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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親随冷笑了一聲:“太子妃娘娘不是聽不懂, 恐怕是貴人多忘事。”
他頓了頓:“也對,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不過太子妃娘娘忘記也無妨,小的可以提醒貴人, 昭應縣那場大火, 你總該記得吧?”
阮月微一張臉白得發灰,冷汗順着鬓角往下淌, 她甚至顧不上擦。
趙長白不等她回答,環顧了一下四周道:“庭中不是說話的地方,為免隔牆有耳,還請娘娘移步廂房中。”
換了平日, 阮月微是不可能跟這樣一個奴仆共處一室的,但她心裏發虛,來不及多想,便跟着那奴仆進了廂房。
房中帷幔低垂, 光線昏暗, 只能勉強分辨出對面人的輪廓。
“太子妃娘娘請坐。”趙長白殷勤地拂了拂坐榻上的灰。
阮月微哪有心思坐,站在原地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趙長白道:“方才說到哪裏了?對了, 昭應大火……”
阮月微立即打斷他:“我不知道什麽昭應,什麽大火, 趙清晖人呢?”
趙長白道:“咦,太子妃娘娘難道沒聽說過齊王有個侍妾死在昭應山中一場大火裏?”
阮月微已亂了方寸,腦子裏亂成了一團, 有氣無力地反駁道:“聽說過又如何?這件事許多人都聽說了, 不止我一個……”
“小的聽說那侍妾生得與太子妃娘娘有幾分相似,因此惹了娘娘不快,”他眯縫着眼道,“因此娘娘才找了我們家世子, 要将她除掉,世子這才趁着齊王殿下出征,找了一群閑子,将那小娘子綁了去……”
“休得胡言,”阮月微打斷他道,“我不曾叫趙清晖去害人,是他看不慣那女子,與我有何幹系……”
“我們世子可不是這麽說的,”趙長白道,“他說得明明白白,做這些都是為了太子妃娘娘,事先還請示過太子妃娘娘,就是秋狝那回,你們共乘一馬回行宮,你們不是一拍即合嗎?太子妃娘娘敢說半點也不知情?”
阮月微未料趙清晖竟将這些事都告訴了一個下人,頓時如墜冰窟,捂着心口道:“我勸過他,是他一意孤行,我沒叫他害人,他說只是把人送出京城,他說會給她找個好人家,讓她做個富家繼室豪門貴妾,比給齊王做外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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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長白冷笑道:“這話太子妃娘娘信麽?娘娘與我們世子是親親的表姊弟,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麽人?你就不知道那小娘子落到他手裏會有什麽下場?”
阮月微嗫嚅道:“我哪裏知道他陰狠歹毒,他怎麽說我便怎麽信,他究竟在何處?”
趙長白道:“他打算殺我滅口,可惜叫我先知道了,反倒被我設計綁了去。”
阮月微大駭:“你待如何?”
趙長白道:“不管怎麽說主仆一場,就這麽殺了他總有些不落忍,若是太子妃娘娘肯仗義疏財,幫我逃到關外去,我便将他放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是我所為,只道是被朱二郎的同夥捉了勒索錢財。”
阮月微垂着頭,遲疑半晌道:“若是我不幫你呢?”
趙長白道:“他是娘娘的表弟,想必娘娘不會袖手旁觀的……”
他頓了頓,眼中忽然閃過狡黠的光:“不過雖說是親眷,他手上到底握着娘娘的把柄,我們家世子的為人……娘娘想必也是略有所知,他待娘娘一片癡心真是天地可鑒,不過癡心過了,不免有些瘋魔,娘娘不知道,他滿屋子都是娘娘的畫像,日日對着畫像傾訴衷腸,聊慰相思之苦,可畫像終究不是真人,要是哪天他覺着不夠,手裏又恰好抓着娘娘的把柄,你猜他會不會……”
阮月微順着他的話一想,不禁毛骨悚然,胳膊上起了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咽了口唾沫,輕聲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的是說,”趙長白上前一步,“若是娘娘肯多賞賜些財帛,小的便替娘娘除去這後顧之憂。”
阮月微明知他的意思,可當真聽他說出來,還是駭得整個人都戰栗起來,她捂住耳朵,搖着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滾滾而落:“不,不……那怎麽成……”
趙長白冷笑道:“小的知道娘娘是個大善人,那這麽說吧,小的不殺他,替他找戶好人家,讓他給無二無女的富家翁當個幹兒子如何?”
