:“……”

元媛:“……”

元閏徹底化身雕塑,元媛慢慢合上自己驚掉的下巴,可能是太震驚了,以至于她竟然還能淡定的扭過頭,問向經理:“現在還像陸飒嗎?”

經理:“……”

放過我家陸飒哥哥吧,他還是個孩子。

中午見到的霸氣小奶狗,下午就變成了一言難盡的蛇精病抓雞少年,經理表示她受不了這個刺激,跟大廚一起回車裏平複心情去了。

元媛則離開了養豬場,帶着一臉客套的假笑,終于送走養豬場老板,然後轉身進了隔壁的養雞場。

她都不敢跟老板說,那個神經病其實是她家的人。

……

隔壁确實規模不大,一個挺寬敞的院子,還有兩間普普通通的房子,以及好幾排整齊有序的雞窩,元閏打開門,把看不出表情的元媛讓進來,元媛進去了才發現,這裏什麽都有,床、電腦、微波爐、飛镖靶子,她甚至還從角落裏看到了一摞嶄新的大學課本。

元媛剛剛平靜一點的心情又亂了,她指着那堆書,不敢置信的問元閏:“你不會一直都住在這裏吧?!”

“沒,”元閏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他急切的解釋:“不是,我不在這過夜,晚上我就回那邊去了。”

這個樣子的他不再裝深沉,也不再皺着眉,倒是更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了,元媛盯着他,突然想起來,元閏的大學似乎就離這裏兩公裏的距離。

元閏還想再解釋什麽,元媛卻突然轉過視線,開始在這裏走動,翻看。

簡單的看過之後,元媛就有了判斷,這裏絕對不是一個臨時住所,生活氣息太濃厚了,雖然只有一個房間,但這裏什麽都有。而且看這裏雜亂的模樣,還有牆上那本日歷的磨損,元閏在這裏最少也已經住了一年。

可是,沒人說過元閏經常不回家,他家裏還有管家和傭人,元閏要是真的夜不歸宿,消息一定會傳到別人耳朵裏的,沒有那種傳聞,也就是說……他沒說謊,他真的沒在這邊過夜。

短短一秒,元媛已經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她轉過身,皺眉看向元閏,“你辍學了?”

晚上不在這過夜,就意味着白天一直在這生活,不然這裏不會有那麽多元閏的東西,他可是學生,怎麽會有那麽多時間跑到這個養雞場待着,再聯系他白天提到學校時的抗拒與含糊,很容易就能推斷出來。

他已經不去上學了。

元閏張了張口,似乎還想為自己辯解什麽,可是,他最大的秘密已經被元媛撞見了,只是在他家裏轉一圈,都不用問別的,元媛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句話與其是疑問,還不如說是質問。

他僵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棄了抵抗,“沒辍學,就是不想去學校。”

“多久了?”

元閏走到一邊坐下,不去看元媛的臉,“半年。”

還行,比她猜測的時間短一些。

房間裏沒聲了,元媛從來不了解元閏,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元閏生活的空間,不管外面的雞,單看裏面,元閏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男孩,喜歡打游戲,喜歡運動,床上放着表情包做成的靠墊,被子枕頭堆成一堆,還有兩只臭襪子扔在床尾。

元媛出神的看着房間的角落,元閏不知道她在幹什麽,還以為她在想着怎麽收拾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窒息的沉默,元閏抱着早死晚死都是死的心情猛地站起來,他兇巴巴的看着元媛:“有什麽想說的,你就說!”

元媛:“……啊?”

元閏本來就是個紙老虎,什麽霸總一般的性格、高冷又無情的屬性,全都是他裝出來的,在外人面前,他也許還能一直裝下去,可在元媛面前,他頂多就能硬氣一秒,畢竟元媛和別人不一樣,這是跟他有血緣關系的姐姐,也是整個元家中,唯一一個沒有給過他關心式的羞辱的人。

看着元媛茫然的眼睛,元閏突然覺得無比尴尬,他懊惱的坐回去,緊閉嘴巴,再也不說話了。

元媛看他這樣,突然有點想笑。

這個房間挺小的,沒有多少家具,元媛看了看那雙臭襪子,最後還是選擇坐在床頭,她搓了搓自己的手,剛剛在外面站的時間太長,手都凍木了。

“不上學就不上學,我又不會管你。有人适合學習,有人救不适合,總不能強壓着不适合的人考高分吧,那就不成反人類了嗎?”

