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輩子

五年前,元媛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越看越難過,越看越傷心,最後悲從中來,還當場抽噎了一下。

……

第一次醒來三天,第二次醒來兩天,第三次醒來肯定就剩下一天了,而且這次醒來之後,她恐怕再也沒有重新生活的機會了。

也許是徹底消失,也許是沉寂在女配的腦海裏直到女配生命結束,不管哪一種,都足夠元媛抑郁的了。

看了不知道有多久,元媛轉過身,突然走到女配的化妝桌前,翻箱倒櫃,總算找到了紙和筆,她拔開筆帽,刷刷的在紙上寫着。

她把自己形容成身體中的另一個人格,詳細的講述了過去這些年旁觀的生活,她用一種介乎朋友和長輩之間的口吻,勸告女配不要再喜歡殷問楓,遠離那些不愛她的人,記得跟妹妹和好,如果還是想不開,就多出去走走,興許走的遠了,就能找到另一個人生目标了。

洋洋灑灑一整張紙,全被元媛寫滿了字,她就像是一個即将命不久矣的老母親,一邊難過,還一邊擔憂着孩子以後的生活。

看着寫完的紙,元媛心情更加低落,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極限了,她仁至義盡,至于女配打算怎麽做,已經不是她可以管的了。

元媛沉重的把這張紙對折起來,本想放在化妝桌上,但又怕不夠顯眼,于是,她就把寫好的紙放在了小茶幾上。

放好以後,元媛微微呼出一口氣,換上衣服,出了家門。

站在天空下,元媛有一種感覺,這會是她最後一次親眼看到世界的模樣,于是,她把手機關機,誰也不看,誰也不管,就這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目的地在哪,她走走停停的,看了長橋、看了街邊的面包店,看了面包店旁邊塞滿包裝盒的垃圾桶,她想記住這些充滿了生的氣息的場景,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竟然走到了傅家集團的大廈下面。

傅淩川已經進入他們自家集團實習了,這消息圈內人士都知道,元媛仰頭看着映出碧藍天空的萬丈高樓,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居然走到這裏來了。

是因為,傅淩川在這嗎?

她自認,自己對傅淩川沒什麽感情,畢竟他就是個書中人物,還是反派,但不可否認的,他是元媛在這個世界接觸最多的人,也是元媛睜開眼睛以後,第一個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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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個世界上只生活了五天,而這五天的分分秒秒,都是傅淩川陪她度過的。

所以在這種茫然四顧的時刻,她不知道去哪裏的時刻,她無意識的走到了這裏。

凡事都有始有終,如果可以,元媛真想再見他一面,然後再離開這個世界。

但也就是想想了,女配和傅淩川沒有任何交情,她突兀的跑過去,怕不是會被認為成神經病。

想到這裏,元媛就想走了,沒想到,傅淩川做完實驗覺得累,于是站在窗邊往下看了一眼,就這一眼,讓他認出了元媛的身影,他跑下來,跟徘徊在附近的元媛相遇,兩人說了幾句話,傅淩川突然提出要請她吃飯,秉承着吃完這頓就沒下頓的蒼涼心情,元媛跟他一起走了。

再之後……再之後她就斷片了。

元媛臉色隐隐發綠,傅淩川看着她,無情的替她續上回憶:“剛到餐廳,你就不停的給自己灌酒,沒幾杯,你就醉了,開始哭,而且哭着跟我說,你已經夠可憐了,讓我以後對你好一點。”

元媛:“……”

腦中閃過一個畫面,元媛突然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不過她的原話是:“傅淩川……以後你對我好一點吧,只要好一點點,說不定,我以後就不會那麽可憐、那麽慘了。”

元媛想捂臉,完了,這些托孤的話,真是她說的。

沒想到還有更勁爆的,傅淩川繼續道:“你哭的太厲害,我只能送你回家,你家裏沒人,管家看你哭的那麽嚴重,也不敢碰你,所以,是我把你送回了房間。”

本來這句話沒什麽問題,元媛正揉着發疼的額頭,她胡亂的應了一聲,倏地,反應過來傅淩川的意思,再想起那張自己明明寫了、卻第二天莫名其妙消失的紙條,元媛刷的一下擡起頭,“你進我房間了?!”

傅淩川對她點了點頭。

元媛眼睛不自覺的睜大,“那、那你……”

她沒說完,傅淩川就知道她想問什麽,于是,他再次點了點頭,“我看見了,然後,我拿走,燒了。”

最後兩個字被他說得格外平靜,好像再來一回,他還是會這麽做一樣,元媛呆呆的和他對視,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一點。

傅淩川似乎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做的非常對。

因為,在元媛眼裏,那張紙條是女配的救命符,可在傅淩川眼裏,它是元媛的催命符。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元媛也回來了,所以傅淩川可以雲淡風輕的提起來這些,但元媛不知道,那一晚傅淩川先看到反常的元媛、後看到充滿遺書性質的紙條時,究竟是什麽心情。

只拿走紙條,已經是克制的結果,如果不是那時候他實力不夠強大,他一定會連女配一起帶走。

短短十分鐘,元媛覺得自己接收到的信息量,比之前的十年都多,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情緒和态度對待傅淩川,她的腦子已經徹底亂了,撐着額頭,元媛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她奪門而出,傅淩川居然也沒追,只是雙腿筆直的釘在地上,沉沉望着元媛離開的方向。

元閏照常待在自己的小院子裏打游戲,沒想到今天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養雞場面積不大,房間也不多,其餘都是放雜物的,真正能住的,只有元閏自己那個房間。

元媛來了以後,根本不看他,直接往裏沖,一邊沖一邊說:“我心情不好,征用你家一天,你滾吧,今天別回來了。”

說完,她扔出來一個背包和一部手機,元閏手忙腳亂的接過,愣了一下,他剛想上去問問到底怎麽回事,砰的一聲,門板被關上了。

元閏:“……”

什麽情況啊?