阮月微自然聽得出他話裏的嘲諷之意,漲紅了臉,讷讷的說不出話來。
趙長白道:“小的不便久留,太子妃娘娘盡快給個準話,是要放還是要除……”
阮月微心膽俱裂,只知道搖着頭恍惚道:“我……我……我不知道……”
趙長白道:“這麽說,太子妃娘娘是舍不得表弟,寧願自己多擔待些?那就是要放了,小的這就遵命……”
阮月微心頭猛地一跳:“等等,我沒說……”
她使勁咬着嘴唇,把下唇咬出了一條白痕,趙清晖這人自小便有些瘋病,心狠手辣,聽說對下人動辄打罵,還以折磨人為樂,打殺虐死的下人不在少數,這在高門之間算是盡人皆知的秘密。
他拿捏着自己的把柄,若是有朝一日想對她起了別的心思……
阮月微連想一想都覺心驚肉跳。
眼下有個現成的機會……
她心亂如麻,揉了揉額頭,想把思緒理清楚,可是越想心越亂,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擺脫他,擺脫他,只要他死了,這件事便一同埋進土裏。
那奴仆綁了自家主人,斷然沒有放他活命的道理,他這麽說,無非也就是想多訛些財帛罷了。
只要是求財,他便不會将她的秘密洩露出去。
阮月微下定了決心,反倒不似方才那般慌亂了,擡起眼看向趙長白:“你能保證不會有別人知道?”
趙長白道:“太子妃娘娘不用多慮,小的也惜命,将此事說出去有什麽好處呢?小的往關外一逃,這輩子都不會回長安,能礙着娘娘什麽事?”
阮月微心下盤算了一番,就算有後患,要除掉一個奴仆也不是什麽難事。
想起趙清晖終究是為她丢了性命,她眼中又湧出淚來:“早知會如此,我便該勸住他……”
趙長白道:“娘娘心善。”
阮月微道:“我多與你些錢,你給他買一副……”
她哽咽了一聲。
趙長白道:“娘娘放心,終究主仆一場,我給他買副好棺木,給他找塊好地方,好好收葬他。”
頓了頓道:“奴是混在雜役裏悄悄進來的,此地不能久留,小的這便告退了,太子妃娘娘将眼淚揩揩吧,別叫人看出來。”
說罷作個揖,便貓兒一樣溜了出去。
待那長随走後,阮月微在廂房中怔怔地坐了一會兒,又流了一回眼淚,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幹淨淚痕,回到正房中,在床上躺了片刻,這才叫兩個婢女進來伺候。
疏竹和映蘭見到她的模樣唬了一跳:“娘子怎麽了?”
阮月微道:“無妨,飲了酒心裏有些難受,沒忍住。”
她眼淚多,沒事也要傷春悲秋哭一場,兩個婢女倒也沒放在心上,開解安慰了兩句,又打了水來與她梳洗,替她重新梳了發髻上了妝,扶着她出了修篁館。
院門從外面“砰”一聲阖上。
一陣風吹過,西廂門口的湘簾“唰唰”作響。
一架王子喬登仙彩畫木屏風背後,桓煊坐在榻上,身邊站着關六,他們面前的地上,一人手腳被縛在一起,嘴裏用髒布堵着,發不出半點聲音,正是趙清晖。
他那張尖刻的臉上已經被涕淚糊滿,連面目都辨不清了。
桓煊面無表情地對關六道:“戲演完了,把趙世子請回去吧。”
聲音又冷又空洞,像是冰冷的暗流淌過幽暗的山穴。
關六郎道了聲是,用麻袋将趙清輝套起來,塞回竹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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