搓的暖和了一些,元媛繼續說道:“我就是有點……意想不到,原來你背地裏是這樣的一個性格。”

元閏的耳朵動了動,不僅沒聽到訓斥的言語,甚至還被元媛好言好語的安慰了兩句,元閏有點受寵若驚,他慢吞吞的把身子挪過來,琢磨了一下元媛剛剛的話,他問道:“你早就知道我其實不是那種性格?”

元媛嗤笑一聲,“當然,遠的不說,你看看咱們家裏,有哪個人是不戴着面具的?”

元媛這話帶着明顯的諷刺,這本來也不是一個問題,只是用問句的形勢加重自己的語氣,可是元閏看了看她,老實的回答道:“你。”

元媛:“……”

沉默片刻,“我也有面具,之前的我,就是戴着面具的,只不過現在我想開了,就決定還是随心所欲的活。”

元閏不贊同她的說法:“可我覺得你之前也挺随心所欲的,那時候你就經常發脾氣……”

元媛無情的打斷他,“我那是裝的,其實我脾氣很好,OK?”

元閏:“……”

元媛面無表情的看着元閏,元閏戰戰兢兢的看着元媛,相顧無言三秒,撲哧一聲,兩人同時笑出了聲。

有時候,革命友誼就是這麽建立的,只需要發現一個小秘密,就能迅速增進兩人之間的了解和感情。

“白天住在這,晚上回家,我記得你們家管家挺關心你的,他難道不知道你已經不去學校了嗎?”

元閏拿下一件大衣,大衣下面露出了嵌入式冰箱,他蹲在冰箱前翻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一瓶飲料,遞給元媛,他回答道:“他肯定知道,但是他沒告訴元成慈,所以那邊的人就一直都不知道這件事。”

元媛好笑的看着他,“爸爸都不叫了?”

本性已然暴露,元閏索性破罐破摔,他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他算什麽爸爸,要不是他,我現在不知道過得有多好。”

元媛對這種說法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外面天快黑了,元媛從窗戶看到成群結隊的小雞出來散步,她還是無法理解,“你這到底是什麽愛好,難道你想靠養雞致富?”

聽到這句話,元閏給了元媛一個智負的眼神。

元媛:“……”

坐到電競椅上,元閏頓了頓,“你知道,我是農村人吧?”

望着元閏頗為深沉的表情,元媛誠實回答:“不知道。”

“……我媽就是農村的,家裏靠養雞生活。她覺得那個賺不了錢,就出去打工,在酒店當服務員,認識了元成慈。元成慈玩完她就走了,有了我以後,我媽不敢跟任何人說,就自己偷偷回了老家,把我生下來。”

“農村風氣不好,未婚先孕要被無數人戳脊梁骨,我媽心理承受能力不高,因為之前的事,她也不想再出去打工,就一直住在村子裏,後來她死了,我外公外婆就養着我。”

元閏有些局促,可能是從沒和曾經的生活圈以外的人說這些事,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土。

低下頭,他擦了擦膝蓋,“小時候我和村子裏的孩子一起玩,逃課打架、撒尿和泥、上樹抓鳥,這些事我都幹過,長大了外公外婆也去世了,就更沒人管我了,我外婆去世的時候,我十五歲。其實我也挺有野心的,雖然那時候成績不好,但我特別特別想快點畢業,好出去打工,看看外面的世界。”

抿了抿唇,元閏露出一個稍顯腼腆的笑容,“可惜還沒等我畢業,元成慈就來了。跟他出去以後,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可是在看到以後,我又覺得,還是村子裏最好,外面一點都不好玩,還不如回村子裏,繼續好好養雞。”

一個人的出身,就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

說這話的時候,很多人都會反駁,然後舉例自己身邊白手起家的那些傳奇人物,可傳奇人物之所以成為傳奇,就是因為他們做到了億分之一概率的事情。一億個人裏,只有一個人能成功,你怎麽就能肯定,你一定是那個億分之一呢。

農村的孩子永遠沒法知道最上層人是如何生活,相等的,最上層的孩子也永遠都沒法回到農村、重新過上輕松又歡樂的質樸生活。

假如元閏沒有被發現,他就不會被卷進這麽多的事情中。雖然現在他才二十歲,看起來對元家沒有任何影響,但随着他年紀增長,所有人都會注意到他,到那個時候,股權、繼承權、明槍暗箭,他就是躲到西伯利亞去,也照樣會有人不停的監視他,針對他,只要活着,這些就不會消失。