雖然元媛讓他滾,但現在這場景,擺明了是有問題,元閏敲了幾下門,求元媛讓他進去,發現元媛不理他,幹脆,他把手機收起來,背包挂在晾衣繩上,就這麽待在院子裏,等着元媛自己想通走出來。

不得不說,元閏真是個好弟弟,他怕元媛出事,始終沒走過,天黑了,腿快蹲麻了,終于,他的救星——傅淩川來了。

傅淩川跟着定位過來的,他似乎沒想到元閏能把自己塞到這種犄角旮旯來,默默打量一番這個院子,傅淩川走向元閏。

元閏已經站了起來,就是站的不怎麽直,“姐夫。”

傅淩川嗯了一聲,“你姐怎麽樣了。”

元閏搖頭,“不知道,來了就把自己關在裏面,不過你放心,裏面有吃有喝,還有被子空調,待着可舒服了。”

傅淩川沒回答,再怎麽舒服,也不能掩飾這就是個養雞場的事實。

元媛跑這來,估計是覺得,他一時半會找不到吧。

從窗戶能看到裏面開了燈,傅淩川沉默一會兒,走到門口,開始敲門。

他的敲門聲很有辨識度,充滿了規矩和涵養,然而敲了好幾遍,裏面都沒傳出聲音來,傅淩川微微抿唇,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旁觀了全過程的元閏:“……”

所以,他姐沒鎖門啊。

……

傅淩川走進去,順便又把門關上了,這間房子的格局和一般房子不一樣,裏面沒有多餘的牆壁,幾乎就是一覽無遺,一下子,傅淩川就看到了坐在床邊,正沉默望着他的元媛。

頓了一下,傅淩川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只是他走的很慢,同時嘴裏還在說着話,就像是麻痹獵物的老道獵人:“你弟弟就在外面,你占了他的屋子,還把他趕出家門,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元媛看着他,聲音沒有溫度,“他是不是我弟弟,你比我更清楚。”

聞言,傅淩川停了下來。

“元元,”傅淩川淡淡笑了一下,“別跟我生氣,好不好。”

他的笑其實是有點危險的,兩人心知肚明,傅淩川用這種方式警告與試探元媛,元媛也是用這種方式提醒和報複他。

自己待了半天,元媛已經冷靜很多了,斂下眼皮,元媛突然問他,“你有沒有背着我,對她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沒有指名道姓,但傅淩川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說誰,這一刻,傅淩川有種慶幸的感覺,幸好,他就是怕未來出現這一幕,所以,才一直控制着自己,沒做出什麽難以挽回的事情。

很快,他回答道:“沒有,我知道你會不高興,所以,我只是偷偷地,讓別人給她做了兩次催眠,催眠無害,我只是想确定,她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元媛的五感都跟随女配,她意識沉睡了,元媛自然也會什麽都看不到,其實元媛已經做好了聽到一些可怕答案的準備,發現只是催眠,她心情立刻輕松了不少。

她不再說話,傅淩川等了一會兒,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坐到了她的身邊。

床邊一沉,元媛睫毛一顫,她沒躲開,也沒動彈,兩人就這麽沉默的并排坐着。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傅淩川以為他們會這麽坐一夜的時候,他聽到了元媛的聲音。

特別輕,好像不仔細聽,就會消散在空氣中。

“其實……”

“知道在這世界上,一直有個人記得我,而且那個人是你,這感覺……還挺好的。”

傅淩川轉過頭,看着元媛垂下去的頭發,他嘴角不自覺的翹了起來,翹起、落下,更高的翹起,然後再也無法落下。

“你回來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感覺很好,”傅淩川的聲音居然有些不穩,惹得元媛不禁擡頭看了過來,對視下,傅淩川唇邊的笑意更大,在元媛的注視下,他繼續說道:“即使是你沒有回來的日子,我只要想到你,也會感覺很好。”

就如同擁抱荊棘玫瑰,嗅到的,是染血的芬芳,抱住的,是疼痛的蜜糖。

人和人不可以感同身受,然而這一秒,元媛好像明白了傅淩川話語中一筆帶過的心情,心髒酸酸的,她抿了抿唇,把身體往傅淩川那邊靠了靠,很快,傅淩川就接收到這個信號,張開雙臂,緊緊的把她抱在了懷裏。

“心疼我嗎?”傅淩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元媛把頭埋在他懷裏,哽咽般的應了一聲。

聽到這個,他居然笑了,低下頭,輕輕親了一下元媛的頭發,他又問:“那你以後,還會再離開嗎?”

聽到這個問題,元媛立刻伸出兩只手,攀住傅淩川的肩膀,她晃了晃腦袋,悶聲回答:“不會了,我已經離開不了了。”

承諾這種東西,說的人要冒着風險說,信的人也要冒着風險信,若有一方不願再承擔這個風險,承諾也就作廢了。

垂下頭,唇瓣貼着元媛的耳垂,傅淩川扯起嘴角,笑的像是終于抓住獵物的惡魔,他低語道:“好,我相信你,如果你騙我,記得騙我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接下來是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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