他是威脅、也是助力,有人想害他,有人想拉攏他,總之,不論他自己的意願是什麽,他都別想再過上清淨日子了。

元閏雖然學習不好,可他不傻。他大概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在這個山旮旯的地方偷偷買下一塊地,這樣,也算是對心靈的慰藉了。

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輕松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煩惱,不管有錢沒錢。

元媛倒是有心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元媛發現,她和元閏,還真比不出來哪一個更慘。

元媛轉過頭,夜幕已經降臨,冬天黑的早,其實現在剛剛五點鐘,她揚了揚下巴,指向一個方向,“那邊有個島,你知道嗎?”

元閏當然知道,這個城市靠海,度假村這邊有山有河還有海,海上有個面積不大的島,之前他們班裏的同學還想過去玩,後來聽說島主人已經不讓島對外開放了,只能作罷。

看到元閏點頭,元媛眨了眨眼,“我以前在那個島上參加過夏令營。”

那個島之前的主人是一位教育慈善家,也是女配上學那個學校的校長,他經常把這個島拿出來給學生組織活動。初二那年,女配在島上參加夏令營,但她和另外一個女生起了沖突,那個女生推了她一把,她後腦撞到樹,撞暈了,等到再醒來,出來的就是元媛了。

島上的回憶,是她自己的回憶,兩天的時間,元媛争分奪秒的度過,島上有很多美好的回憶,美好到她只要一想起來,就控制不住的想要勾起唇角。

“那個時候,我最向往的就是自由,”元媛頓了頓,“可那時候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有自由了。”

轉頭看向元閏,元媛笑的很淡,“所以嘛,還是要有夢想的,誰知道哪一天就實現了呢?”

元閏怔怔的看着她,半晌,他也轉過頭,去看外面漆黑的天空,不知道想到什麽,他垂下了眼睛。

迎着夜幕回家,大廚今天下午不在,餐廳那邊倒是沒出什麽狀況,回去的路上經理明顯蔫了,元媛不經意的看到她手機,發現她一直在看小鮮肉陸飒的照片。

大概是在洗眼睛。

……

晚上七點,元媛才到家,她還沒吃飯,傅淩川今天回來的也很早,兩人幾乎就是前後腳進的家門,難得,他們一起吃了頓晚飯。

傅淩川問她今天過得怎麽樣,忽略掉元閏幹的那些蠢事,元媛只說自己去了一趟養豬場,看到了很多小動物。

撥了撥碗裏的湯,元媛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還記得楓沿島嗎?”

傅淩川的筷子頓了一下,“記得,怎麽了?”

元媛笑笑,“沒什麽,今天去的養豬場,就在島對面,我也好幾年、将近六年沒去過楓沿島了,聽說校長把它賣了,也不知道賣給了誰,現在想進去看看都不行了。”

傅淩川望着元媛的眼睛,“你想上去?”

元媛愣了一下,其實沒有那麽想,只是今天突然勾起了過去的回憶,不知道傅淩川為什麽要這麽問,不過她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有點。”

傅淩川重新垂下頭,他一邊夾菜,一邊問道:“周日有時間嗎?”

元媛沒有回答,他撩起眼皮,“周日帶你上去住一晚,怎麽樣?”

元媛總算反應了過來,她瞪大雙眼:“是你買的楓沿島?!”

傅淩川輕輕點頭。

元媛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她愣了,“什麽時候?”

“四年前。”

居然都四年了……元媛還是不懂,“為什麽啊?”

如果用來開拓旅游項目,感覺會很掙錢,可傅淩川買了楓沿島,又不開放參觀,感覺就是把它放在那裏落灰一樣。

“壓力大的時候,可以去那裏住幾天換換心情,島上的酒店和活動場地被我重新裝修,改造成了度假莊園,教師公寓拆了,原地蓋了一棟八百平米的高層別墅,如果咱們兩個一起去的話,就住在高層別墅裏。”

有這樣的好機會,元媛當然不會錯過,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元媛很開心,恰好晚上武思柔跟她聊天,她把這件事說給武思柔聽,那邊先是沉默了半分鐘,然後打過來一個語音電話。

元媛就坐在一樓的客廳裏,她不明就裏的接起,武思柔的聲音迅速傳過來:“我也要去住

元媛:“……啥?”

發現自己的聲音太強硬了,武思柔表情一僵,趕緊調整語氣,“度假你怎麽能不帶我嘛,我都快一個月沒出去旅游了,不就是咱們上學時候經常去的楓沿島嗎?那個島多大呀,傅淩川都把這個島買下來了,肯定就是随便住呗。你帶上我嘛,帶上我嘛!我保證我會非常安靜,你和傅淩川都不會發現有我這個人在!”

元媛嘴角一抽,剛要回絕,又聽武思柔說道:“帶我帶我!我最近壓力可大了,要幫我的哥哥們擺平黑粉,還要幫你買熱搜,就只是讓你帶我去度個假,這種小事你都不答應我!你不就是去島上休息一天嗎,又不是去約會,帶上我怎麽了!”

說了那麽多,最後一句才是重中之重,武思柔犀利的小眼神就快透過屏幕順着信號爬過來了,她眯着眼睛,等待元媛的回答,她決心要把元媛的小尾巴揪出來,堅決扼殺她和傅淩川羅曼蒂克的可能性,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元媛才說話,而且那話,還不是對着自己說的。

“我能帶別人一起上島嗎?”

傅淩川的聲音很低沉,仔細聽,還有點抵觸,“你要帶誰?”

“我弟弟,他最近壓力挺大的,心情也不太好。”

正如武思柔所說,那是個很大的島,而且上面全都是傅淩川的自己人,假如他想隔離一個人,讓他不解近他和元媛,還是很容易的。

更何況,元閏上回還叫了他一聲姐夫呢。

傅淩川的表情好了一點,他勉為其難的點點頭,“行。”

元媛笑起來,“謝謝。”

“不用謝,從法律層面看,那個島也是你的。”

電話外,元媛和傅淩川相談甚歡,電話裏,武思柔都傻了,“喂!我說了那麽久,結果你要帶你弟弟?!那你妹妹呢?!你不能這麽偏心啊!我的壓力也很大,你沒聽到嗎,我都一個月沒出去旅游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追星女孩的痛苦,我也要——”

滴的一聲,元媛挂斷了電話,她把手機放到一邊,語音通話不隔音,傅淩川完整的聽到了她們的對話,他手裏捧着一本書,安靜了片刻,他問元媛:“她應該不會就這麽放棄吧。”

元媛自信的笑了一聲,“呵。”

“肯定不會。”

傅淩川:“……”

畢竟是追星女孩,絕對不能小看。

元媛把這件事告訴元閏,後者原本還算個大學生,需要上課,現在元媛已經知道他整天逃課的事情了,既然是無業游民,那就更沒理由推脫了。

元閏又把這件事轉頭告訴了管家大叔,讓他幫忙準備一下,管家大叔感動的熱淚盈眶,一扭頭,又把這件事告訴了元家那邊。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傅淩川也接到了同樣內容的電話。

假如只有傅淩川和元媛兩個人,鄭修賢肯定不會去湊熱鬧,但連元閏那小子都去了,再加一個他,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當年傅淩川開始裝修楓沿島,鄭修賢就心心念念的想上去看看,可惜傅淩川死活不同意,這回元媛回來了,他也算是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鄭修賢磨了傅淩川十分鐘,傅淩川最近過得很開心,元媛跟他的關系越來越好,現在兩人已經到了可以互相問候、互開簡單玩笑的階段,眼看着就可以逐步過渡到戀人未滿的階段了,一切都太順利,幸福使人智障,傅淩川竟然破天荒的對鄭修賢感到了一絲愧疚。

過去的兩個月,他幾乎沒和鄭修賢出去過,每回鄭修賢訴苦,他都幹脆挂斷,實在是太不給人面子了。

愧疚感作祟,傅淩川只好答應了他,鄭修賢敏銳的發現了發小今天極其好說話,立刻又得寸進尺,說想再多帶一個哥們兒,這回傅淩川也答應了,反正倆羊也是趕,仨羊也是放。

大家約定好了到碼頭集合,第二天,傅淩川和元媛乘同一輛車到達目的地,原本的停車場此時變成了豪車專屬停車場,襯托的角落裏的那輛五菱宏光特別弱小、可憐、又無助。

……

傅淩川和元媛一樣震驚,他黑着臉找到鄭修賢,“怎麽回事?!”

這哪是多帶了一個人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